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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碎

俞晴生日当天,约了几位密友去逛街,说好的下午四点多回来。这是李家多年不变的传统:如果不摆生日宴,亲友必定要将惊喜备在家中。所以寿星公一早会很自觉地“避嫌”出门去,回来的时候乖乖接受“惊喜”。

一大早,沈姨、江柔和来帮忙的叶菲菲、谈昭远就忙活开了。李卫平人在外地,今年恐怕不能陪俞晴过生日。不过李家人也习惯了。

“往左边一点,对,菲菲那边往下一点,好了,就那里。”

江柔个子不够,站在下头指挥谈昭远和叶菲菲往墙上挂彩色纱幔。

“下次让晴妈妈把明恺哥跟昭远哥换一下吧,别给明恺哥当妈了,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不在!”叶菲菲不满地嘟囔。

“阿恺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下午五点前肯定能赶回来。”谈昭远跳下桌子,照例帮着李明恺说话。

叶菲菲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好好打扮了一番——梳了规规整整的小公主头,着淡妆,里面穿了一件嫩黄色的羊毛连衣裙,外头套米白色的收腰大衣。李家暖气开得足,她这时候只穿着裙子和打底裤站在桌台上,行动不方便,便唤道:“昭远哥,我下不来了!”

谈昭远伸手,叶菲菲搭着他,整个身子都倾了过去,被谈昭远半抱着扶了下来。

谈昭远说:“菲菲,你最近几年重了不少啊。”

叶菲菲闻言,面上一红,抬手作势要打:“哪有!我只不过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江柔看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自觉地溜进厨房帮沈姨去了。沈姨要做南瓜盅,江柔按照她的要求,把南瓜瓤先用勺子一点点掏出来放进一旁搁置的小碗里。她做得认真细致,连身后来了人都不知道。只是某一刻,她觉得耳后一痛,不由得缩起了脖子往后望去。

是谈昭远。江柔有些不自在:“你怎么过来了?”

“菲菲在剪窗花,嫌我笨手笨脚。”谈昭远坦荡荡地说,目光却紧锁在江柔的耳垂上,“你耳朵怎么了?”

江柔说:“没事,才打了耳洞,有点发炎。”

“涂药了吗?疼不疼?”谈昭远皱眉,“你们小姑娘,爱美没什么,不要胡闹。”

“没关系的,沈姨说是正常现象了。”江柔扭回头去,埋头做事,不冷不热地低声说。

谈昭远不知道江柔为什么好像有点不情愿和自己说话,他在厨房没待多久就转出去了。江柔偏头去看谈昭远的背影,愣了片刻神,才又默默低头掏瓜瓤。

没多一会儿,客厅又传来叶菲菲尖叫嬉笑的声音。正在煲汤的沈姨朝江柔一笑,说:“菲菲打小就喜欢跟小远在一块儿哄,两家又走得近,保不准过个几年,还能喝到他们的喜酒。”

江柔有点笑不出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打扫卫生、布置客厅、备菜、取蛋糕、准备晚餐。一直忙活到下午三点多,江柔才有时间回自己的房间打理自己。叶菲菲跟着她进了屋里。叶菲菲是她的“搭配顾问”,从她的衣橱里翻出一套雪白的羊绒连衣裙来:“穿这个!搭那个粉水晶的小耳钉!干妈保证特别喜欢。”

江柔知道叶菲菲最懂俞晴的喜好,从善如流,一一穿上叶菲菲为她挑选的衣服。

“我给你梳头、化妆吧!”叶菲菲兴致颇高,绕到江柔身后去。

“好。”

“乖小兔,我刚都没仔细看,你耳朵怎么成这样了?会不会恶化啊?”很快,叶菲菲在她后头怪叫起来。

两天前,是叶菲菲陪江柔去打的耳洞。江柔的左耳耳垂上有一道伤痕,是小时候成天跟着一帮男孩子瞎野受伤留下的。帮她打耳洞的美容师端详了半天,给出中肯的建议,说疤痕体质的耳朵不适合打耳洞,因为容易引起过敏、组织增生、瘤状突起等病变。

可江柔坚持要打,美容师不再规劝,准备好了一整套的消毒设备。当时叶菲菲陪在一边,忧心忡忡:“要不还是算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打耳洞呢?”

酒精擦在耳垂上,凉凉的,江柔轻轻笑说:“臭美呗。”叶菲菲信了,笑着推她一把:“咱俩一样,宁愿吃点苦头也要漂漂亮亮的!”

美容师很专业,两分钟就穿好了两个耳洞。没有流血,也不疼,两个洞眼对称好看,插着两根消炎棒。没想到第二天开始,江柔的耳垂就开始化脓发炎,伴随着虽不明显却分外扰人的疼痛。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可问了沈姨,沈姨说这都很正常,她也没多往心里去。

“没事,你快点吧,一会儿干妈要回来了。”

“行吧……那你还戴不戴耳钉啊?”

“戴啊。”

“啧啧啧,乖小兔,你真是为了好看,什么都不顾啦。”叶菲菲给江柔好一番捯饬,越发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哎,乖小兔,我从前都没有发现,你要是仔细打扮一下,就特别好看!像上次你生日的时候,我的天,简直太美了。而且我觉得你跟晴妈妈长得有一点像。”

江柔有些意外:“真的吗?”

叶菲菲点头:“嗯!眼睛有点像,还有驼峰鼻。不过你现在还太娇小了,晴妈妈的气质跟你完全不一样。”

可是已经够了,江柔心里突然有一点欣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突然被自己的样子逗乐了。

“傻开心什么?你过生日那天都没见你这么乐。”叶菲菲四下张望,看见江柔书桌边上置物盒里面的那个兔子耳朵头饰,眼睛一亮,“哎!你再戴上这个吧!跟你这一身衣服特别配。”

江柔想起李明恺说李明萱小时候很喜欢戴兔耳朵,心下一动,没有推拒。戴着这个,打扮成这样,干妈看到会很高兴吧。江柔这么想着。

俞晴四点半左右回到了家中。

“乖小兔!晴妈妈回来啦!快,快下去!带上礼物!”叶菲菲拉着江柔一起往楼下走。

江柔临出门,对着镜子又整理了好一会儿,心里还是止不住紧张和激动。等到叶菲菲催促了,这才拿着礼物袋和叶菲菲一同往楼下走。

她们下到二楼,听见客厅里俞晴的几位好友的惊叹声。

“你是有福气呀,你看你过个生日,家里这一通布置的。”

“就是,都说养儿好,儿是妈妈的宝。”

俞晴笑得很开心,口中却说:“什么呀,这些才不是我那个浑儿子弄的。”

“晴妈妈!生日快乐!”叶菲菲人未到,声先至,站在楼梯上扯嗓子喊道。

俞晴听后,抬眼看去,唇角犹带着温柔的笑意。可仅仅是片刻。等到她看见江柔,便整个人僵住了,双手不由自主地轻微颤动起来。

伴随着战栗,俞晴的双眼渐渐笼上一层薄雾。

她突然想起一些仿佛忘记了很久的事情,那本是她这一生最沉重、最难释怀的过往。

时隔十年,岁月其实没有将那些悲伤的记忆抹去,反倒经年累月地一层层加深那种痛楚。

那么多个梦境里,她一次次见到同一张脸,带着笑的,含着泪的,噘着嘴的。

那个孩子,从来没有真正离开她不是吗?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了,所以乖乖回到她身边来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才回来?”俞晴低声呢喃,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孩子。

“太太……”沈姨的神色犹疑,看看俞晴又看看江柔,不确定地叫道。

江柔被俞晴看向自己的目光震慑了。这是连那个她叫了多年“妈妈”的女人都吝于给她的,是她以为永远不会得到的目光。饱含着殷切的爱意,是只需要一眼就能让人沉沦的眼神,她只要被那么注视着,就能获得满满的力量,不会觉得孤单,满心满肺都是欢喜。

俞晴丢开手中的包,几步走上前,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江柔面前,伸出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江柔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么温暖的拥抱,就像,一个妈妈应该会给的、她偷偷幻想过很多次的那样子的拥抱呢。

江柔听见脑袋中一声弦断,心底里一个声音在不甘心地小声呐喊:她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妈妈?她也想要一个,会这么看着自己、抱着自己的妈妈。要是真的有,那该多么好啊。

“小萱,为什么才回来,妈妈等了你好久……”女人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俞晴无比动情地抚摸着江柔脑袋上的兔耳朵。

她说:“你知道吗?有人骗我说你死了。不过,我从来都是不信的。这还是妈妈给你买的……这么多年你都舍不得扔!”

江柔愣了片刻,脑中轰然一声,待回过味来,只觉得满腔酸楚都快要溢出来。

她这是……认错了人?

江柔在某一个瞬间,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听不懂。那样,被牢牢扣在怀里,被声声唤着另一个名字,被当作另一个孩子,也不会觉得难过。

可当理智终于不能忽视那个声音,她只好催眠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就能得到好多好多做梦也求不来的东西。

“太太,你怎么了?”沈姨担心道,“你看清楚了,这孩子不是……”

不要拆穿!是谁很重要吗?这样不好吗?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江柔在心里呼喊,把头深深埋在俞晴的怀里,牢牢张开双臂将她环抱着,像是濒死的溺水者紧抱最后一根浮木。

“太太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发病了?太太,你认错人了,这孩子,她不是小萱啊!”沈姨一步跨上来,扯下江柔头上的兔耳朵,“你仔细看看,这不是你买的,不是!江柔你这孩子也是,怎么戴这个呢?”

不要!江柔浑身一僵,心里绝望地呼喊。

周围原本愣神的众人此刻终于意识到出了什么事,都围了上来。俞晴的朋友们试图将她拉开,谈昭远和叶菲菲担心地走上前来。俞晴呆呆地看着沈姨手中的兔耳朵,原本牢牢抱住江柔的手有些松开了。

江柔被叶菲菲拉开。她攥着小拳头,眼里只剩乞求,紧紧盯着俞晴的眼睛。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当小萱也可以,扮演另一个孩子我也能做到。

我保证。

“小萱,眼角有颗泪痣……是单眼皮……她,她不是?”俞晴满面倦容,失望透顶地对着江柔,她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看着江柔,“她是谁?为什么要戴着小萱的东西?他们找她来冒充小萱?”

沈姨面露凄凉之色,不忍心地说:“太太!你不记得了?她是江柔啊……”

“干妈……你不认识我了?”江柔挣开叶菲菲,向俞晴的方向走去,轻声呢喃道。

“你有什么资格!谁也别想取代小萱!”俞晴突然激动起来,狠狠推开试图靠近自己的江柔。

江柔没有心理准备,冷不丁被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一脑袋撞上茶几,一时间眼冒金星,站也站不起来。

“太太,太太!快!小远,快把她送去秦医生那里!”沈姨吓了一大跳,这样的情况,俞晴这么激烈地发病,她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了。除了小萱失踪后的头几年,俞晴偶有不正常之外,这些年来,经过医生的调理,她还从没有这么失态过。俞晴见到和小萱同龄的孩子只会万分喜爱,所以他们以为夫人的伤痛已经被时间慢慢抹平。

可原来没有。没想到今天俞晴的情绪会因为看到那头饰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情势急转而下,谈昭远顾不得去扶江柔,大步上前先抱住了俞晴:“干妈,是我,我是谈昭远。”

她还认识他,哭着喊道:“阿远!你告诉我,小萱是不是还活着?”

“干妈,你听我说,咱们现在先别着急,好不好?”

叶菲菲也跑上前,哄道:“晴妈妈,我是菲菲啊,你想要找小萱是不是,走,我们先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好不好?这里人太多了,小萱会认生的。”

俞晴慢慢平静了些,拉着叶菲菲的手却仍然在发颤:“菲菲,你跟小萱关系最好了。你告诉干妈,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呀?”

那边,沈姨已经打通了秦医生的电话。宋叔把车子从车库开了出来。

这时,大门发出响声,被人从外头打开。是李明恺回来了。

他一开门,看见俞晴被谈昭远和叶菲菲围抱着,整个客厅的人都站在靠门口的俞晴身边。而客厅中央,一个小姑娘半趴在茶几边的地上。

“怎么回事?”李明恺皱眉。

“阿恺!那个人,冒充你妹妹,还戴着我给小萱买的兔耳朵!”俞晴一看见李明恺,情绪又激动起来,挣开谈昭远,几步走到李明恺身边告状,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

“我知道了,妈,交给我处理好吗?我们跟小萱那么亲,谁也不可能冒充她对不对?”李明恺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低声在俞晴耳边安抚,一面给谈昭远和叶菲菲使眼色。

“嗯!”俞晴瘪嘴,小孩子似的认真点头,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江柔,重复,“谁也不能!”

谈昭远和叶菲菲趁机过来,将俞晴半哄半劝地带出门去,沈姨跟了上去,一起上了宋叔的车。

“明恺哥。”叶菲菲在车里叫他。

“你们先去,我马上到。”

俞晴的生日晚餐算是搞砸了,主人公一走,俞晴的那些朋友也都散光了。原本热闹非凡的客厅,突然间冷清得可怕。

李明恺走到客厅中央,半蹲在江柔身后:“江柔?”

江柔还维持着那个半伏在地上的姿势,无动于衷。李明恺伸手去扶她的肩膀,想让她站起来,却遇到阻力,是她在与他对抗。江柔的脸隐在茶几的阴影中,李明恺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掌下那个小小的身体,在不自主地发颤,像是冷,忍不住地战栗。

他用了七成力,终于将她整个提起来,使她转过身面朝自己,却意外地,看见一张哭花了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寂静无声地,撕心裂肺地。李明恺一肚子解释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江柔害怕哭出声,死死咬着下唇,水光潋滟的赤红双眼盯着地板的某一处。泪水大颗大颗从眼中直接掉出来,“吧嗒吧嗒”砸在地上。没有一丁点抽泣声,只是沉默和颤抖,瑟缩成很小的一团,就像很小很小的她常常半夜躲在被子里那样。

李明恺伸手去抱她,江柔却用手推拒。她的气力不够,最后连脚也用上,李明恺见招拆招,到底还是制着她。

江柔的劲使在了别处,便再也绷不住哭泣声,呜咽溢出喉咙,于是一发而不可收。

“你放……放开我!”

李明恺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将人抱了起来,“噔噔”几步上了三楼,把江柔带进她的卧室。江柔被他放在床上,睁大了眼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太阳穴流下,很快濡湿了床单。她像离水的鱼儿半张着口急促呼吸,小脸通红。

李明恺看她的样子,捏紧了拳头,心里莫名攒起一股怒气,却不知道在生谁的气。他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江柔。江柔破罐子破摔,自顾自地哭着,直到终于累了,才慢慢闭上双眼。

屋里死一样沉寂。

很久很久,久到李明恺以为江柔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出声,嗓音沙哑而冷清,她说:“李明恺,这不公平。”

李明恺知道,她会觉得委屈,觉得老天对她不公,只等着她继续倾诉,却听见她接着茫然道:“为什么小萱失踪了,我却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小萱生死未卜,她却还活着?小萱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哥哥和那么多的朋友,她什么都没有。该好好活着的人是小萱才对,怎么会是她呢?

她突然坐起身,恨恨地看着李明恺:“我好端端地活着,小心翼翼、卑微讨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李明恺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中的绝望,心中猝然一惊,寒声喝道:“江柔,收回你那些心思!”

江柔眸中已经遍布血丝:“李明恺,我什么心思,你又知道了?”

“江柔,我是在警告你!”

江柔不理会他,神色毫无生气,她平静地陈述:“我爸死的时候,我第一个去的现场。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吗?车子整个翻下了桥,他们把我爸从车子的残骸里面抠出来,差点没拼齐整。”

“那时候我想,我在这里戳着,我算什么?我守着他们给我爸收完尸、出殡、办葬礼,然后我妈跟我说把我送人了。李明恺,你觉得那个时候,我又算什么?”

李明恺的嗓子有一点发干:“江……”

“我以为我挺乐观的。”江柔轻声说,“我以为我乖一点、合群一些,会有人喜欢我的。”

江柔重新倒下去:“可是以己度人去想想,对从前那些讨好我的人,我给出的好脸色,根本不是因为我待见他们。”

李明恺说:“我妈发病,不过是一时的,她很喜欢你,今天只是,只是……”

江柔被他难以自圆其说的话逗乐了,她冷冷地笑:“你也清楚吧,我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江柔整个人被李明恺提溜了起来。他的大掌强劲有力,牢牢钳制着她细嫩的胳膊。

“你这又是做什么?”江柔觑着他,并不挣扎,甚至带着一点讥讽的笑,“你很生气?觉得我这个样子很窝囊?”

李明恺被她这个丧气颓废的模样激怒,说:“你告诉我,你这样子,是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也轮不到你管。”江柔被他的暴戾激得反呛道,“就算我失踪了,也不用你找;就算我死了,也不需要你来给我收尸!”

李明恺眼里现出凶狠的戾气:“你想死是吧?好啊,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他便蛮横地将江柔拖下床,一伸手打开了屋里的窗户!冬夜的冷风裹挟着寒意在外头呼啸,漆黑的夜空似乎能够吞噬所有游荡的孤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柔忍不住惊叫,出自本能的对危险的抗拒使她向后退缩着。可李明恺绝对的力量优势没有给她半点余地,直接把她整个人提起往窗外丢!

千钧一发之际,江柔奋力起跳,一条腿紧紧缠住李明恺的腰,与此同时抬肘提膝,竟打算趁机攻击李明恺的下体!这样的敏捷度和速度,若非经过专业的指导和练习,绝不可能拥有!李明恺眼底一亮,面不改色地一一化解她的招式,从容地以更大的压迫力挟制住江柔。

“真看不出来,原来你学的不只是花拳绣腿。”

“放开我!”

“你不是不想活了?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我成全你啊!”

李明恺将她制得动弹不得,脸贴着她的脸低声恨恨道。

“我不想活了也不干你的事!你管得着吗?!”

“巧了,我就喜欢管闲事!”

说罢,李明恺一用力,将江柔凌空拎起越过窗栏,只用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悬空挂在窗外!江柔的卧室在三楼,这么掉下去,不死也得重残。

“啊!”

双脚的悬空和置身于凄冷的寒风中都让江柔瞬间明白过来,李明恺根本不是在开玩笑。甚至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不要,不要!”

求生的欲望在那一刹那奔涌而出,江柔的手牢牢揪住李明恺,大声呼叫。

“乖小兔,我这个人一向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了要成全你,就不会食言。”

李明恺慢慢松开手,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开:“你好好想想,怎么跟你先去了的父亲交代吧,不要恨我。”

江柔猛地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脱离他的手臂,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牙齿和嘴唇冷得直打哆嗦。终于,铺天盖地而来的失重令她忍不住尖声大叫起来。

“啊!”

恐惧几乎击碎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原来,这就是死亡!

不!她不想死!

“扑通!”

江柔很快着了地,双腿因为发软根本无法站立,瘫倒在地面上失神地张着口仰望天空。

“乖小兔,感觉如何?”李明恺站在三楼的窗口向下望着她,是戏谑的口吻,“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的卧室就在你卧室的正下方,而且有个很大的阳台吧?”

什么?半晌,江柔才慢慢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果然毫发无伤地瘫坐在二楼阳台上。原来,自己刚刚不过只是下落了大约两米的高度,而且李明恺的阳台还铺着地毯……

那个浑蛋!他骗了她!

江柔缓神间,李明恺已经从三楼下来,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半倚着门框睨她:“怎么样?重生的滋味。”

重生?江柔这才惊觉,四肢百骸在恢复知觉的同时,似乎拥有了和以往不同的生机,是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珍惜。

“还想轻生?”李明恺走到她身边蹲下,指着阳台下头,“这回可没有接着你的阳台了,你要是还想不开,现在就去,我不拦你。”

那样的恐惧,她再也不愿意经历。

“我才不死。”孩子扭过头闷闷道。

“活着已经是一种希望,而且是最值得珍惜呵护的希望。活着的人,没有资格说没有希望。”李明恺揽过她的肩,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笃定,“另外,江柔,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

江柔一把推开他:“不要脸。”

李明恺突然大笑起来,神采奕奕地看着江柔:“江柔,你记住,这才是你,你只需要这么做你自己!”

这个人……可真讨厌。江柔心里一软,无可奈何地瞪他。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没跟你正儿八经交过手,你身手是真不错,跟谁学的?”李明恺把江柔从阳台带进自己屋里,伸手去拨她的刘海,“别乱动,除了磕到额头,身上还有没有伤?”

江柔摇头,不再乱动,说:“跟我爸学的。”

李明恺扬扬眉梢:“你一个女孩子,他教你这些?”

“我小时候没人管,跟着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学坏了,小学时就偷偷出去鬼混,打架喝酒都干过。后来跟人在酒吧打架没留意被警察弄进去了,我爸把我保出来之后……”江柔说着,声音有些哽,顿了顿,继续道,“出来之后,他把我打了一顿。我本来以为他会很生气,把我关在家里,或者找人看着我。谁知道之后那一年他几乎天天都会回家,还专门找时间教我打架、喝酒。”

当江少忠第一次把江柔带去健身馆,说要教她散打的时候,孩子几乎被吓蒙了,以为他还要揍自己,连声说着“以后再也不敢了”。江少忠却慢条斯理地换着运动服:“你长成这样,全部都是我的责任,小柔,爸爸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不过,我没打算绑住你的双手双脚,何况现在已经太晚……”

他说:“你喜欢这些无妨,女孩子大了,总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只是,爸爸不想让你跟别人学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我打算——亲自教你。”

江柔闭了闭眼,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散打、识酒、辨别简单的毒品、常见的阴损招……我跟我爸学了不少东西。说来奇怪,学会了那些以后,酒吧什么的,对我的吸引力反而大大下降。事实上,他能陪陪我,我也不需要去那些地方。”

李明恺一边听着,一边从他房间内置的小冰箱里拿了冰袋出来给她敷在额上:“你爸挺有意思的。这招反其道而行跟我刚刚是异曲同工,看来你就吃这套。”

江柔忍不住瞪他,心里堵着的那些情绪一扫而空,夺过冰袋自己按着:“你屋里常备着这个?”

“这个、这个有血性的男人嘛,受点伤很正常!”

江柔冷哼,一针见血指出:“你是常被李伯伯揍吧?”

“哎,我说乖小兔,让你释放本性,不是让你针对我啊。”

“别叫我乖小兔。”

“那不成。”李明恺吊儿郎当地晃着腿,“你没学过语文吗?你的外号跟你本人的反差越大,你能感受到越大的羞辱感。”

江柔冲他挥了挥拳头,却没再反驳,只轻声说:“干妈那里怎么办?还有,她为什么会说小萱已经……”

“我之前跟你说过,小萱失踪后一点音讯都没有,南京的所有汽车客运站、火车站甚至交通要道都有我们的人去把关检查,一辆一辆车挨个检查。动静闹得很大,差点惊动上面挨处分了……可还是没用,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因为盘查得紧,爆出几个大案子,其中一个是人贩子偷运孩子时把他们塞在行李箱里,有很多孩子因窒息而死。”李明恺说,“我们没找到小萱的尸体。可是在警局审犯人的时候,他们其中一个认出了小萱的照片,说是闷死了,已经转移出去处理了……”

李明恺没继续说下去,语气中的痛意超过了恨意,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爸把他那些下属骂得狗血淋头,我妈没坚持几天崩溃了,接受了将近一整年的心理疏导才慢慢接受现实。可是我一直觉得没有发现尸体,小萱未必真的已经遇害,完全可能是被人认错了。”

江柔点点头:“如果不是你一直坚持,可能现在也不会发现这些线索。”

李明恺说:“这些年来,我妈对小一辈确实格外偏爱,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常举动。小萱以前的衣服、玩具,我们也都收起来了。”

江柔低声说:“可能是那个兔子头饰。我记得你跟我说小萱很喜欢戴,也许她失踪那天就……”

李明恺拍拍她的肩膀:“秦医生会有办法的,你别太担心了。”他说完,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江柔,“上次不是跟你说,一直在找当年那个中间人住所附近的线索吗?”

“有进展了?”

“有了意外的发现,我们发现中间人跟一个叫作李琴的人有过来往。”李明恺说,“那个李琴,是李芬的姐姐。”

江柔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李琴的下落……”

“她早几年得病死了。但是我们查到了她以前的住址,我今天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李明恺说,“房子已经被李芬卖掉,现在的屋主还保留了当时的一个旧箱子在储藏间。说是原本藏在床头的小柜子里没被发现,里面有些看起来蛮重要的东西,担心丢掉了不太好,就一直放着了。”

“里头最要紧的就是一个账本。”李明恺说,“可以从中推测,李琴也参与过贩卖儿童,并且十二年前到九年前最为活跃。可能她不是负责人,一些费用还要靠报销,那里头收了很多零零碎碎的食宿交通发票。已经送去鉴识了,这里面涉及的地点很可能会跟当初他们拐卖孩子后孩子的去向有关。”

江柔知道李明恺现在把案子一点点告诉自己,并不是他多想跟人分享,更不是希望自己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只是……他想让自己多参与一些事情,这样就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了。江柔在学习上不算很有天赋,但人情世故早已摸得比同龄人通透。她默不作声,心里却承了李明恺的情。

她在心里说,我总有机会帮得上忙的。

李明恺安抚好江柔以后,打算冲个凉后去医院陪俞晴。江柔在李明恺卧室的书柜里看见很多有意思的书,获得“恩准”留在卧室里选书。李明恺冲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只穿着背心。他擦着头发,看见江柔站在书橱前发呆。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柔手上捏着一个银镯子——它原本就摆在书橱中。她转头问李明恺:“你们这边都时兴戴这样的小手钏吗?”

“怎么,你小时候没戴过啊?”李明恺不以为意,“这镯子,据说还是特地去庙里请人开光保平安的。我早不戴了,一直搁在这里。”

他说到这个,语气淡了些:“希望真能保平安吧,小萱也有一个。”

“那你们每个人戴的都是这种样式的吗?”江柔翻转镯子,看见上面的图案,喃喃道,“噢,花纹不太一样。”

“当然不是,我妈找人特地打的。”李明恺凑过头来看,“你说这个花纹?这是篆书的‘恺’字。”

江柔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那个手钏。她猛地抬头,死死看着李明恺:“特地打的?那长成这样的花纹呢——”

江柔抬手在书橱的玻璃上划拉:“大概是这样,上面是两个鹿角形状的,下面我不太记得,像一个小房子。”

李明恺瞄了一眼,说:“那是个草字头和宝盖头。”

江柔的心漏跳了一拍。随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幽幽传出:“李明恺,小萱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手钏,上面……刻着‘萱’字?”

“对。”

“我在宋珍的手腕上,看见过那个手钏。”

江柔一字一句,力求说得清楚,尽量让李明恺一次性明白自己的意思。

“李明恺,宋珍她戴着小萱的手钏!”

那晚之后,李明恺几乎失踪了,电话关机,学校不去,可李卫平回家后并没有过多追究。他每日忧心忡忡,打电话的次数日益增多。沈姨不知道事情缘由,还以为李卫平是在担心住院治疗的俞晴。

只有江柔心里有谱,可是现在的她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都不能去医院看看干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念书。如果有一天干妈回来,还认识她的话,知道她的成绩突飞猛进,她肯定会高兴的。

谈昭远其实在俞晴发病的第二天去南外找过江柔一次,原本是出于担心,可看到江柔没事人一样,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江柔的耳朵却每况愈下。她买了点消炎的药膏来抹,可似乎并不见效。12月是学校的校园活动月,社团活动、篝火晚会、才艺表演都集中在了这个时候。

聂希泽简直是十项全能,在这个时候格外吃香,代表班级在年级联欢晚会上进行钢琴演奏。他长手长脚,穿白色礼服端坐在漆黑的钢琴前,带着让人炫目的优雅。

江柔和叶菲菲坐在一起,听见旁边班级的女孩子在台下叽叽咕咕谈论聂希泽的长相和家世。

叶菲菲轻嗤,对江柔说:“这有什么,昭远哥也钢琴十级呢。”

江柔想起那天沈姨的话,不由得问叶菲菲:“你很喜欢谈昭远?”

“喂!”叶菲菲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又小声说,“很明显吗?”

不明显吗……江柔“嗯”了一声。

“这个要怎么跟你说呢。”叶菲菲掰着手指,有点娇羞地说,“我跟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小玩到大的,而且他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优秀的,比白马王子还白马王子。关键是,我们两家是世交,他还对我很好……搁你,你不喜欢啊?”

江柔在心里轻声说,搁我,我确实喜欢。

叶菲菲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觉得自己已经跟江柔说到这一步了,其他的说一说也无妨,便凑过去道:“但其实,我现在很担心。”

江柔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问:“担心什么?”

“昭远哥现在上大学了啊,你不知道吗?大学就是个大染缸。”叶菲菲有一点发愁,“虽然我觉得他不会被带坏,但是学校里面肯定有很多好看的姐姐。万一……万一昭远哥跟别人谈恋爱了,我可怎么办呢?”

江柔愣了愣,说:“你想得还挺多的。”

“那必须的呀。”叶菲菲鼓鼓嘴巴,捧着脸歪头看着江柔,“我要是像你这样喜欢同龄人,就不用发愁了。”

江柔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我?喜欢谁?”

叶菲菲用一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看着江柔,朝舞台上努了努嘴:“聂希泽啊,你们俩互相喜欢,在班里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江柔脱口道:“我怎么不知道?”

叶菲菲仔细分辨着江柔的表情,推了她一下:“不是吧,你真的不喜欢聂希泽?那你干吗成天跟他在一起?而且他从来不跟别人废话的,也就对你有点好脸色。”

江柔这个锅背得很是冤枉。她欲哭无泪:“和我成天在一起的人难道不是你?虽然聂希泽这种不喜欢嘚瑟的小白脸,我是挺待见的,可还没到那一步。”

“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叶菲菲见她坦诚,反倒不怀疑了,她说,“我哥那样的如何?未来妥妥的商界精英。”

江柔摇头不语,她不想骗叶菲菲,有些话还是选择不说为好。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掌声,江柔想起聂希泽在上台表演前跟她说,一会儿有事,让她去后台找他。

她起身跟叶菲菲说了声,后者一脸坏笑:“所以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啰?”

江柔怼她:“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江柔去后台找聂希泽,刚好撞上女主持报完幕回到后台。她正在跟聂希泽搭讪。

“你是在哪个老师家学的钢琴?我觉得比我的老师教得好呢。”

聂希泽半靠在后台的化妆桌边上,这时候抬眼看了看手表,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学得好不好,跟老师没关系。”

江柔走过去喊他:“聂希泽。”

聂希泽直起身子,大步朝江柔走过去:“走吧。”

江柔习惯了他这副匆忙的样子,事实上,自从上次听李明恺说过那些事之后,她对聂希泽已经尽可能宽容了。

她随聂希泽离开。

“今天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江柔问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聂希泽的。

聂希泽说:“我还有两个小时时间,来得及去医院。”

江柔愣了愣神,左右张望,说:“你要带流浪猫去做绝育手术吗?猫呢,难道我们现在去抓?”

聂希泽没好气地看着江柔:“我约了医生,给人看病的。”

“你生病了?”

“是你。”聂希泽说,“你是不是自己看不见你那耳朵?还能看吗?”

江柔下意识伸手去摸,被聂希泽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开:“行了,脏不脏啊!”

“看不出来,你还蛮知恩图报的嘛。”江柔一巴掌拍在聂希泽的肩膀上,后者没料到她人这么小,力道这么大,居然被推了个趔趄。

“喂!”聂希泽龇牙咧嘴地说,“你怎么这么大劲儿啊!”

江柔听他说话都会带儿话音了,“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俩果然是在一块儿厮混久了,怪不得他们瞎传我们的八卦。”

“什么八卦?”聂希泽看向江柔。

“还能有什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之类。”江柔耸肩,“不过聂希泽,我俩呢,朋友有的做,那方面……没可能。你要是对我没心思最好,要是有,朋友也没的做。”

聂希泽没什么所谓,说:“我早猜到他们会乱说。我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简单交个朋友,没想过其他的。”

“那就是达成共识了?”江柔笑起来,伸手又要招呼到他肩头,聂希泽敏捷地躲开了。

聂希泽约的医生是兽医李医生介绍给他的,江柔得知的时候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你确定他是治人的?”

“废话。”聂希泽把她推进去,“陈医生,交给你了。”

陈医生给江柔做了检查,明确告诉她,她不适合打耳洞:“疤痕体质,且易过敏。小姑娘,就算现在你这个伤口愈合,也会留下疤痕了。”

江柔想了想,说:“那你帮我把耳堵去掉以后,我就不留耳洞了。该怎么治怎么治吧。”

有些事情其实强求不来。江柔淡淡地想,以伤害自己去讨好别人实在是得不偿失。

陈医生点点头,给江柔开了药和点滴:“今天有点晚了,你明天放学以后过来打点滴吧。”

“好,谢谢您。”

他们结束得早,不到一个小时就从医院回去了。这时候联欢会还没有结束。两人都对联欢会没有什么兴趣,他们在足球场外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走着。

聂希泽说:“我其实知道你以前的事。”顿了顿,解释道,“是这样,我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从小到大,我身边所有朋友都会被我家里人……”

江柔不觉有异,说:“被调查是吧。”

“嗯,你会觉得被冒犯吗?”

“还好。”江柔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说,“我从李明恺那里听来了你小时候的事。这样挺好的,省得我们以后聊天还有什么顾忌,怕碰着对方心里的伤口什么的。”

“那就好。”聂希泽偏头说,“你要是冷的话,我们找个教室坐一会儿?”

“不用,跑步吧,跑跑就暖和了。”

两人在傍晚的跑道上小跑起来,江柔腿短,聂希泽就着她的步子慢悠悠地踏步……

江柔问他:“你家人为什么那么对你?”

聂希泽说:“我不知道。但我哥也是这么过来的,他甚至比我还辛苦。我爸走得早,我妈拉扯我跟我哥不容易。”

“你哥都成才了,对你还这么严苛啊?”

“她希望我们两个都能接手我们家的公司。”

江柔说:“那你呢,你自己喜欢做什么?”

聂希泽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名海洋生物学家。现在看来,希望很渺茫了。我哥他以前想做一名摄影师,可还是为了家族企业做出了牺牲。”

“挺没劲的。”江柔说,“如果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努力,跟没活过一样。”

聂希泽偏头看江柔,月光下她的面庞带着朦胧的美。他轻声问:“你喜欢做什么?”

江柔抬头对着聂希泽笑:“替天行道!”

聂希泽一愣。江柔笑起来,说:“就做那种专门惩治不法之徒的人。”

她说起这些,不免想到印尼一家人和关柳,于是说:“我是希望,能不愧对一些虽然不是警察,但仍然奋斗在一线的人。”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话被冷风吹散,也有很多落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等待乘风而起。

联欢会结束后,聂希泽被他们家的司机接走了。江柔和叶菲菲照旧一起回家。

到家后,江柔惊讶地发现,李明恺的车停在门口,不仅没有去车库,甚至连车钥匙都插在里面。

李明恺回来了?江柔从书包里摸出前些日子沈姨给她配的钥匙开门,隐约听见李卫平的书房里传来声响。

“你要想好……来得及……”

江柔慢慢靠近虚掩的门边,细细听着。

“爸!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万一走漏风声,他们很可能就把人转移走了!”

是李明恺的声音。

他说:“我只要三个人。”

“一定要现在?小恺,凡事不要冲动。这不是件小事,明早我会给你答复。”

“爸!”

江柔还没听过李明恺用这种声音跟李卫平说话。她又听了几句,大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江柔默默想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大门。她绕到临时停在门口的李明恺的车侧面,轻轻拉开了没有上锁的车门爬了进去。江柔的身材娇小,车内宽敞,她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塞进了车后座和车前座之间的空隙。做完这一切,江柔伸手带上了车门。

不出三分钟,李家的大门被人打开,又狠狠关上。李明恺显然跟李卫平谈崩了,他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却没有急着走。江柔听见他拨手机的声音。

“陈探,一会儿老地方见。”李明恺说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车子在黑夜里悄然驶出,江柔不知道目的地。而李明恺,没有发现车后座的江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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