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我来到了什么地方?”
双目环视,徐浩发现他踩在一种白色的细沙上面,远远望去一片洁白的世界,除了他的嗤嗤脚步声,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身下的细沙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干净的如同一面镜子。
这像是一片沙漠,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四下一片安宁,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仅他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行走着,若有人远远观望,定会发现这人孤零零如同一具蹒跚的干尸,仿佛随时便会倒下一样。
捋了捋额头上的汗水,口干舌燥的徐浩驻足眺望,他猛拍了拍脑袋,发现自己头上已经沾满了细沙,一时间尘土飞扬,呛得他不断咳嗽,不过幸好背包里有瓶矿泉水,不由分说赶紧拿出来咕噜咕噜的喝着。
快要冒烟的喉咙,被瞬间滋润,徐浩大感畅快,不过刚才喝得太急,让他又呛了一口水,再次咳嗽着,抚了抚胸口,徐浩颇为疑惑的盯着四周,却始终想不起来这是何处?更想不起他怎么来到这儿?
骄阳如火,似乎不把这方天地烤焦不罢休。深蓝色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黑色西裤则被地上的细沙染成了花白,而他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单薄的袜子套在脚上,许是在地上磕了许久,两只大拇指已不合时宜的露了出来,想要凉快凉快。
“这是哪里?喂,有人吗?”
喂……有人吗……
…有人吗……
...吗...
回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响声还挺大,让徐浩一阵狐疑,按道理说,回音只会出现在封闭或者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但这里一望无际,怎么会产生回音呢?
嗤嗤
突然,洁白的细沙疯狂攒动起来,像是地震了,又如波浪般向四周排开,一只状若章鱼足,约有三四十米长的灰色触手赫然探出,掀起一片沙尘。徐浩赶紧用衣袖遮住了眼鼻,眯眼一看,发现这只触手下的吸盘上,竟然粘着无数的头颅,一个个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的,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嘴角更是泛着森然的诡笑,看得徐浩头皮发麻。
又一声巨响,另一个方向也有只触手伸出来,不过这只触手光滑如玉,浑身散发出洁白的光泽,像黑夜里的日光灯那样熠熠夺目,看起来异常神圣,仿佛一瞬间就能让人心平气和。
两只巨大触手在高空中盘旋,似在对峙,让下方的徐浩浑身一个激灵,太突兀了,就这样蹿出来,好歹打个招呼呗。
“这是什么东西?卧槽,我到底是来到了哪里?”
“我是谁?我从何来?又去何方?”
一个似问非问、似答非答的声音振聋发聩,像是一个喇叭在耳边响起,震得徐浩近乎耳目失聪。
浑身一哆嗦,徐浩猛然从座位上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回南河市的客车上,想象到刚才那只是一个梦,心中长舒了一口。感觉双手紧紧揣着一物,此时被搁着难受,徐浩缓缓摊开,看到那个被掌心汗水浸湿了的蓝色闹钟。
指针仍在继续跳动,显示时间是下午的五点二十分,看来他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渐渐回忆起,父亲给他买的那个闹钟,跟现在的不太一样,它不用电池,仅需定期拧动上边的发条,就可以让它正常运转。
而这个闹钟的质量也确实给力,十多年过去,居然还能用,着实让徐浩惊喜了许久。
“我记得我只是把发条拧动了一下,然后因为太困睡着了……”
话落一滞,刚才那些印象,难道只是个梦吗?怎么会那么清晰,二十多年来他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徐浩本是一个医疗设备销售员,这次凑巧在距离老家不远的地方出差,便请假回去了一趟,在老家意外得到这个闹钟,这甚至也可以说是空无一人的山阴镇老家,留给他最后的纪念物了,因为在他去之前,看到那破败的老屋已经倒塌了一半,剩下的一部分,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归于尘土。
徐浩两岁那年,母亲突然失踪,而约莫是在他八岁的时候,父亲仿佛得到了什么消息,将徐浩托付给邻江市的大姑,从此杳无音信。
自此大约两个月后,大姑家每月都会定期收到一笔汇款,那个汇款人名字写得特别潦草,仿佛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所为,大姑也曾经怀疑是不是对方搞错了,因为这个汇款方式来自于遥远的开州,而他们家在开州没有一个亲戚。
大姑也曾向邮局反映过,但工作人员调查后说这些汇款没有问题,收款方就是他们家。估摸着这是她那个弟弟所为,大姑也没有再深究,便将这些钱用于徐浩的学习及各种零用。奇怪的是,这笔汇款一直持续到他大学毕业,汇款就停止了。
这件事徐浩知道,说实话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老爸做的,但那个地址除了一个开州市,连一个详细的街道地址都没有,根本无从查起。毕业两年来,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可以说,抛开工作,徐浩的目标便是探寻父母的踪迹,以及那个默默支助他的陌生人。
这次回去,虽是运气,却也是徐浩规划已久的事,于他而言,这就是乡愁,就是落叶归根吧!因为每次徐浩看到那些挽着父母的小孩,望着他们谈笑风生,那一幅幅温馨祥和的画面,都如同一把把温暖的利刃刺向他心间。
曾几何时,他也想象能够牵着母亲的手,吃个糖葫芦,或者棉花糖,一路上有说有笑。
他也想象跟小伙伴玩耍时,能够有个亲切的声音呼唤他叫他吃饭,叫他穿衣,叫他注意安全等等。
可惜,这一切都只能是想象,多少次,徐浩只能躲在角落,羡慕的望着那些幸福的人,至少,是他所认为的幸福。不过他明白,自己的那份幸福,虽然杳无音信,但他坚信父母肯定还活着,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看到这个闹钟,那段在山阴镇尘封的枷锁仿佛被打开,这份执念似乎也放下了许多,十几年过去了,山阴镇也因为背后那座绵延数十公里、风景如画的骑龙山,被规划成了一个4A景点,虽然受地势限制,整个镇并没有扩大多少,但也改变了不少,冲淡了他记忆里的很多印象。
忐忑不安的回到出租屋,坐在陈旧的沙发上,徐浩仔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不由又把背包里的闹钟拿出来。
“咦,下午那不是个梦吗?怎么包里的那瓶水不见了?”
徐浩反复查看,将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确确实实发现不见了,而他赶紧脱下鞋,瞳孔紧缩,因为脚上的袜子完好无损,让他一阵凌乱。
铮…铮……
指针不断抖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在徐浩的心间炸开。
“小时候就是这个声音伴我入眠,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难道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作为新世纪的“接班人”,虽然徐浩没有什么光辉的事迹,但他不相信那些没头没脑的东西。
明天还要上班,徐浩也不再耽搁,赶紧收拾洗漱,瞥了瞥蓝色闹钟,他意有所思,最后还是把闹钟拧好发条,放在枕头边。
夜幕降临,天空中一片漆黑,人声鼎沸的南河市,在这一刻也开始安静下来。
啪
风雨过后,地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坑,行走在路面上,时不时传来踏水声。
“这鬼天气,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我要去签合约的时候下雨,不行,要迟到了,得再快点,这个客户实在太重要了。”
飞快奔驰的徐浩,早已顾不得水坑了,客户说他要出长差,想走之前把合同先签了,只给了徐浩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后客户就要坐火车离开。
徐浩跑得气喘吁吁,让他疑惑的是,客户距离他们公司也就4-5公里,但他感觉跑了很久仿佛还在原地踏步一样,不过要事在身的他,没有这功夫去瞎想。
一不注意,徐浩踩到一个大水坑,涌出的浑水瞬间溅向旁边一个抱着猫咪的小女孩,猫咪惊吓之下正欲躲避,却因为这下雨天担心被淋湿,让小女孩抱得太紧而无法闪开。
喵
被飞溅的雨水结结实实的淋湿了毛发,猫咪惶恐之时,四肢猛蹬,小女孩猝不及防,让怀中的猫咪挣脱出去,而她的双臂上也因此留下了两道爪痕,鲜血瞬间涌出。
“天啊,小露。喂怎么走路的你。你看你把我女儿给害得,赶紧去医院啊。...”
旁边随行的妇女被这突发事件给惊呆了,她赶紧脱下外套裹住小女孩的动脉,神色慌张,无比焦急的怒吼。而路过的行人也渐渐围观过来,对他指指点点。
徐浩整个人近乎呆滞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下意识惊坐而起,徐浩眉头冒汗,呼吸急促,他才发现,这居然又是一个梦,但是给他的感觉太过于真实,甚至都准备去拦出租车了。
瞥了瞥那个蓝色的闹钟,指针仍在铮铮铮的抖动,但时间显示是五点二十一分。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下午那场梦醒来后是五点二十,现在是五点二十一,这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徐浩心中忐忑,虽然他是标准的无神论者,但老家一趟,发生的事情未免太过于离奇了。
他忽然抓住闹钟,很想摔它个稀巴烂,但回头一想,这是父亲留给自己仅有的纪念,一想到失踪多年的父母,徐浩心如刀绞,两种思绪在脑海中疯狂纠缠着。
算了,还是留着你,不过等你机械发条的动力用尽,我便不再拧动,就让你彻底的休息吧。
还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徐浩可不想被耽搁了,虽然困得不行,但他还是起床,将闹钟放到距离卧室最远的卫生间去,然后盖上被子,缓缓进入梦乡。
夜,依旧深邃。
破落的茅草屋内,一个白衣老人斜靠着躺椅,睡的正香,手中长长的烟杆还泛着袅袅烟雾,看得出来他有些疲惫,但此刻却十分的满足。
徐浩不知怎的,来到这样一个小房间,此刻的他脑袋一片浑噩,就这样傻傻的盯着那个老人,仿佛要将他看透,却发现始终看不清老人的面目。
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才来的那一瞬间,明明感觉看清楚了,这刻却发现特别模糊,如雾里看花一样。
咳咳咳
老人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前来,轻咳数声,他拿起手中的烟杆,轻轻一吸。
整个人显得特别的享受,仿佛那些疲惫瞬间消失了。
“这么快又是一个轮回了,时间过得好快,我一杆烟还没有抽完呢。”
徐浩仍旧那么天真无邪的望着他,此时他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嘴被堵住了。
似乎也看到徐浩的表情,老人瞬间将手中的烟杆挥过来。
“哎哟。是谁打的我,哇,好烫好烫......”
徐浩如梦初醒,刚才后脑勺被重重的敲了一下,那抖落的烟灰落入衣领中,瞬间将他烫的跳起来。
“是我。”
老人仍然斜靠着躺椅,烟杆中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些烟草,再次悠哉悠哉的吸着。
“你?你是谁?”
“从今天起,你可以叫我沉睡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