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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旧仇宿怨

翠萍见陈老爷态度生变,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事情真如伟光所说?

如果属实,那就真的悲催了。

没过多久,翠萍上望月轩把思寒叫来了。

思寒来到大厅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吴妈见思寒来到,连忙站起身,碎步上前,小声地叫了声“少爷”,神色惶恐,像是犯了大错一样。

他再扭头一看,多日不见的伟光,竟然堂而皇之站立在陈世杰身后,正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自己。

阿财阿福则把守在大门两侧,一脸庄重肃穆……

这阵势,不禁令思寒有种不太好感觉,他们对自己的到来,如临大敌一般。

思寒望着陈世杰那张愈发严肃的脸,那凌厉的眼光,令人生畏。他沉住气,还是像往常一样淡然问:“爹,您着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在等什么,人都已经来了,还不动手把他给我绑了!”陈世杰突然发话,大声令下。

思寒就莫名其妙、毫无反抗地被阿福阿财捆住了手脚,来了个五花大绑。

“爹,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犯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思寒大声地喊叫着,不明白自己都要与玉玲结婚了,为何要在此时此刻将自己捆绑起来。

“你没犯事,但是你已经没有资格来做我陈家的女婿!”陈世杰怒声大喊。

“究竟是怎么啦?”他感到一脸无辜与困惑。

“因为你的父亲是李志雄!”陈世杰咬紧牙说,“你是李志雄的儿子,你就是我陈世杰的仇人!要不是伟光查出你的底细,及时赶来告诉我,我陈世杰差点把女儿嫁给了你,那真叫一个万劫不复了!”

思寒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孩子,这回我真帮不了你……”陈夫人一副痛苦难言,爱莫能助的样子。

“少爷,是……是我不该来,是我害了你!”吴妈见他被捆绑,才明白刚才为何陈老爷会找她确定,有关文天父亲的那些事情。

“吴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思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婚事,还能牵扯到自己的父亲。

“刚才,陈老爷问了我,有关你爹的名号,我以为是明天的婚礼仪式用得上,没想……就弄成这样了。”吴妈也没弄清楚缘由,当时询问她时,陈世杰并未露声色。

思寒在束缚之下抬起头来,望着陈世杰威严的脸,威严之下,他不得已改了称呼,问:

“老爷,您到底是怎么啦?什么仇人?能把事情讲具体吗?”

“李文天,你给我听好了,我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陈世杰直呼他的本名,注视着思寒,脸色苍白,透着一种深恶痛绝的戾气。

“你祖父与我父亲原本同朝为官,相安无事,可后来,你祖父利用手中权谋,在朝堂之上,屡屡对我的父亲恶意中伤。

戊戌那年,宫中发生大事,你祖父更是拿此事弹劾我父亲,诬陷我父亲结党营私,害他革职查办,打入天牢,即便这样,你祖父仍不罢休,继续从中作梗,落井下石,以致于我父亲被贬,发配边疆,最终客死外乡不得善终!

不仅如此,连我家人都不肯放过,对我下达全国通缉……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便是你父亲亲自领兵追捕,致使我陈世杰带着一家老小,疲于逃命,骨肉分离,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你李氏家族是我陈世杰的大仇人!我做梦都不敢想,真是老天开眼,我大仇家的儿子竟会亲自送上门来,还能在我有生之年,让陈家的大仇还可得报!血债得偿!”

陈世杰所说的事情,都是在抓捕他的风声平息过后,他寻找失散亲人时,从父亲的旧僚那里探听来的消息。

戊戌年的这场维新变法,以光绪皇帝遭幽禁,老佛爷再次临朝训政,而宣告失败,仅仅维持了一百零三天。

在当时,这失败的局面,让满朝的那些皇室亲贵和守旧大臣异常的欢喜,他们一个个都张开了尖利的爪牙,要将那些维新派人士一网打尽,生吞活剥了才算解恨。

风云巨变发生在老佛爷回到紫禁城的第二天,她颁布懿旨,下令捕杀在逃的康有为、梁启超;迅速逮捕了谭嗣同、杨深秀、林旭、杨锐、刘光第、康广仁等人。

仅仅过了七天,在京都菜市口,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杨深秀、康广仁六人惨遭杀害,而参与或支持维新变法的一些朝中大臣也被牵连,抄家的抄家,监禁的监禁,遣戍的遣戍。

可陈世杰并不知道,事态发展到这步时,此时的李中堂自甲午海战失利后,早已失去往日的权威,他顶着巨大压力,冒死向老佛爷进言,恳请老佛爷对维新派人士网开一面,不宜大开杀戮,大搞株连,因为他的理由是,如果那样做,势必会让政局变的更加动荡不安,不如见好就收。

李中堂的一番肺腑之言,让老佛爷深以为然,于是她下了一道赦令,免除了参与和支持维新的一些大臣的死罪,也同意不再搞株连九族的那一套,总算是让人人自危的京城又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身在牢狱中的陈荫焕也因此侥幸活了下来,但是他毕竟是朝中重臣,死罪已免,活罪却难逃,他被遣戍到了新疆,永世不得回京。

陈家其余子嗣连同亲属,全部被革除了功名,遣回原藉为庶民,朝廷永不录用。

只有大少爷陈世杰,因为是维新派里的活跃人物,朝廷在全国下达一纸通辑令,上面明确说,一旦捉住,如遇反抗,就地正法。

陈世杰虽然在追杀路上逃过一劫,但是他从此过上了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陈世杰将这一切,全都归罪于当时的李中堂,认为自己家族的不幸,皆因他所迫害。

陈世杰话音刚落,得知这一消息的思寒简直不敢相信,有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被打得站立不稳,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陈老爷,求您放过我家少爷吧!就算是您与我家老爷当年有深仇大恨,可我家少爷那会儿还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呀!”吴妈基本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上前开口向陈世杰求情。

“放了他,我们陈家这血海深仇不报啦?想当年,我们全家人被追杀时,你家老爷,他有命令他的部下放过我们吗?一场逃难死了七八口人,他们的命难道不无辜吗?”陈世杰挥动开双手,激愤难抑,冲着吴妈一阵咆哮。

陈夫人望着眼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情绪到了失控边缘丈夫,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逃难时的情景。

她似乎能够看见,世杰的叔伯,自家陪嫁丫鬟霜菊,丁远山的父亲丁大贵,二房谭秀梅以及伟光的父亲王云樵,还有分散逃难时他内弟及家眷一行,以及至今生死下落不明的倩蓉,全都在那场浩劫中蒙难失联,自己与瑛儿失散,骨肉分离……

鲜血染红了雪地,血腥的场面,如在眼前,这曾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伟光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挥手掴了思寒两巴掌,嘴里愤然叫嚷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父债子偿,理所应当!我今天就要替父报仇,我要亲手宰了你!”

思寒挨了伟光的打,强忍着疼痛,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替父受过”。

自己的父亲曾对陈家做了什么,又与伟光的父亲有何牵扯,他浑然不知,联想到父亲当年抱着小寒回家时的场景,包裹小寒的衣物被鲜血染红浸透,可以想象那场追杀之惨烈程度。

如果按照这样来推断,父亲明知道自己要追捕的对象是朝廷所通缉犯人,为何还要拯救那个小女孩呢?并且还将她带回了自家来收养?他是在替自己赎罪吗?

在此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父亲当初之所以不同意成全他与小寒的苦衷,甚至连做妾的请求都拒绝,不肯接受,究其原因,是因为小寒有着这段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世。

父辈之间存在血海深仇,历来都是无法调和与化解的矛盾。面对这无法跨越的阻碍,也就意味着,他此生与玉玲之间缘分已尽,再无可能……

想到此,只觉得心口处一紧,像是有根鞭子,狠狠地从心脏上抽打着,说不出来有多疼,说不出来有多酸楚,说不出来有多刺伤,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垮了下来,几乎麻木了。

管家丁远山不知从何处钻出身来,一步步逼近思寒。

平时一向待人和善的他,此刻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狂躁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思寒,充满仇恨,因为他不能张口说话,嘴里发出呜咽之声,更显露出恶煞之气。

他完全不顾吴妈在思寒前面极力阻拦,硬是将她推向一旁,抬脚一个正踢,狠狠地踢向思寒的腹部。

思寒猛然倒地,整个人蜷着身子,疼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咬紧牙关,一股咸腥味涌入口中,感觉自己快要死掉。

他想不明白,丁伯为何也要对自己下此重手。

他痛得咬紧牙关,无法张口,脸上却挂着一丝倔强的苦笑,真没想到,今天会命丧于此。

他心有不甘,哪怕是死,临死前也想再.见上玉玲一面。他内心有个强烈地声音在呼唤:玉玲,你在哪?

伟光见丁伯踢了思寒重重的一脚,他更是不甘落后,逮住报仇泄恨的机会,将多日的积怨尽情地释放出来。

他挥动着双拳,像雨点般击打着倒地且毫无反抗能力的思寒,思寒瞬时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口角被打破,鼻子也流出血来。

吴妈看到血从思寒的嘴里、鼻子里涌出来……吓得失魂落魄,在一旁尖叫连连,不断哀求: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家少爷吧!别再打了!”

“住手!快住手!”玉玲赶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翠萍去找她时,她与赵如诗刚分开不久。

翠萍神色凝重地告诉她,伟光回来了,思寒可能遇上了大麻烦……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思寒被伟光狠狠地一顿狂揍,打得这般凄惨,而父母亲站在一旁,竟然睁眼漠视,袖手不管。她的心不由地揪痛起来,心碎了一地。

伟光听见玉玲的喝止声,这才停手,此刻的他,恨不得借此机会将思寒打死,方解其心中之怨恨,以报父仇。

吴妈初见玉玲,虽然思寒跟她讲过小寒与陈小姐是并蒂姊妹关系,有着高度相似的容貌,可她见到本人时,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仍将她误认成了小寒。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着她大声呼救:“寒丫头!寒丫头!快救少爷!”

玉玲听得吴妈称她为寒丫头,她当然知道这是情绪失控下对自己的误认。

思寒见到玉玲,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他身上绑着绳,连站都站不稳,一个颠簸,又跌倒下去。

他痛得一时无法言语,心中凄然。

看着手与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的思寒,玉玲刹那间心如刀绞,一阵阵揪心的疼沿着胸口向全身漫延。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她忍不住冲上前去,伸出手去,擦拭他嘴角的鲜红,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她抬眸望向父母,泣诉:

“爹!娘!是谁把他绑起来的?你们居然眼睁睁,看着伟光将他打得伤成这样?怎能不管住伟光呢?明天……明天还怎么举行婚礼?”

“婚礼?已经不会再有婚礼了!”陈世杰的神情冷得不能再冷了。

玉玲惊愕万状地望向父亲,忽然浑身冰冷,整个身子顷刻间猛的僵住,眼中除了震惊,还带着些许不信。

刚才爹说了什么,以后都不会再有婚礼?!

“为什么?”她对突发的反转,简直是欲哭无泪,大声质问。

“玲儿,你知道……他……他是什么身份的人吗?”陈夫人不忍将真相告诉女儿,这对她来讲或许太过残忍,可始终都要去面对的事实,无法逃避。“他是咱陈氏家族的大仇人!他们李家与咱们陈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母亲的话像有个焦雷,在她眼前轰然炸开,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忽的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人瘫软下去。

“不!这不是真的!”她捂住耳朵高声叫唤着。

“孩子啊!”陈夫人眼泪疯狂般地掉落下来,“别怪爹娘狠心!只能怪你命苦啊!怎么偏偏让你摊上这么一个人,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

她呆呆地看着母亲那双凄然落泪的眼,得知真相的她,那模样足以令人绝望,也令她短暂失去了意识。

然,在巨大的震惊中,她扭转头,痴痴呆呆地看着思寒,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只能用全力来克制自己的悲伤情绪,不让泪珠儿流淌出来。

陈世杰望着一往情深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微陷的眼眶,流露出悲怆之色,早知今日之结果,当初就不该留他在陈家,早知今日之结果,当初还不如将玲儿嫁给伟光得了,他不禁懊悔不已。

可事已至此,他亦无力回天,只能狠下心来,杀掉思寒,断了女儿的念想。

“慧珍,你去书房……抽屉里手枪给我找过来,我这次要亲手毙了他……”

“爹……爹……不要……”玉玲扑了过来,哭着喊着往地上一跪,泣不可仰,“哗哗”往下掉落。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府里上下顿时传开来,丫头仆佣,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奔来,赶去大厅看“热闹”,整个陈府,全体惊动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大伙儿惊愕地,震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赵如诗闻讯匆匆赶来大厅,小虎子紧跟其后。

赵如诗踏进大厅,瞧见了倒地不起的文天,瞧见了跪在陈老爷面前的陈家小姐,她反倒显得很平静,只见她缓步移到吴妈身边,找吴妈问明情况。

小虎子则急忙冲上前去,扶起倒地的思寒,一边动手帮着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同时惊恐地喊着:

“少爷,你流血了……伤哪儿了?感觉怎样?有哪里不舒服?”

思寒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刚才丁远山的那一脚踢得太狠,整个人无法站立,在虎子的协助下,才勉强支起身子。

“死不了……”他忍住痛,从齿缝中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巨大的心里落差,如汹涌的波涛猛烈地冲撞着玉玲的心灵,她见父亲铁了心,悲凉地望着父母亲,凄苦地说:

“爹,娘!女儿知道,家仇不可不报,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不能将这深仇大恨归咎于思寒,这不是他的错,女儿恳求爹娘放了他,放他走!”

“你不能护他!这是千载难逢报仇雪恨的机会,你居然要我放过他,”陈世杰声色俱厉,“我告诉你,他死定了!我要用他的鲜血,祭奠咱陈家死去亲人,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她抬起头,昏乱地看着父亲,喉咙紧促地喊:“不,不要杀他,杀人只会徒增罪孽,告慰不了死去先人的亡魂。”

“那我爹他岂不白死了吗?这笔血债能这么轻易算了吗?”伟光冲上前,连声质问,“用他一人之命来抵债,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他回望一眼陈世杰,说,“老爷,杀他就不烦您亲自动手,让我来!”

虎子望着伟光,他双手握拳,毫不示弱地冲伟光吼道:

“你敢!你要是胆敢,再伤我家少爷一根手指头,我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你家少爷?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伟光这才留意到思寒身边这个陌生年轻男子。

“你管我是谁!只要有我在,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我家少爷!”虎子环顾左右,毫不畏惧,声音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很好,又多了一个来陪葬的!”伟光冷哼一声。

玉玲见这样下去,双方激怒只会使局面越发复杂,当务之急,就是要让思寒尽早脱离这是非之地。

可一旦离开,也许意味着此生将再无见面的机会,因为她知道父亲一定会禁锢她,不会让自己与思寒再见面。

她强忍心中不舍,含泪再次向父亲连声恳切哀求:

“爹!爹!您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残忍?难道你心底只剩下仇恨了吗?女儿的命是他救的,您忘了吗?女儿不求别的,只要爹放了他,今后要女儿怎样都行!若您执意不肯,”她咽了咽口水,毅然决然地喊,“女儿唯有找堵墙,撞死在您面前!”

陈夫人见女儿已经打算豁出命来,将话说得如此果绝,流着泪喊了一声:

“老爷子,为了咱玲儿,你就饶过他吧!”

陈世杰根本不吃这一套,完全不予理会,他大声令下:

“珊瑚,春儿,你们愣着干嘛,把大小姐带下去,给我看住她,别让她胡闹!”

对于陈世杰的命令,珊瑚与春儿不敢不从,两人交换了眼色,畏畏缩缩移着步子向着玉玲走去,她们一左一右将玉玲架住了。

玉玲拼命挣扎,却丝毫撼动不了父亲复仇的意志。

“慢着!”

就在此刻,人群中有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声音不急不缓,不亢不卑,却具有压伏所有声音的力量。

大家惊愕地看过去,只见沉默多时的赵如诗已排众而出,一直走到陈世杰面前,她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调,开口说话了。

“陈老爷,你为了报仇,不觉得你们现在的行径,使用的手段太过卑劣了吗?实在可笑之极!”

“你是谁?你凭什么身份在此评头论足?有什么资格对我陈家的家务事指手画脚?”陈世杰眼神一凛,一个跨步冲上前,错愕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昨天陈夫人只跟他提过思寒老家来了人,夫人想着结完婚,思寒马上要回一趟老家,也就没有详说赵如诗与思寒的关系,所以陈世杰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哪来的黄毛丫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真不知天高地厚!”伟光也跟着叫嚣道。

“现在可是新时代了,怎么还可以私审私判?你们私设刑堂,判人死罪,如此草菅人命,难道就没王法了吗?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坐视不管……”赵如诗扬起头望着陈世杰,勇敢而坚定地说,眼里毫不畏惧。

“凭你也能管?信不信我也把你关起来!”陈世杰厉声道。

“我看啦,最好把我也杀了,因为我也算是李家的人,算是你的仇敌,”赵如诗迎视着陈世杰的目光,带着讥讽的口气,冷淡地说,“这样就更加能为你死去的家人们报仇雪恨了!”

“你以为我不敢?”陈世杰被激,盛怒极了。

“我没说你不敢,可在杀我之前要搞清楚一件事,你们陈家真正仇人是谁?真的是我家公吗?”

“不是他是谁?当年就是他带兵追杀我,还能有错?”陈世杰怒声道。

“错!大错特错!照你的意思,谁领命追捕,谁就是你的仇家?”赵如诗据理力争。

“这……”陈世杰竟无法反驳,只听得赵如诗接着往下说:

“我家公,身为朝官,自当效忠朝廷,有些事办起来,难免会身不由己……”

“你不要掩盖李氏一族犯下的罪行。我都查证过了,当年签署追捕令的人正是李中堂,他就是整件事件的主谋,我陈家的血债,还能与他李家撇清关系吗?”

“您非要把你们那一辈的恩怨,强加到我们这一辈人身上,你认为合适吗?”

“老爷,别跟她废话了,我去把她抓起来,把她也杀了,一命抵一命,算便宜他们了!”伟光心中早已磨刀霍霍,准备随时上前,直接亲自动手抓她。

“你敢!”虎子大声吼,眼光似利剑震摄他,并做好随时打斗的准备。

“虎子,没关系,让他们杀了我好了,然后我的家人也会找他们报仇,让他们血债血偿!”赵如诗移动着步子,不慌不忙地说。

赵如诗是特意在陈世杰面前,跟他讲述一个道理,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倘若两家人为了仇恨,彼此间杀来杀去,到头来只会给双方造成更大伤痛。

陈世杰闻之,竟无言以对,他迟疑了。

“老爷,咱们不用怕,要是他们胆敢寻上门来,正好一并收拾掉!”伟光似个斗鸡,在一旁毫无理智地嚷叫着。

陈世杰对伟光的嚷叫不予理睬,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用手指向思寒,冷冷地说:

“我可以不杀你,但他必须死!”

“爹!”玉玲难过地嘶喊,“你要杀了思寒,我也不活了。”

赵如诗朝玉玲看去。

“陈小姐,真是抱歉,没想到我刚来,就给你造成这么大麻烦,不过,这样也好,万一你们真结了婚,婚后再知晓这事,岂不更加痛苦,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说真的,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倒是蛮同情你的处境。”

赵如诗这样讲,是因为她已从吴妈口中得知,是吴妈说出了李文天父亲的名号后引发的,她万万没想到,陈老爷与家公竟有如此深仇大恨,才招至现在这样的局面。

赵如诗说的不无道理,玉玲更加泪不可止。

大婚在即,原本以为,自己即将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儿,从未想过,上天竟然给她开了这么大个玩笑,自己最爱的男人,变成陈家的生死对头,她的幸福,顷刻间被老天全收走,留下的只有一地心碎与无尽悲凉……

她深知,家族血仇,不共戴天!父亲再如何深明大义,也绝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仇人的儿子,否则将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她凄楚地望着思寒,心中一声叹息:思寒啊思寒,今生怕是与你无缘!

陈世杰见女儿又在自己面前以死相挟,知道她或是故伎重演,多少还是有几分担忧,如何处置思寒,成了问题的关键。

他了解女儿个性,倘若真把思寒处死,难保女儿不干傻事;如果不杀他,放他离开,也就等于自己放弃这难得的报仇机会,如此又怎对得起死去的亲人?

思寒经过这一小会儿的调整,已经感觉好了些。他费力地撑起了自己,将胳膊重重地压在虎子肩上。虎子挺直背脊,努力支起他的身子,用力撑住他。

思寒调整呼吸,深深抽了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诚恳的开口:

“老爷,我真不知道,您和我家父、祖父之间在朝堂之上的恩怨是非,又因何故,结下了深仇大恨,如果当年,真是他们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对不起你们陈氏一族的事,我愿意替他们赎罪!”

“赎罪?”陈世杰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问:“你拿什么赎罪?”

“赎罪的方式有很多种,当然,杀了我,以命相抵最为直接,可是,这又有何意义呢?您罹难的亲人还能活过来吗?倒不如让我娶玉玲为妻,这样我这往后的日子,都可以留在陈家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你简直在痴人说梦!”伟光暴跳起来,强行打断他的话,害怕陈世杰对他心慈手软,语气态度更为强硬,“老爷,别跟他废话了,杀了他,要是谁敢阻拦,一并杀掉!”

丁远山也来到陈世杰面前,喉咙中发出“嗯嗯”之声,双手不停地比划,做出砍头状。

“爹,您千万别听信伟光,思寒是好人啊!您是知道的,他不止一次救我,您不能滥杀无辜……”玉玲急得大喊,“女儿求您,放过思寒,饶他一命!”

“陈老爷,我相信您是个明理的人。整件事,从表面上看,您的仇家是我家公李志雄,但他听命于朝廷,所以您真正的仇家并不是他,现在早已经改朝换代了,您的大仇算是有人已经替你报了。”赵如诗不愧是读书人,自然也懂得不少时事。

陈世杰仍认为她说这番话,是在故意偷换概念,好替思寒开脱,所以他并不为其言所动。

“老爷子,试着放下仇恨吧!”陈夫人也跟劝起来,“都过去十八年了,你即便把他杀了,也无济于事,想想瑛儿吧,他毕竟是咱瑛儿的丈夫,是瑛儿用生命去保护的人。再说了,瑛儿从小是在李家长大的,李家对她有养育之恩,李家人并不曾亏待她啊……”

陈夫人实在看不下去,有些于心不忍。

这两年里,对于思寒,她感概颇多,有过感激,有过欣赏,有过误会,更多的是喜爱,若不是他是仇家的儿子,她对这个女婿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慧珍,大是大非面前,你帮谁说话呢?可别犯老糊涂!”陈世杰盯着夫人,从鼻子里重重地吸着气,对于她不该有的妇人之仁,甚为恼火。

吴妈上前,对陈世杰“噗通”屈膝一跪,没命地朝他磕起头,低声下气地央求:“陈老爷,只要肯放了我家少爷,老身愿意代替我家少爷去死,反正我一大把年纪,也活够了,拿我来抵命吧……”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虎子急急的喊。

“吴妈,你赶紧起身!”赵如诗上前扶吴妈起来,侧过脸望着陈世杰,不卑不亢地说,“咱们不必对着一个不明事理冥顽不灵的人下跪求饶,这样做,只会让人家觉得咱没骨气,被人瞧不起!”

陈世杰感觉被搅得心力交瘁,他迟疑了片刻,脸色阴沉沉,作出了他人生最为艰难地决定。

“李文天,你走吧!我陈世杰今天可以放过你,但是,你听好了,你我之间,再无情分可言!从今往后,更不许你踏进我陈家的大门半步。”

说完,他背过身去,隐含着万般的压抑,自然没有人能理会他此刻的心情,随即大声命令道:“来人,把他们统统撵走!”

玉玲听父亲同意放了思寒,心总算稍安些许,可听到不允思寒踏入陈家,也就意味着,父亲这样做法,等于是在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赵如诗听得陈世杰言下之意,终于肯放过李文天,她见好就收,当机立断,连忙机警吩咐起来:

“虎子,把少爷搀扶好,吴妈,咱们走!”

思寒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玉玲该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他目不转睛地定定地凝望着玉玲,心中愁肠百折,十分心痛,百分心痛,千分心痛,万分心痛……

他强挺着身子,双脚不肯挪动。

“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走吧!”虎子小声的规劝着。

思寒知道,眼下这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自己强行耗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只能另想他法。

“玉玲,”他几乎是痛苦地对玉玲喊道,“我不相信,上天会这般残酷地对我们,你等着我,我会去查明事情的真相,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玉玲听着他的叫喊声,真是肝肠寸断,她捂着嘴,无法言语。

“老爷!老爷!您怎么能够放他走呢?您要是不忍心,下不去手,让我来,我要为我爹报仇!”伟光怒火丝毫不减。

“伟光,你报哪门子仇?你爹的死与他无关,当年是你爹为了救我,替我挡下的箭,是我陈世杰欠下的情,不应该算到他头上。”陈世杰喝止住伟光。

“李文天!”伟光仍然愤恨难消,对着思寒挥着拳头,“你听好了,你最好滚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思寒,你走吧!你没听到吗?我爹他同意放你了,赶紧的,你快走呀!”玉玲既怕思寒死心眼,同时又惧怕伟光再行挑拨之事,趁父亲还未改变主意之前,她不得已,催促着思寒离开。

思寒心中虽有千般不舍,可面对父辈恩仇,造成如今错综复杂的局面,也是万般无奈。

最终,他没得选择的余地,在虎子搀扶之下,只好带上吴妈与赵如诗,一行人拎着行李,步履艰难,身形狼狈,离开了陈府大院。

“少爷,咱们去哪?”虎子问。

思寒迷茫地望着跟在身边的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心头百般滋味。

是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暂且住下来,想来想去,只好将他们全带回了他的住所——望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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