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要死了吗?”徐福眯着眼睛仰望刺眼的阳光。
他感觉身体暖洋洋的,身上的疲惫和疼痛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都看好了,这就是违法的下场,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准备行刑的衙役正指着徐福现身说法,给颖川的百姓普及律法常识。
徐福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上行刑台,他头发散乱,脸色灰暗,身上被打的没有一处好肉。
“唉,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老李,你也来了。这人是谁啊?”
“听说这家伙嘴硬的很,无论怎么打,就是一句话不说,还真是个硬骨头。”
“哼!这是怕连累别人吧?没想到他还挺讲义气。”
“快杀头啊!我就是来看杀头的,杀完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徐福被衙役用铁链子锁着游了一上午的街,围观的百姓扶老携幼的跟了一上午,现在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谁也不想离去。
人越聚越多,把刑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当时的人们娱乐活动很少,能够亲眼看一看杀头,是一件足可以在茶余饭后谈论三天的事情。
人们尖叫着,呼喊着,兴奋的样子让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一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些烂菜叶,烂果子,不停的往刑台上扔。
行刑官看看天色,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离行刑时间还差一点,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行了,开始吧!”行刑官不耐烦的说道。
刽子手穿着大红色的短褂,在头上勒一条红头巾,怀中抱一把五指宽的鬼头刀,像个大将军一样,接受着万民朝拜,一摇三晃的走上刑台。
“呸!”他在手上吐一口唾沫,双手搓了搓,紧紧的握住鬼头刀,在徐福的身后上下比划了几下。
“啊~”围观的百姓有人发出一声尖叫,仿佛看到了喷洒的热血。
有些人闭上眼睛,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生怕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颗人头,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但是,无论是否害怕,却没有人离开。
这一刻,周围反倒安静了许多,人们像朝拜一样,看着鬼头刀高高举起,然后落下。
这样的动作反复几次之后,围观者的心情也忽高忽低,随着鬼头刀的起落而起落。
终于,刽子手比划完了,这一次他就要一刀砍下。
“嘿!”他喝一声,像是给自己打气。
鬼头刀“刷”一下挥到半空,锋利的刀刃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即使是要人头落地,徐福还是高昂着头颅,感受着这最后的时光。
一阵清风吹过,吹拂在徐福的脸上,他最后看一眼太阳。
突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荡起一抹微笑。
“他笑了,他为什么笑?”
在这热的连尘土中都带着汗臭味的天气里,围观者却感觉浑身发凉。
“住手!”突然一个脖子上缠着黄头巾的小伙子,一个箭步跳上刑台,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住了刽子手的手腕。
鬼头刀悬空停在徐福的脖子上,一缕发丝缓缓落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劫法场吗?”懒洋洋的行刑官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噌一下站起来,先往后退了几步,躲到衙役的身后,然后怒视着缓缓靠近的刘和等人。
“大人不要害怕,我等不是来劫法场的。”刘和说道。
“哦,不是劫法场。”行刑官心里放松了一点,推开身前的衙役,往前走了一步,“既然你们不是来劫法场的,为什么要阻拦行刑?”
“时间还没到啊,你看,离正午还差一刻钟呢。”刘和指着天空的太阳说道。
“你丫也太无聊了吧,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行刑官暗骂一句。
“赶紧走开,不要妨碍公事!否则,本官可对你们不客气了。”行刑官看这几人衣饰华贵,不像普通百姓,语气还算客气。
“这个人不能杀!”刘和不但没有走开,反而让裴元绍给徐福松绑。
“大胆,还说不是劫法场,”行刑官被刘和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有躲到衙役之后,同时指挥衙役,“你们快上,不要让他们跑了。”
这些衙役明显要比行刑官胆子大,他们可不害怕刘和。
不但不害怕,看着刘和等人文质彬彬的样子,嘴角还露出不屑的神情。
一个衙役早就看这些富家公子不顺眼了,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着的纨绔子弟。
如果能够羞辱这些纨绔子弟,至少可以回家跟老婆孩子吹一年。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出手了,而且出手的对象就是看起来最拽的刘和。
别看刘和外表上看起来跟其他文弱书生差不多,其实那套儒衫之下,都是块状的腱子肉,力量、速度、反应能力都能甩这些衙役好几条街。
也没见刘和有什么动作,就看到这个衙役凶神恶煞的冲到刘和跟前,然后嗷嗷叫着倒飞出去,身体像炮弹一样砸在后面几个衙役身上。
这一下就有七八个衙役摔倒在地上,模样非常滑稽,引得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这样一来,众衙役脸上可挂不住了,纷纷拿出武器。
他们可不认为刚才的那一下是因为刘和厉害,那只是刚才那个衙役太菜。
然而,他们刚拿出武器,刘和身后几个像是奴仆一样的人,齐刷刷的站在刘和前面。
那平淡无奇的身体里竟然像是瞬间迸射出淡淡的杀气。
对,就是杀气,这些衙役可比一般的百姓感知力强的多,他们见过的亡命之徒也不止一个,甚至江洋大盗也见过几回。
然而跟这些人比起来,那些所谓的江洋大盗简直就是小儿科。
众衙役心头突突直跳,像是被恶鬼拿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他们出来当差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养家糊口,欺负欺负老百姓也就算了,遇到真正的危险,谁愿意拿命去拼。
他们吞咽着口水,握着武器的掌心渐渐湿润,脚下挪动,竟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
这样一来行刑官就又到了前面,说实话他并不去这些衙役敏锐,所以也不觉着刘和的护卫有多可怕。
只是一群仆人而已,在他的眼里那就是下等人。
下等人又怎么敢对他不敬。
他第一次挺起胸来,冲着这些卫士怒喝:“粗陋鄙人,还不滚开!莫要污了老爷的眼睛!”
刘和平时对待手下都像兄弟一样,尤其是他从郯城一路带回来的三十六个护卫,更是非常爱护。
由此,这些人也养成了骄横之气,除了对刘和,以及自己人,外人即便身份再高,只要刘和不发话,在他们眼中那就什么都不是。
行刑官梗着脖子呵斥他们,一个护卫当场就怒了,长臂一伸,一把揪住行刑官的头发。
“啊呀!放手!疼!来人啊!”行刑官鬼哭狼嚎起来。
他身后的衙役,一看这种情况,脸色都变了,手中的武器扬起来,硬着头皮想过来救人。
谁知刘和手下的护卫“刷”一下抽出腰间长刀,天地间顿时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护卫的武器都是统一的制式兵器,是刘和亲自设计的唐刀,非常锋利。
两相比较,这些衙役反而像是地方武装,而刘和的护卫却更像是正规军。
衙役顿时被吓住了,没有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行刑官被刘和的护卫揪着头发拖走了。
这个护卫倒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把这个行刑官拖到刘和面前,让刘和发落。
刘和也没想到有这个局面,他本来只想拖延一下时间,等陈矫那边把钱交上去,这边就可以放人了。
现在好了,把行刑官也得罪了,讲道理是不行了。
不过刘和也没有生气,反正钱已经送过去了,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至于这个行刑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等到上面的命令一下来,他估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刘和也没有多说,为了防止多生事端,他没有让护卫放人,而是让护卫押着行刑官站在一边等着。
行刑官心里苦啊,咱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啊,你们这些贱民等着吧,早晚收拾你们。
不管这位可怜的行刑官心里怎么想,刘和都不在乎。
他现在只对徐福感兴趣,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徐福就是后来刘备的第一位谋主徐庶。
徐福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仿佛都视而不见。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脸上还有血迹,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头发散乱,跟风度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刘和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
或许经过一番劫难,重气节、好游侠的徐福在这一刻有所感悟吧。
没让众人等太久,又有一批人从远处匆匆赶过来。
这些人的出场可要比之前刘和等人的出场拉风多了。
上百人的府兵,披挂整齐,为首几人骑在马上,百姓纷纷让路避让。
为首之人是一员武将,身穿铠甲,威风凛凛。
他身旁二人正是前往郡府的陈矫和石韬。
陈矫、石韬二人下马向刘和这边走过来。
陈矫向刘和微微点头。
刘和心领神会,知道一切顺利。
石韬也向刘和露出感激之色,然后快速走到徐福身边。
“元直,你受苦了。”石韬抚摸着徐福身上的伤口。
徐福看了石韬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石韬以为徐福是被吓着了,只是在一旁安慰。
“行刑官何在?”骑在马上的将军大声喝道。
“我在这~我在这啊!将军救我!”行刑官此刻还被刘和的护卫揪着头发,弯着腰,撅着屁股,屁股正好对着马上的将军。
将军皱起眉头,心中不快,但他只是来传话的,府君收了人家的钱,也不会在乎一个下级小吏。
刘和示意手下放人。
行刑官脱身,一路小跑着来到将军马前,可怜兮兮的说道:“将军可要为下官做主啊!这些贱民不但劫法场,还敢殴打下官,这是对朝廷不敬,是对府君不敬啊!”
将军怒气冲冲的说道:“闭嘴!府君有令,放人!”
“啊?”行刑官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听不懂吗?”将军语气低沉,像是火山爆发之前的沉闷。
行刑官心头一颤,他只是个不入流的下级小吏,哪里敢得罪这些大人物。
“是是是~”行刑官点头如捣蒜。
这位将军宣布完,向陈矫一拱手,扭转马头,呼喝一声,迅速离去。
只有行刑官还在那里尴尬的站着,嘴上想笑,但是嘴角扯动了几次,笑的比哭还难看。
刘和也不想难为他,对众人说道:“走吧,找个地方搓一顿。算是给元直洗洗晦气。”
众人都赞同,一齐跟着刘和往外走。
“元直,走啊,你怎么了?”谁知徐福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论石韬怎么劝说,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众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过了一会,徐福恍惚的眼神看着刘和,来到刘和身前,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徐福会来这么一出。
“元直快快起来,男儿膝下有……”刘和虽然惊讶,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想过去扶起徐福。
但是,徐福的行为再一次让众人大跌眼镜,他磕完头后,一句话没说,站起来扭头就走。
刘和愣在当场,还保持着搀扶的样子。
“元直,元直……”石韬大声喊着远去的徐福。
“伯台莫要怪罪,元直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还请伯台见谅啊。”石韬见唤不回徐福,只得亲自跟刘和道歉。
“广元言重了,元直乃真性情,我怎能见怪。”刘和说的不是客套话,他虽然也觉着徐福古怪,但是却是敬重这种真性情的人。
“年轻人遇到挫折难免如此,且让他一个人想清楚吧,咱们且去喝酒。”陈登上来挽起刘和的手说道。
“好,走走走,广元莫要担心了,咱们且先去喝酒,让元直一个人安静一会,过后我陪你去他家中看望。”刘和拍着石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