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鲁迅
宁玉三十年的人生,可以说她只活了十七年,剩下的十三年只是具行尸走肉。
活着行,死了也无妨,最好是死了。
宁玉是这么想的。
六月份的夏天,热得人头脑发溃,尽管已经到了黄昏,空气中的余热挥散不去,使人心情烦闷,别说是买菜,就连出门也不愿意。
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天气已经热得受不了了,路上还遇到疯子,不赶紧走才怪。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眼望过去就找到了最突兀的存在,一群短袖中赫然伫立着一位身着长衣长裤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人,连头都让连衣帽的帽子遮住,让人辨不清男女。穿着两件衣服仍然瘦得可怖,好不容易露出来的肌肤也显得有些病态的白皙。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宁玉走在街上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向她投来怪异的眼神,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就连头上的帽子也压得更低了。
她也没办法,她实在是太瘦了,尽管已经是六月份了她还是觉得冷。
听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她的额头上竟冒出了一层薄汗,并不是热的,而是太过紧张身体冒的虚汗。身体从内到外的发冷,风一吹,让她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索性戴上耳机,屏蔽外界的一切,向着鱼贩走去。
宁玉站在水池边,挑着鱼。老板在一旁杀着鱼,时不时抬起头看宁玉一眼,眼神中带着警惕,其他客人们也离着宁玉远远的,宁宇浑然不觉。只是被鱼腥味冲了鼻,微微皱了皱眉。
“麻烦给我这条鱼。”
宁玉等老板给其他客人杀好鱼后,指了指自己早已挑好的鱼。
老板抬头打量着宁玉好一阵,还是把宁玉挑中的那条鱼给捉了出来,干净利索的刮鳞、剖肚、把内脏都挖了出来,最后用水冲干净血水才用塑料袋装好递给宁玉。
也许是太想搞清楚宁玉到底有没有精神问题,他给宁玉的时候还在打量着她,企图和宁玉来个眼神的对视。宁玉回避过去,付好钱就转身离开,从没有抬眼看过。
“呸,怪人!”
老板看着宁玉远去的身影啐了一口。
宁玉回到了家,昏暗的房间虽然被收拾的很干净但没有一丝暖调,显得十分冰冷。屋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不少,宁玉一进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换好了鞋子,将买回来的菜洗好,简单的处理一下。擦干净手,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了好一会儿,短信的提示音响起,目入眼帘的一个‘好’字,让宁玉眼底浮现出了一丝暖意,她微笑着收起了手机,麻利地走进厨房忙活着。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上了桌,不知道是太过期待有些紧张的缘故,还是因为刚刚忙活过,身上竟也慢慢暖和起来,白皙的脸上也有了丝红润。宁玉将头发梳了上去,扎了个干净利索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好不容易身上也有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宁玉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在时钟指针指向七字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宁玉赶紧起来去开门,路过门边的镜子时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宁玉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热浪迷湿了她的眼,门口的男人让宁玉有些不知所措,男人给了她一个爽朗却带有生疏感的笑,宁玉看着稍感安心,对着他也笑了笑。
“进来吧,爸爸。”
“哈,小玉儿现在能干了,做这么多菜呢!”
宁玉注意到宁坤从坐下来起就不停的擦汗,连忙去把空调给打开,有进房间加了一件厚衣服才出来。
“呦,‘寒婆婆’出来了。”
听着宁坤的打趣,宁玉腼腆一笑。
“平时也锻炼一下,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差怎么行。”
“知道了,爸爸。”
宁玉随口应道,顺势给宁坤夹了块鱼肉。
“嗯,好好,你自己吃,爸爸自己夹。”
“嗯,好。”
“对了,你妈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吗?”宁坤抬头看了一眼宁玉试探地问道。
“。。。。。。都处理好了。”宁玉有点不想提起这事。
“爸爸,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宁玉说出这话其实也有点犹豫,毕竟她和宁坤并不亲近。宁坤和苏棉在她很小的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宁玉记忆中的父亲就一直是沉默,冷淡的,甚至是寥寥无几的印象。她不确定宁坤是否会给她回应,但她现在很需要父亲的温暖,不然她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好好,爸爸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宁坤笑着又带着几分生疏和尴尬,确实他和这个女儿太不亲近了。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跟别说说这样亲密的话了,有些感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宁玉说完,不敢看宁坤的眼睛。她端起饭碗,假装埋头吃饭,在听到宁坤的回答时,头埋得更低了,不让宁坤看见已经湿润的眼。
“爸,我送送你吧。”
“好,正好陪爸爸聊聊天。”
宁玉简单的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你就这么出去吗?”
“爸,我身体不太好,衣服穿少了总觉得冷。”
“我就送你出小区,就上来。”宁玉看着宁坤眼里的不赞同说到。
“走吧。”宁坤还是同意了“你有去医院看过没有?”
“还没有,这一阵子没忙过来。”
“还是要去看一下的。”宁坤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宁玉不说话了。
“妈妈,你看有怪人!”
一个小孩拉着她妈妈的衣服,指着宁玉说道。她妈妈赶忙把小孩的手拉下来。
“别乱指,小心疯子打人,我们快走。”
“嗯!快走,冲呀!”
小孩拉着大人飞快地跑了。
宁玉听到这话心里觉得有些难堪,转头想跟宁坤解释一下,却对上了一双充满鄙夷的双眼,宁玉怔住了,所有想解释的话如鲠在喉。
精神涣散的送走了宁坤,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是那一双鄙夷的眼神,熟悉又痛心。宁玉突然想起来,好像从小到大宁坤一直以来看她用的最多的眼神就是这个眼神。
从她的出生,再到成长。这么多年了她在他的眼里还是这么不堪吗?
宁玉不想再去细想,她的心早就麻木了。
戴上了帽子,她唯一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