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返,我让你来教我徒儿些仙术,你倒是跟她在屋内聊得相见恨晚。”随着“吱呀”的推门声,尹樽悠然闲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师傅?!”褫月先南子返站起身,快步跑到门口。
南子返随后走了出来,见尹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全然不似之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不免有些惊诧地开口:“君上…?”
尹樽闻声,斜睨了南子返一眼,南子返便心灵会神,不再过问。
褫月见尹樽没有回她,以为他还在生气,只得小声嗫嚅着:“师傅……”
尹樽低头,见褫月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袖子,眉头微皱,一张小脸委屈巴巴。这模样让尹樽心中的疼惜像海浪般翻滚汹涌。
孟婆的药撑不了太久,他本打算来看一眼褫月就走,然而他高估了自己对褫月的抵抗力,这个女孩总能让他在她的一颦一笑间瞬间沉沦。
他抬起手抚了抚褫月的头,动作很轻,很柔。褫月只感觉头顶处隔着发丝传来一阵暖意。
“月儿。”他的声音也放柔了许多,喉间萦绕了许多缠绵的情意,完全没有平日那气定神闲的淡然,“月儿,为师不生你气了,你也答应为师,不许再乱跑了,好不好?”
“师傅,我担心你出事。白晚清说,天帝要是知道你要开月食,会派天兵天将杀来酆都……”
“天帝?”尹樽不屑地抬高声音,语气又恢复了那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气焰,“我道那白晚清是说了什么,把我的徒儿吓成这样呢。你去别处问问,桓羲那几个天兵,够不够给酆都的阴兵鬼将塞牙缝的。”
“师傅,你当真打得过天帝?你不要骗月儿……”
“君上没有骗你。”南子返信誓旦旦地插嘴道,“就算是举天宫所有兵将之力,再加上蜀山战神府的私兵,也不可与酆都匹敌。”
“师傅当真这么厉害?”褫月有点将信将疑。她一直以为那天帝才是仙界掌握最强盛兵力的人,没想到尹樽竟然在他之上。
“哼,那是自然。”尹樽高傲地抬起下巴,“所以我早就说了,这天底下没有你不能得罪的人,就是那战神白晚清,也要尊我一声君上。你放着你师傅这么大一棵大树不好好抱紧,竟去投靠小小将军府,真是没出息。”
褫月不解明明在说天帝,尹樽好好的怎么突然提白晚清,转了转脑子,明白他这是陈年醋坛子又打翻了,觉得有些好笑。
她莞尔:“师傅好酸。”
“臭丫头又跟我耍贫。”尹樽拍了一下褫月脑门,看向南子返:“我还有事要忙,你好好教月儿仙术。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跟我的月儿聊得如此有声有色……你刚刚也看到了,本君这醋坛子里装的可是千万年的老陈醋。”
南子返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这尹樽也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神仙了,他跟了尹樽也有十几万年,还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更别提一向不怒自威的他在自己部下面前如此为老不尊。
不过南子返毕竟是鬼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只是眉眼间略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惊诧,便马上收敛了神色,作出一副了然从容的样子。
他嬉笑着附和尹樽:“酆都谁不知道褫月小主是君上的心头肉,属下哪敢有什么主意。”
尹樽如今见了褫月心情大好,便由着南子返调侃,半嗔半笑道:“怎么,连你也开始拿本君取笑了?”
南子返继续嬉笑:“属下不敢,君上快去忙吧,属下定竭尽全力教会小主使用蛟首刃,日后小主就是单独遇到白晚清,也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哼,这整个酆都就属你最会说大话。”
“师傅你怎么才来就要走了?”褫月拉住尹樽的衣袖。
她流落凡间几百年一直孑然一身,孤立无援,尹樽是唯一一个向她伸手的人。他不仅救了她,给居无定所的她一个住处,还给了她酆都弟子的崇高身份。
对褫月来说,尹樽不仅是救命恩人,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的年龄换算成凡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小,还是需要家人陪伴的年纪。自跟着白晚清去了天宫的将军府,她已经十几天没见尹樽了,自然十分想念。
“来,月儿。”尹樽对褫月招手,“过来给师傅抱一下,看看我的月儿在外面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变瘦。”
褫月听话地到尹樽跟前,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尹樽没想到平时动不动喜欢害羞的褫月此刻会如此听话自然,愣了一下。
随后他却没有回抱,只抬起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
“月儿又长高了。”他感叹
“是。”褫月贪婪地呼吸着尹樽胸口清雅的香气,似乎只要在这一刻将他的气息全都吸进肺里,在他走后就能继续细细感受他的余韵。
尹樽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怀中的褫月,嘱咐一句“师傅走了”,便转身踏出房门。
早晨刚下过雨,虽然已过了正午,青石板路间还有些微凉的湿意。尹樽不疾不徐地踱步出府,脚踏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院落门口,褫月却迟迟没缓过神来,呆然伫立着。
南子返在边上跟着站了半晌,上去戳了戳她的肩膀:“小主?”
褫月回过神来,问:“南子返,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南子返装作无所谓道:“君上能有什么事还需要瞒着?”
“方才我上前搂师傅,他腰际窄了一圈。另外他的衣服用特殊的香熏过,不是他平日所用的香。我想师傅大概是近日为了开月食之事心力交瘁、元气大损,喝了些特制的草药平稳病体气息来见我。又怕我闻出草药味,特意拿香熏了衣服。”褫月话语间条理清晰,分析得有条不紊。
南子返早听说褫月心思慎密敏觉,却没料到这么小小年纪能机警到如此地步,况且思维逻辑清晰,分析冷静迅速。他不得不感叹尹樽看人的眼光。不愧是统领酆都到东岳大帝,能让他如此看重的,果然不会是个泛泛之辈。
南子返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不擅做这种替人隐瞒昧话的事,见褫月又如此通透,便直接说了实话:“猜得不错,你可真是难糊弄。”
“那师傅现在人到底怎么样?”褫月忧心忡忡地问。
南子返不想再继续替尹樽扯谎,又不敢担告诉褫月真相的责任,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说话,我现在就去找师傅,就说事你告诉我他病了!”褫月说完做势要走。
“哎别别别。”南子返赶忙拉住她,“你这小主可真会做人,才来酆都几天,就要仗着君上的宠溺要挟起我鬼王了?行了就当我我怕了你了,君上状态不怎么好,损耗了不少修为,但也死不了,能吃能喝,也还能打半个战神。”
那也很严重了!
褫月知道,尹樽和白晚清,原本是可以打成个平手的。如今这局面,白晚清要是真打进来,可如何是好。
她紧张起来:“那白晚清打进来可怎么办!”
“你本事不大,操心的倒是多。”南子返嘲讽笑道,“我们早就查出来白晚清那小子之前出战英招族,遭遇偷袭受了重伤。算算日子,如今也没好全,估计比君上好不了多少。说来也是奇怪,两个四海八荒修为顶强的男人,竟同时身受重伤,还强撑着要为一个女娃娃大打出手,真是千古奇闻。”
“白晚清也受伤了?”褫月有点惊讶自己住在将军府这么久,竟然一点也没察觉。不过这个消息倒是让她长吁一口气。
见到褫月小小的脸蛋上表情变换得波诡云谲,南子返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他试探道:“你不操心白晚清?”
褫月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我操心他做什么?”
南子返笑道:“之前你在将军府不还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大放厥词,先是感念白晚清对你照顾有加,又是放话他对你有恩日后定当回报的,还说他待你跟你师傅一般好?”
褫月觉得现在提这些话着实讽刺,若能睁眼,她定会给南子返一个大大的白眼。她不屑道:“那又如何,报恩事小,大战在前,自然是以酆都和师傅为重,谁还管得了他?”
“是么?看你当时如此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以身相许呢。”南子返不罢休地调笑。
褫月一听不乐意了,危言:“你休要胡言乱语,小心我喊师傅揍你!”
“哈哈哈哈哈,这就恼了?真是不经逗。”南子返大笑。
其实不止尹樽,酆都跟褫月接触较多的人都隐约觉得白晚清对褫月有点过分关注了,即使是天帝的指令,也没必要有如此多冗杂的关照,他明明有更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黑白无常就私下对此展开过无数探讨,结论就是白晚清跟尹樽一样,万年铁树开了花。
南子返本是不信的,依他对白晚清的了解,他是个只知道带兵打仗、没有任何情趣的人,平时见了外人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说话也惜字如金,能说“何事”的场合,就绝不说“你有什么事”。
但是南子返毕竟跟白晚清一样都是军队将领,就算交情不深,互相人脉总有些交集。前些日子南子返在外带兵,总能听到军中士兵在嚼白晚清和褫月的舌根。
他还听闻白晚清近日因为有军事商议而留在天宫走不开,为了将褫月留在身边照顾并护住她不被天帝发现,他竟调了他在蜀山战神府的私兵伪装成天兵,去自己设在天宫的将军府守着。
未经天帝准许带私兵进天宫,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稍有个不慎就要落得谋反叛变的罪名。
由此南子返不得不信,白晚清当真是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主动了心思。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拥有四海八荒最强盛军队的东岳大帝,一个几十万年来征战三界战无不胜战神,这两个人要是争起来,可是一出好戏。
不过就算那个白晚清将心思表现得如何明显,褫月还是一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不知道她是真的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毫无概念,还是故意装傻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