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时,魏新没来由的想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声的笑出来,但紧密的防护罩下,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在一盏茶的工夫之前,自己这一群人还在耻笑着这一群不自量力的虫子,认为它们是自己掌中的猎物,但转瞬之间,自己这个八人的捕杀小队却成了这群虫子的猎物,现在才明白,不自量力的原来是自己,背上的杀虫剂只对怕死的虫子有威慑力,而对于数量众多的不惧怕死亡的虫子,却是毫无力量;换句话说,杀戮只能针对有生命的东西,对于尸体,毫无作用。生命只有一次,同样死亡也只有一次。
天终于黑了下来,现场昏暗的空间中,影影绰绰的影子如同一只只暗夜的幽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魏新突然明白,藉着黑夜的掩护,那群虫子在移动,原本还处在封锁区边缘的自己这队人,现在只怕已经身陷区域中央,无线通讯设备不知受到了什么干扰,彻底中断了。想来那奇怪的声音不但对人类的心神有刺激,对无线电波也会产生干扰。而面对这样一群不要命的虫子,外面的封锁线除了随着它们移动,应该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毕竟江城防疫中心的所有捕杀人员及设备已经都在这里了。
在经过了各种极端情绪的煎熬,此时支撑下来的就全靠各自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但很不幸,在死神面前,有的人心理防线很快垮了,想转身后退,但已埋至大腿的蝶层并没有让他的脚移动一步,人却重重的摔倒了下来,蝶层迅速的覆盖了过来,并没有过多的挣扎,那人的身影就迅速的消失在一片暗黑之中。所有队员的心理防线都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原本还在喷射的药雾瞬间停止,失去压制的蝶群如乌云压顶般的罩了过来,魏新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心中明白,自己被一群虫子彻底的吞噬了。
累了,魏新没来由的感到物别的累,他看到了妻子,看到了女儿,看到了家中小方桌上妻子为他留下的饭菜,突然想到有一年春节晚会上的一个小品:家的味道。那些饭菜啊!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魏新的鼻中仿佛闻到了那味道,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身体有些沉,想来已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虫子。累了,休息一下吧!心中最后一个愿望,在最后一刻舒服些吧!于是,魏新来了一个自由落体,浑身放松,任由身体自由的倒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那蝶层淹没,覆盖,没有人看到他,只有等这蝴蝶散后,人们在清理现场时才会看到他,不知道被这些虫子困死会是一个怎样的死像。是像溺水淹死的?还是会像上吊而死的那样,总之,是好看不到哪里去吧!在倒下去的瞬间,魏新在心中涩涩的想,脸上是涩涩的笑,当然没人能看见了。
接下来,他就倒在了那蝶层中,松松的,软软的,如同小时候在秋日午后村头的松林中玩耍总爱顽皮的扑倒在厚厚的松针上的感觉,蓬松,柔软;接下来,他的头如遭雷击,“嗡”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几近昏厥!残存的一丝清醒告诉自己,绝对不是碰到了地面,那感觉就如同有人执钝器狠狠的敲在自己的头上一般,可在这个各自忙着逃命的当口,谁会有那闲工夫来敲自己这么一下,稍稍缓和一下心神,让自己清醒一下,发现自己业已经被覆盖在那片蠕动的暗流之下,更要命的是,自己身上穿的防护服是防病菌疫情的,并不具备防虫子的功能,此时那些该死的虫子正紧紧的裹着自己,从防护服袖口,领口等一切可以钻进来的地方往进钻,自己的皮肤已经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有蝴蝶蠕动的触觉,接下来,是丝丝的疼痛,魏新刚清醒一些的脑子又是“嗡“的一声炸开:这些蝴蝶会咬人!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想用力的将袖口处正在向里钻和已然钻进去的虫子甩出来,一甩之下,手臂上却传来一阵剧痛,直疼得呲牙裂嘴,眼冒金星,在这种时候,唯一能让人清醒的也许就只有疼痛了,疼痛之余,清醒之初,魏新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手臂刚才撞在了什么坚硬如铁的物体上,艰难的用手试探着向前摸了摸,自己头的方向果然有一个东西,入手冰凉,凭手上的触感可以判断,那就是一团铁物件,一双手又顺着物体的方走向摸索了一段,那是一个立在地上的圆柱体:消防栓!魏新混沌的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原来刚才所谓的钝器敲击头部,是自己在自由落体时刚好撞到了道路边上的消防栓。在一片昏暗混乱中,自己这群人早已在这片封锁区域内失去了方向,现在看来自己是在道路边上,魏新在心是暗忖:消防栓……高压水流……,被埋在了蝶层之下,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这些该死的虫子“,心中暗骂着想,一定是那些虫子堵住了防毒面罩的进气口。
求生的强烈愿望让魏新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打开这个消防栓,那会是怎样的结果,时间已不允许他过多的考虑。摸索着从背后的工具袋中艰难的取出工具,摸到了消火栓的的阀门,卡紧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旋动上面的阀门,
“嗞嗞“的出水声传来,
再旋两圈,“哗……“
高压水流冲出的声音和昏暗的光线同时传过来,魏新身上突然一阵轻松,身上厚厚的蝶层渐渐松动,他挣扎着扶着消防栓站起来,这才看清楚,喷射而出的高压水龙正如狂风卷落叶的威式摧枯拉朽般的冲击着地上厚厚的蝶层,瞬间在大道上冲出一条通道,地上的蝶层遭此冲击,都为之松动,就连空中飞扑过来的片片蝶云也在水龙激起的气流中一阵凌乱,魏新再次举起手中的喷头,重生的快意和着水雾、药雾一起在暗黑的空间恣意的飞扬。
在这春末夏初的时节,冰凉的水总是能让人适时的清醒,而保持清醒才能准确思考。高压水流冲散了地上紧密厚实的蝶层,数名已被深埋入其中的捕杀队员终于又看到了那一丝亮光,尽管那光亮依旧昏暗。
就算是在多年以后,魏新心中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一抹温暖的微黄;那微黄的灯光下任水流冲洗着全身的人。只是,水可以冲掉附在身上的蝴蝶,能冲走停在心中的蝴蝶吗?当然,此时的队员们心中只有重见天日,劫后余生的喜悦。
冲掉身上附着的累赘,捕杀队员们重新聚拢来组成防御阵型。见识到了水龙的威力,有队员趁机冲进旁边的建筑中取出了一卷消防水带。此时此刻,魏新和他的刷队员们才明白一个事实,面对眼前这群疯狂的虫子,激射而出的水流实在比手中喷出的杀虫剂杀伤力更强。在高压水龙的强大攻势下,漫空飞舞的蝴蝶早被冲的七零八落,地上半人厚枯叶般的蝶尸也被冲到了道边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尸山。人也许就是这样,在劣势下总是趋吉避凶;但当处于绝对的优势时,内心蜇伏的冒险与无畏的精神就会无限的膨胀,在水压和药雾的双重作用下,情势很快得以控制,扭转,但刚刚还一心想后退的捕杀队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后退,毕竟,刚刚所经受的只是心理上压力,并没有有受重伤,而让所有队员们感兴趣的是这群虫子如此疯狂,不惜以死亡进攻来阻止自己这群人前进,它们所要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看着道路中间那已近在咫尺的黑色东西,毫无疑问,那就是它们想护住的东西,那厚厚的正在蠕动的蝶层下到底包裹的什么?大家互相对望一眼,没有言语,也不用手势命令,扯着消防水带向前推进,在强压水流的冲击下,那东西逐渐现出本来的面目,却令所有人神情一滞,续而是失望。
车!不错,那就是一部车,这群虫子竟然如此拼命的护着一部车?但随着车表面慢慢的冲洗干净,所有人刚松驰的神经一下又紧绷起来,而且在心中生出阵阵的寒意,早已湿透的的全身没来由的一阵战栗:那是一部运尸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