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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百转千折

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就会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好比土地里生长的蔓藤一样,只要被人牵扯出一头,相邻地方埋在地里的根也会被顺带拔出,一个紧接一个,想瞒都瞒不住。

玉玲的突然晕厥,引发所有人高度紧张,场面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此时的陈世杰,心系女儿安危,无暇他顾。

他将女儿一把抱起,小心地转移到自己房间的床上。

思寒担心玉玲的身体情况,想跟着进入陈世杰的房间,却被翠萍拦住,悄悄的小声对他说:

“你现在别进去,有我在,大小姐的情况我会及时告知你的。”

“翠萍,夫人怎么也跟来了?老爷不是今中午才回去的吗?”思寒一肚子疑惑。

“唉!真是一言难尽!都怪我……多嘴,如果老爷夫人问起大小姐的画像来,你切记要说……是请别人画的……反正你死活别承认是你画的就行,要不然,被老爷知道,我们都要倒大楣了!”翠萍不知如何跟思寒解释,只强调简单,并郑重地教他应对。

思寒听得一头雾水,疑惑更深了。照这样讲,翠萍知道的情况似乎都比他多,只是目前这个状况下,还真不是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

其实翠萍当时遭遇的情况是这样的。

翠萍进夫人房间,一眼便瞧见墙上被高挂起的大小姐画像,在画像下方,夫人正摆放着祭品,她并不知道那晚上所发生的事,于是,惊奇不解的尖声叫了起来:

“咦,这不是寒大哥送给大小姐的画像吗?夫人,您把它挂这儿?合适吗?”

“大小姐的画像?你说是思寒送的?你怎么这么肯定?”陈夫人一怔,觉得事有蹊跷,连声发问。

翠萍听得夫人这样问,方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说完立即后悔不已。夫人对思寒送画之事是完全不知情,结果露出破绽。

可是,说出口的话又无法收回,怎么办?

她咽了口气,明白这事的真相,直接关系到思寒的性命,还事关大小姐的生死,自己断然一个字都不能泄露,暗想着,该如何把话圆回来,可又实在找不出好的理由来。

而此刻,陈老爷也听到了,正用凌厉的两道寒光盯着她,直看得她心里直哆嗦。

“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不是伟光送她的吗?怎么又成思寒送的了?”陈世杰严厉地问,“快说实话!”

翠萍心想,这下糟了,自己一时失语,把大小姐与寒大哥给害了。她有口难言,推诿闪避地说:

“这些事情,还是等大小姐回来的时候,你们当面问她吧!我说不好……”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不许隐瞒!”陈世杰将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她,让她无处遁形。

“老爷!别逼我……”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让我动用家法吗?”陈世杰一肚子疑惑,语气强硬。

“好像……是伟光送给大小姐的那幅,可……可能是我……记错了。”她支支吾吾。

“一会说是伟光送的,一会说是思寒送的,你是在戏弄我们吗?到底是什么情况?从实招来!”陈世杰暴跳如雷,极力施压。

翠萍左右为难,她知道自己无法逃避这个话题,但又怕被老爷知道了真相,后果很严重,只能含糊其辞。

“画像……我就见过一次,我是听大小姐说的,真的搞不清楚……”

“如果真是思寒送的?伟光那幅呢?去哪了?这幅,思寒……他……他又是找谁画的?”夫人一时间惊得合不拢嘴,这画像疑点太多。

“我……我真不知道……”

陈世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再三逼问,翠萍死活不肯讲实话,与其在翠萍身上浪费时间,枉费唇舌,还不如直接找女儿,当面问个明白。于是携同夫人,带上翠萍,带上裱好的画像,片刻也没停留,匆匆赶回厂里来,没曾想一到工厂,偏偏赶上了这一出。

陈世杰的卧室里,陈夫人正守在床头,望着叫唤不醒的女儿,茫然无措。

陈世杰见女儿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走出门,见到思寒与翠萍正窃窃私语,他高声叫唤:

“思寒,你去给我把伟光那个混账东西看好来,等玲儿醒了,我回头再来收拾他!”又转头对翠萍吩咐:“你,别傻站着了,去厨房打点热水来。”

“好的,老爷,我这就去。”翠萍应着,跑开了。

金老爷子接来了,众人齐齐跟在身后,聚到陈世杰的卧房内。

金老爷子放下药箱,查看了一下脉搏与呼吸,确认应无大碍后,对大家说:

“无关之人暂且先出去吧,别围住床头,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安静,先不要吵她!”

众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陈世杰夫妇二人。

陈夫人焦急地问:“金老先生,您仔细瞧瞧,我女儿一向身体好,怎么会无缘无故晕过去呢?”

金老爷子重新坐回床头椅中,继续给玉玲把脉,陈世杰连忙上去紧张的询问:

“金老先生,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金老爷子将玉玲的手放入被子里,站起身,平静地说:

“令爱她没多大事,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就醒过来了,不要紧的。刚才晕倒,只是身乏体虚,再加上受了刺激,一时动了胎气……”

“什么?你刚才是说,动了胎气?”陈世杰夫妇二人直发懵,以为听错。

女儿怀孕了?怎么可能?

“你们不知道吗?我金某从医二十多年,错不了!照目前的情况看,她身体偏虚弱,千万不要再刺激她,现在正处于关键期,情绪起伏太大,恐对肚子里的胎儿发育不好。我等会开出一帖安胎养神的药方,明早你们再差人去自家药铺照单抓些药来,文火煎服,就没事了。”

陈世杰强忍着心底的怒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极点。真是家门不幸,丢死人了!

金老爷子见状,平声静气安慰道:“陈老板,你也不必太担心,令爱不是已经订婚了吗?年底完婚的话,肚子不会太明显,应该还来得及,到时候可谓是双喜临门!我先恭喜你了!”

陈世杰被恭维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陈夫人仍然怔住,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真是太吃惊,太意外了,等金老爷子开好处方,起身要走了,才陪着笑脸,礼送金老爷子出门,并奉上诊金,低声委婉地说:

“这大晚上,劳驾您亲自出诊,深表谢意,我陈家出了这等丑事,只怪我们做父母的教女无方,管教不严,还望您老替咱把下口风。”

“会的,我们都是有儿女之人。”金老爷子表示理解,拱手告辞。

“阿昌,阿昌!赶紧的,把金老先生安全地护送回家!”陈世杰使唤道。

金老爷子一送走,陈世杰早已按捺不住满腔怒火,还没等玉玲醒来,就怒气冲冲闯进了伟光的房间。

他心里已认定,这事就是伟光干的,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更能佐证自己的判断,伟光已不止一次对女儿l施暴……

陈世杰冲上前,不由分说地狠抽了伟光两耳光,打得他整个人都侧了过去,等伟光转过身来,脸颊被打得红肿起来,嘴角都有鲜血流出了,力度之大,出手之重,可想而知。

陈世杰没有说话,似一座威严的大山,挺立在伟光面前,神情异常凝重,打人的手依旧微微颤抖着。

思寒从未见过陈老爷这般愤怒,气急败坏,对伟光发这么大的火气。此时的他,也无心顾这些,唯独对玉玲突如其来的晕厥,让他放心不下,暗自牵挂,他的心一直悬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着,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感觉到急迫。

他大步上前,紧张地拉住陈世杰的手臂,拦在他们中间,关切地问:

“老爷,玉玲她,怎么样啦?醒过来了吗?金老爷子怎么说?情况严重吗?”

陈世杰正在气头上,根本无心理会思寒这一连串的问题,仍痛心疾首一个劲地冲伟光吼叫:

“我真是瞎了眼,原来你就是个畜牲,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狗l杂l碎,你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世杰气得口不择言,一顿乱骂。

伟光这两耳光,挨得实在是太冤枉,他懵里懵懂地捂住一边脸,茫然问:“老爷,玉玲她……”

还没等伟光讲完,陈世杰再次掏出手枪,拿枪口对准他,持枪的手因情绪激动,悬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你……你不要以为,仗着你父亲曾救过我的命,我就会对你心慈手软,对你格外开恩,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新账旧账,我一并给你算!”

“老爷,玉玲她究竟怎么啦?现在,能让我过去看看她吗?”伟光没有为自己辩解,陈世杰抽他的这两巴掌,将他彻底打清醒,恢复了他应有的理性。“就算是您要处死我,只少也要让我死得明白吧!”

“自己干了什么事,你心里没点数吗?”陈世杰恼怒而沉痛。

“请老爷明示!我是真不知道。”伟光深感事态严重,但一时想不出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致使老爷如此狂怒。

陈世杰见伟光竟然在自己面前装傻,气极败坏地大声训斥道:

“做了坏事,你还不敢承认?我今天就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陈世杰怒吼着,瞪视着伟光,似要生吞活剥了他。

“老爷!”门外陈夫人冲上前,凄然大喊,“别开枪!手下留情啊!”

话一说完,人就扑l到了陈世杰身边,急忙去抢夺他手中的枪。

“这个畜生,他败坏了玲儿的名节,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你说……叫罗家二少爷怎么还能入赘?玲儿哪还有脸做人?”陈世杰将夫人推开,冲她大吼起来。

“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你把他枪毙了,也于事无补啊!”陈夫人倒是理智平静些,她不得不为女儿处境考虑。

“你说要怎么办?”陈世杰气呼呼地喊。

“我看玲儿这个情况,罗家是不可能再接受家豪入赘到咱家了。”陈夫人冷静地说,“玲儿的性子你也知道,那么刚烈,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伟光这孩子,我们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很坏的心眼也没有,今天出的这状况,全是被你给逼出来的,不如等玲儿醒过来,你让他在玲儿面前深刻地赔礼道歉,达成谅解,由我们做父母的成全他们吧!”

陈夫人说得合情合理,算是替伟光说了几句公道话。

伟光听后,望着帮他说情的陈夫人,内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思寒感到后背发冷,手心冒汗。

他想不明白,金老爷子过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老爷如此愤怒又难以启齿,同时使夫人思想上产生这么大的转变,居然同意成全伟光与玉玲?

他现在很关注陈老爷的态度,害怕真的被夫人说动,心里七上八下,惶悚不安,恨不得马上向他们承认自己对玉玲做的坏事,表明自己对玉玲的心迹,可是想到翠萍的暗示,以及今天所遭遇有关画像的怪事,他还是忍住了,静观其变。

“我不同意!”陈世杰不为所动,坚持说,“我陈世杰向来说一不二,除非罗家主动上门,与咱家解除婚约!”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食古不化!”陈夫人执拗不过,气得想骂人。

翠萍跑了过来,站在门口禀报。

“老爷,夫人,大小姐醒了。”

陈世杰放低手中的枪,转身折返卧室,夫人紧随其后,伟光与思寒各怀心思,也跟了过去。

正当陈世杰拿伟光撒气的同时,玉玲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父亲的房里,房间里亮着灯,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自己怎会晕过去呢?晕过去这段时间,伟光有没有揭开事情的真相?思寒他怎么样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见身边没人,父母亲都去哪儿了?

正想着,翠萍提着暖水瓶进来,见到刚醒的玉玲,急忙上前关切问:

“大小姐,你醒了,你好些了吗?刚才差点把大伙吓死了!”

“我睡了多久?爹和娘……他们人呢?”玉玲问。

“我进来时,看他们正在处置伟光呢!老爷为了这事怒得快烧起来,夫人去劝他去了。”

“快,帮我把鞋找给我,我要去看一下。”

“你躺着别动,我去叫。”翠萍转身而去。

玉玲此刻并不知道父母亲已知晓了自己怀孕之事,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她感到深深地不安。

老爷夫人很快来到了床边,面对父亲威严的目光,她支起身子,惊悚地叫了声:“爹!”

翠萍急忙上前扶住她虚弱的身体。

“让爹娘担心啦!实在对不起!”玉玲怯生生地说。

“你怎么会突然间晕倒?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你身体就感觉不到一点异样吗?”陈世杰眉头紧皱,强忍心中的怒气,神情无比严肃。

经父亲这么明显的提醒,她哪能不知呢?玉玲默然不语,头垂得低低地。

最害怕面对的事情,终究无法逃避,还是降临了。

陈夫人坐到了床边,抚摸着女儿纤细的手,平缓的语气问:

“玲儿,跟娘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再瞒我们了,你要再不说实话,娘也帮不了你!”

玉玲望着母亲,她犹豫了,这能说实话吗?

看着女儿一声不吭,犹豫不决地样子,陈世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着夫人,生气地说:

“我看就是你平时太过娇惯,生活上太过放任,才会让她变得不知羞耻!”

思寒察言观色,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像是在打哑谜一样,现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迫感,令他觉得事态十分严重。

陈夫人瞪了陈世杰一眼,然后转头对玉玲说:

“不要怪你爹,他正在气头上,气还没消呢?娘相信你!我的女儿是一个洁身自爱的人,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你自愿的,就是像今天这样,趁我们都不在,强迫的你,对吧?”

玉玲知道,继续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始终要勇敢面对,于是她点了点头,坦白地简短地承认了,说:“是。”

陈夫人像是明白了一切,忽地站起身,很权威地一吼:

“伟光!给我跪下!”

伟光心里已经有数,知道夫人为何变得开始向着他了,原来玉玲真的没有骗自己,肚子里的确是怀了孩子,可夫人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误将肚里孩子认定是自己的。

他与思寒相对看了一眼,神情中透着一股阴l酸之意,心里暗自盘算着,紧接着,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对玉玲这般无礼!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啊!我为自己所做的错误行为感觉深深地愧疚!我也会对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到底!”他虔诚的在夫人面前忏悔,简直是声泪俱下,然后对着玉玲,也是诚心诚意地,“玉玲!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全心全意地对你,让你幸福!”最后抬眼望向陈世杰,“事已至此,求老爷……成全我们吧!”

玉玲感觉有些不对,她望着思寒,见他也是一脸茫然,终于忍不住地大喊道:“不!不是这样的!”

“玲儿,你这闹的是哪一出?”陈夫人不解地责骂,自己一片好心,尽最大努力凑合他们这对有情人,女儿怎就不理解呢?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陈世杰,他都无法理解女儿在反对什么?

“这是你娘的意思,我可没同意!”陈世杰冷若冰霜。

他踱步到书桌台边,拿起案台上金大夫开的安胎处方单,咬紧牙关,攥紧在手中,面向夫人,沉声说:

“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的孽种坚决不能留!”

说着将手中的药方直接捻成团,狠狠地扔到地上。

思寒听陈老爷提到孩子,幡然醒悟过来。

原来是玉玲怀孕了,肚子里已有了孩子!是谁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他呆住了,思想凝结了,痴痴地望着玉玲,他已经在她脸上找到了答案。

“你何必这么固执呢?非要将女儿逼死了,才能如你所愿吗?”陈夫人神情愠怒,脸色苍白,“非要弄得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陈世杰挥动着手,咆哮道,“你也不好好想一想,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是女儿自愿的吗?还未出阁就怀了野种,这……光彩吗?留下这孽种只会成为陈家的耻辱!令陈家蒙羞!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我们陈家人颜面何存?活在这世上只会被人耻笑,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你想过这些吗?”

“那也总不能牺牲掉女儿的终身幸福呀!”陈夫人站起身,针锋相对,“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趁现在肚子还不显眼,你成全了他们,把婚事一办,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是真糊涂!她刚才什么态度,你看不明白吗?”陈世杰将手指向伟光,说,“伟光,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不会让玲儿嫁给你的,入赘也不行,因为你不配!今天这事我算是把你看透了,你的所为,不仅深深伤害了玲儿,也伤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你若真爱玲儿,你定当尽全力保护她,让她得到幸福!真心爱一个人,是付出,绝不是自私的占有!”

伟光面对陈世杰的指责,无言以对,惭愧地低下头来。

陈夫人一时语塞,不好再做争辩,望着女儿,暗自嗟叹。

“爹,您是真心替女儿着想吗?”玉玲只觉得有股热浪直往眼眶里冲,她努力噙着泪,哑声问,“求求您,能让女儿自己做一回主吗?”

“你想干什么?”陈世杰冷冷地问。

“我要留下这孩子!”玉玲坚定地说,她心里想着,如果此时提出要父亲成全自己与思寒,是不切实际,也不合时宜的,而且还有众多顾虑,所以她选择尽可能先保住孩子再说。

思寒听到玉玲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顿时心潮汹涌。

他打定主意,不能再让她孤军奋战,自己必须要勇敢站出来,因为他已断定,自己才是腹中孩子的父亲。

陈世杰听玉玲这样一说,更加怒不可遏,真是不可思议!他怒斥道:

“你居然要为这个根本不值得你去爱的混账东西,把这孽种生下来?你是怎么想的?你脑子进水了吗?”

陈世杰看着伟光,越想越来火。

“他这个当爹的都不主动争取,你却在这求情,执意要留……你身为千金小姐……怎么就毫无羞耻之心呢?你是要自甘堕落吗?是存心想气死我们吗?”

思寒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在陈世杰与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向他们大声忏悔道:

“老爷、夫人!我有罪!今天的事端全是因我而起,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我罪大恶极,万死难辞其咎!”

陈世杰与夫人被思寒这突如其来的一跪,以及被他这番话震得心肝俱颤,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怎么会牵扯到他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陈世杰似乎不相信自己亲耳所听到的。

伟光见思寒主动承认了,实出他意料,他不得不佩服思寒的胆识,心中却窃喜,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主动往枪口上撞,这就怨不得他了。

他在一旁开始幸灾乐祸,讥讽地说:“我还以为有些人要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终于良心发现啦?”

思寒无视伟光的暗讽,沉着地回复陈老爷的疑惑:

“我对不起您!老爷,我对不起大小姐!我对不起大家!是我玷污了大小姐的清白,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是遭的什么孽啊!”

陈夫人险些昏倒,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床沿边。

陈世杰极度震惊,暴跳地喝道:“你,真是你干的?为什么?你救了玲儿的命,我奉你为上宾,以礼相待!我如此信任你,器重你!你……你居然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来,为什么?”

“老爷!我自知罪孽深重,要杀要剐,全凭老爷发落!”思寒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是逃不过责罚的,反倒觉得心里坦然了。

陈世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与失望。

回想起自思寒来陈府后所发生事,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对玲儿心存不轨,尤其最近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更是疑惑重重,今天算是搞明白了,原来他将自己隐藏得这么深。

“玲儿,是爹错了!都怪爹当初没有听你的话,自做主张把他留下来……是爹引狼入室,贻害了你啊!”陈世杰眼眶发红,深深自责起来。

“爹,您别这样说,我不怨您!”玉玲没想到父亲也会为此自责。

“思寒,我真是没想到啊!我以为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就会知恩图报,没想到,你一直对玲儿虎视眈眈!你,太令我失望了!我真是瞎了眼了!”陈世杰怒目圆睁,感到痛心疾首,“你自己选吧!要我怎么处置你?”

思寒想着,伟光的事,老爷恨不得痛下杀手,自己强l暴了玉玲,而且还令她怀孕,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心里早已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在劫难逃。

他抬起头,深深地望了玉玲一眼,玉玲的目光也直直地望向他,两人眼中饱含着千言万语。

她的眼睛似乎在诉说,你怎么这么傻?在这个时候为何要承认这一切,不知道这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而他的眼神却在告诉她,他是个男人,应该为自己的过失承担一切后果,是自己罪有应得,别为他求情。

思寒将手伸到陈世杰面前,平声静气地说:“不劳您亲自动手,把枪给我,让我自行了断吧!”

伟光一怔,不敢置信,他会有勇气选择自绝于陈老爷面前!

思寒的选择,同样也刺痛了玉玲的神经,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手枪从身上掏出来,递到思寒的手中,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爹!不要……”

“玉玲,别求你爹了,没用的!我早就料想会有这一天,让我选择一个有尊严的死法!”思寒满含不舍地接过枪,拉了一下枪拴,将子弹推上膛,深情的凝视着她。

玉玲望着思寒,满眼泪水,满心伤痛,她要怎么才能拯救?

“你死了,丢下我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她泪如雨下。

陈夫人望着女儿,感到无比震动,使她困惑不解,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思寒这般动情?

想当初,只是被思寒吻过一下,她便死活不肯原谅他,而今,他更是玷l污了她?为何一点都不恨他呢?

“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做傻事,玉玲,我对不起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要坚强的活下去!”思寒心里酸楚,自己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

“思寒,你想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吗?你要让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玉玲哭着喊。

孩子牵动着他的心弦,他爱孩子,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自己都是即将要死的人了,腹中的孩子,陈老爷会让她留下来吗?

“别傻了!我死了,孩子的事……你就听你爹的话,堕了吧!我不会怨恨任何人的,只怪我……命里没这个福分!”他说着,哽咽起来,眼中升起一层雾气。

“爹,求您发句话,放过思寒吧!”玉玲翻身下床,跪了下来,凄厉的哀求。

翠萍也跟着跪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

“求老爷开恩,宽恕寒大哥,他对大小姐……是酒后乱性,他真心不是故意冒犯大小姐的!”

思寒望着她们,心中有太多的不舍与亏欠,大声说:“别为我求情了,这样子,我走得也不会安心!我自己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我苟且偷生这么长时间,上天对我已经是最大的眷顾与厚爱了。玉玲,别怪你爹,他是爱你的,我选择自行了断就是不想让你恨他!让我走得有尊严一点吧!翠萍,请你一定照顾好大小姐!”

说完,他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神色间没有一点惧怕。

陈世杰反被思寒不惧生死的气势震摄到了,一时之间内心矛盾起来。

伟光对女儿侵l犯未果,自己险些将他毙命,思寒对女儿的侵l犯已经构成了事实,如果不把他枪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可是心里头又觉得,就这样让他死了,实在有些可惜与不忍。

玉玲见父亲始终没有放过思寒的意思,便膝行至父亲面前,哭着拜倒下去。

“爹,您发句话,让他放下枪吧!就当是女儿自愿的,行吗?我求求您!我给您磕头……我给您磕头了……”她就磕头如捣蒜。

陈世杰见女儿这般求情,深深地震撼着他。

他是真搞不懂,女儿为何会变成这样,赶走伟光时,她可以为了伟光,不惜在自己面前以死相挟,还口口声声求自己成全了他们。

这才过去两个月,居然为了这个曾经令她十分讨厌男人,毫无尊严地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女儿怎会变得如此轻浮随便,水性杨花?

最令他恼火的是,明明是强l暴的事实,却说成自愿,简直不可理喻!

陈世杰勃然大怒,反手甩了一耳光,痛心地骂道:

“我陈世杰怎会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被人侮辱了,肚子都被搞大了,你不但帮着隐瞒,现在居然还要去维护这个衣冠禽兽……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你怎么还有脸面活?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玉玲痛哭流涕,大声呼道:“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活着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耻辱,可是,我忍辱偷生地活着,就是不想让你们因失去我而伤心难过!是我舍不得丢下你们……既然活着没有意义,我这就去死好了!死,对我来说,还不容易吗?”

看到挨打的玉玲,思寒放低枪,心疼大声叫道:“玉玲,别这样!”

陈夫人眼见女儿要寻死觅活,激动地对陈世杰斥责道:

“你有没有良心?这事能责怪玲儿吗?她一个弱女子,发生这种事情,就凭她,能够去抗争吗?你要是把女儿逼死了,我也跟着步她的后尘好了!”

陈老爷也是怕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他不再发话,脸上的表情僵硬,仍是无动于衷。

思寒接着喊:“玉玲,你过来,我想跟你说最后一句话!”

玉玲捂住被打的脸颊,转身膝行至思寒面前,泪目相视,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很怀念跟你在一起的这些美好时光,只是太过短暂,”他将她的手抓紧,放到自己的胸膛,紧紧地贴住离心脏最近的位置,脸上挂着幸福笑容,“有三个字我一直想对你说,你之前不想听,可再不说,我怕永远没机会说了……”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字清晰地深情地从他嘴里吐出:

“玉玲——我爱你!”

这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只可惜他再也没机会说给她听了,她也再没机会,听他说给她听了。

玉玲哭得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了思寒,口中呜咽道:“我也是!我也爱你!”

“翠萍,快去把大小姐拉开!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陈老爷发号施令,翠萍不敢不从,她遵照他的命令,只得上去劝导大小姐,叫她放手。

伟光看到这一幕,内心嫉妒得像火烧,气得他直跺脚,他帮着上前大力拉扯玉玲,边扯边冲思寒嚷道:“别磨磨唧唧的了,要死死快点!”

是的,思寒一死,自己不就又有机会了。或许,这正是伟光在这一时刻的内心想法。

思寒只是侧脸过去,瞟了他一眼,让他陡然间感觉到一股寒气,向他迎面扑来,令他毛骨悚然。

他是真被吓住了,张大了嘴,涨红了脸,真怕思寒临死前还拉他来垫背,吓得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同时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再也不敢吭声。

“思寒……”陈世杰含糊地轻唤了一声,终于发话了。

大家齐唰唰将目光转向他。

玉玲心中一喜,心底仿佛燃起新的希望。

陈世杰朝他走去,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思寒,依然冷峻地说:

“看在你为我陈府生意上出过这么多力的份上,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我尽量满足你!”

此话一出,玉玲的心再次跌落到谷底。

“谢老爷好意!”思寒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他露出从容的笑,将食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他知道,自己已经濒临生命的最后时刻,很快就能在九泉之下与小寒相聚了……

要说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能为死去的小寒,找寻到她的家人。

他有愧于她,今生,怕是无能为力了,心中悲凉,万念俱灰。

“如果有可能的话,求您答应我一件事,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骨安葬在我亡妻的墓旁,我想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他的话出奇地平静,像是田间吹过的微风一样,那么轻柔,带着祥和。

玉玲听后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好,我可以答应你!”陈世杰没想到他临死前竟是这个请求,足以看出他是个重情之人,“告诉我,你妻子的墓在哪儿?”

“临清,第三师范学院后山腰上。”思寒的思绪已然飘远,可话音说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临清?”

陈世杰猛然一怔,陈夫人更是大惊失色,这正是他俩前不久去过的地方。

“要是觉得路途太远,实在不方便,将我的骨灰带去也行!”思寒自顾自说,并没注意到陈世杰夫妇脸色突起的变化,“墓地很好找寻,坟头立有石碑,上面有我亲手镌刻的碑文,爱妻陈小寒之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他双眼慢慢闭上,痛声呼喊着:“小寒——我来找你了!”

“快阻止他!”陈夫人尖叫出声,心脏处感到一阵扎心地疼。

陈世杰眼见思寒的手指即将要扣动扳机,急忙伸手过去。

“砰”的一声,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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