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诺按时抵达了金士顿饭店，问清楚了包间以后，她便在服务员的带领之下走了进去。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间包间只有一张桌子。按理说每个年段三位老师参加，加上学校领导几位，至少也要安排两桌才对啊。
“是不是走错了？”程诺问。
服务员说:“没错的，这间的的确确就是华亭小学王校长预定的。”
程诺也没纠结太多，道了声谢，就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很紧张，白天在操场上也许是因为距离不够近，所以顾南晨没有认出她。可是待会儿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还会认不出她吗？
程诺紧张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却没等到任何人。她掏出手机一看，都已经七点了，居然一个人都没来。怎么回事？顾南晨也许会迟到，可是校长他们做东，怎么可能会迟到，而且还迟到这么久？
难道她真得走错包间了？
程诺正准备出去问问服务员，可她刚打开包间的门，就看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的五官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好看，只是跟五年前相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他好像又高了一些，五年前才十八岁的他，一米八出头的个子，现在看来大概有一米八五。
“好久不见。”顾南晨先开口了。
程诺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便只好笑了笑:“好久不见。”她有些尴尬，就转移了话题，“其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没有其他人。”顾南晨说，“只有我们两个。”
程诺很吃惊。就他们两个？他们之间，还有必要见面吗？
顾南晨走了进去:“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他指了指一个位置，“坐。”
程诺不愿意跟他单独待在一起，就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
顾南晨打断她的话:“既然已经见面了，就不要再逃避。有些事，早就应该说清楚。”他又指了指那个位置，“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程诺只好勉强坐下。
顾南晨开门见山地问:“当年为什么突然退学？”
“啊？”程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问这个。
顾南晨说:“我们之间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你没必要退学，我不信你是因为那件事退学的。”
他指的是什么事，程诺当然知道，可她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
“我爸爸自杀以后，我跟妈妈失去了依靠，我必须要出去工作养家。”
“是这样吗？”顾南晨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她，“我记得当初公司并没有继续追究你爸的责任，也没让你爸偿还那些损失。所以你觉得你说的这些我会信吗？”
“我爸已经走了，我跟我妈总不能坐吃山空。”程诺被他看得十分心慌，便站了起来，“我已经告诉你原因了，我可以走了吗？”
顾南晨迅速拉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质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程诺用力甩开他的手:“我没有在害怕什么，更没有逃避什么。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瓜葛！”
顾南晨依旧抓着她的手不放:“你觉得我们之间，真得可以撇得清么？我爸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程诺的眼圈忍不住红了，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我知道，是我爸爸对不起你们，可他已经死了。就在我跟你睡觉的那个晚上，他从18层纵身跃下，永远离开了我和我妈。我爸爸的一条命，加上我的一辈子，都赔给你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她说完这些，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冲出了包间。
顾南晨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也冲了出去。
程诺边走边落泪，这五年来，她已经竭尽全力忘记过去的一切了，可他还是出现了，还是挑起了她所有伤心的过往。
爸爸的死，孩子的出现，逼得她不得不退学，不得不离开宁城。五年前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都已经熬过来了，可他为什么还要出现？
程诺恍恍惚惚地走到公交站，又恍恍惚惚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全然没发现顾南晨一直开车跟在她乘坐的那辆公交车后面。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顾南晨在完事以后，跟她说:“你爸爸的事，我可以不上诉，但他在这个行业里已经身败名裂了，这点我可没法拯救他。现在，你可以走了。”
程诺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说:“谢谢你愿意放过我爸爸。”穿好衣服以后，她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背起书包就跑出了房间。
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程妈见她回来，红着眼睛道:“小诺，你今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你爸爸从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打他手机也没人接，可怎么办才好！”
程诺连忙安慰道:“妈，你别急，爸爸大概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出去走走。”
程妈急道:“你爸他从来都不会这样一声不吭地就出去，加上发生的这档子事，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那要不你在家里等爸爸回来，我出去找找吧。”程诺道，“我去爸爸常去的那几个地方看看。”
程诺找遍了程泳常去的那几个地方，但是都一无所获，她心里也不由开始担忧起来。
母女二人就这样坐在客厅里等了程泳整整一夜。彼此心里都担忧不已，却又一句话都不敢同彼此说。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警察打电话过来，说程泳跳楼自杀了。
犹如晴天霹雳。
程妈当场就晕了过去。程诺只能独自料理了爸爸的后事。
从那天开始，程诺的人生就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处理完程泳的后事之后，程诺又回到了学校上课。可是一个多月以后，她突然觉得胃部不适，常常想要呕吐，整个人也恍恍惚惚地提不起精神。她偷偷跑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
雪上加霜，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妈妈。
程妈又是愤怒又是心痛:“你怎么这么傻啊！这可关乎你的一辈子！”
程诺流着眼泪说:“可是他已经答应了不追究爸爸的责任。”
“不追究，人也已经不在了。”程妈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声音都有些发抖，“老程，都是我们的错，害了女儿啊……”
程诺只是哭，因为她真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才十八岁，还在读高中，她还没有办法承受这些。
“趁着月份还小，赶紧去医院打掉。”程妈缓过神来，拉着程诺就往医院走。
一路上，程诺的眼泪源源不断。
到了医院，程妈去挂号，程诺则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的内心很纠结，她当然不可以要这个孩子，可一想到这个幼小的生命即将被她亲手扼杀，她便觉得心如刀绞。
她真得狠不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