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黄色小区路灯被刚刚泛起的青天色淹没,暧昧不明的光色透过白色的双层窗帘映进阳台口的木地板,和半面窄窄的粉花四件套的床上。床上穿着睡衣躺在被子里的女人,床的另一边打了地铺和衣而睡的男人,都神色略有尴尬地,兀自看着某处,又无法入眠地僵持到不得不起了困意的光景。
这两个人不算太熟,或者说,不可能会太熟。
覃黎和章浩涵应该有七年没见过了,从十八岁高中毕业,大学四年,工作三年,这天也是偶然地遇上了。
章浩涵来西川市谈新产品打印的代工业务,本来赶着傍晚的高铁就能回,却被老板困住了。
制造工房老板四十出头,身材管理的不错,蓄着胡茬,不像做概念产品打印的,换身对襟把玩上串珠倒像是开茶馆的。但是人却是硬朗的西北大汉,和章浩涵聊得投机,揽着他的肩头就说年轻人难得来,就要好好吃一顿西川菜再走,改签的火车票多一晚上的旅馆费他们包了,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晚上。
说着就带着章浩涵上了工房老板低调奢华的国产车。
老板在车上侃侃而谈:“我本来应该招待你吃吃什么本地小馆子的,有特色。但是今晚带你去我朋友开的一个山庄,别看咱们西川粗犷啊,我那个朋友的品味就独树一帜,园林艺术啊小桥流水啊就搞得蛮有味道的。”
“不过菜也是正宗西川菜啊,那家大厨可上道了,连桂花凉糕都像是街边老字号的味道。”看来工房老板也是吃货。
前面老板秘书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车子很快从主路拐进一片树林,眼见着“吹月山庄”的石碑,车子一转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虽然是确实遮遮掩掩的小桥流水景致,两层造型别致的木楼,但是清秀雅致中不乏气派,其实主建筑后面,吹月山庄还有独立的水上小屋和林间小屋,是更为私密的会客间。
木楼内也层次深幽,房间排布错落有致,除了服务员,估计客人都能把这里当作迷宫。秘书之前就约好了“玉蟾”的房间,说是景色最好,喝酒的时候还能听见水声淙淙颇有意境。章浩涵当时在车上闻言觉得老板怕不是二十年前也是个文艺青年。
但是喝起酒以后,章浩涵不再相信自己的揣测了。
西北特产白酒,浓辣地直接。
“这可是咱们西川的特产,既是兼具浓香的醇香典雅,又有清香的干润挺爽,可不上头、不干喉、回味愉快,可是好酒啊!再来一杯,你品一品。”老板两杯酒一下肚更豪爽话唠起来,一直在给小章添酒。
工厂老板和两个高管加上章浩涵,四个人两瓶不到的酒,他就已经连摆了几回手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西川地方菜上的满盘子青红椒油光莹亮,看着章浩涵直烧胃。他只能勉强夹几口桂花凉糕蓝莓山药地入腹解酒,结果实在烧着难受,最后不得不暗抚着胃摸去洗手间。
覃黎这一天也过得很偶然。
本来她五点钟就能下班,还准备去印象城逛一个街看看深冬的大衣有没有合适的过膝款来着。总觉得自己穿着羽绒服很显矮的160选手覃黎冬天必然地对呢子大一是有所偏爱的。结果快下班了,覃黎脑子里都在草稿衣服买个什么款,印象城的美食小站都在她脑子里排队了,突然就被打断了。
“小覃,下班了别走,晚上跟我去吹月山庄跟科亿的人吃个饭。”科长华杰倚在门边准备转身走了,覃黎愣了几秒赶紧叫住科长,“见科亿一般不都是科长和美光去的吗?或者喊小林啊……怎么喊我我也不懂业务啊”
美光和小林都是覃黎工作研究所电子科技四零所的业务部门的人,主要负责和科亿项目跟甲方爸爸对接。整个电子科技四零研究所的主要方向都是光电探测的产品业务,民用军用都有。和科亿的项目主要是科亿想要做一个户外探测用的专业级别红外夜视仪,想要在夜视仪基础上再融入科亿擅长的智能软件技术,因为科亿科技公司一直走性价比路线,所以此番想要在打出出于市场均价中低端但是提供高品质的产品,由于硬件部分在研发过程中出现了技术困难,提出了几个大的技术问题让四零所合作解决。
“美光今天请假了,科亿说他们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也来,估计意思想要饭桌上多点技术交流,咱们科室做这个项目的就你一个小姑娘最讨喜,去呗。”
“但是……”
“好啦,我华杰是那种靠小姑娘美色欺负小姑娘的人么?在餐桌我不让你喝酒,完事你把我车开回去,怎么样?”
“等会,科长,咱们去吹月?”
“对啊,科亿定的地方。”
“去!”
吹月这种平时咖位不够格,钱包不够鼓的地方,自己去了都硬气不起来看菜单,这次甲方爸爸请客,吹月一日游怎能错过啊!买衣服什么的,瞬间被选择性放弃了。
等覃黎坐在酒桌子还暗戳戳欣赏着观月朴素内饰的小心机设计的时候,科长已经给甲方介绍完覃黎,举起酒瓶子想要给她倒酒喝一杯认识一下了。覃黎连连摆手上说不会喝酒,科长和业务组组长都是正经人,也有眼色地有意护着她,推说研究所小姑娘,刚读完书,哪会喝酒的,几句圆下来。科亿方的技术负责和业务负责也都很给面子,整场覃黎自是陪了不少笑脸,倒是滴酒未沾。
呆着覃黎也有些无聊了,虽说想讲技术,领导们扯着扯着就开始家国政治、领导八卦,小道消息谈天说地起来。她本想着先走不太合适,就打算是拎着包去补个妆。
此时胃痛难忍的章浩涵,正在走廊踱步,吹月的走廊灯光暗的有点的叫人为难,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回去的方向,结果胸口突然撞进了一个人。
长头发,小个子,穿着一身普通的套装,她低着头小小地说了声“对不起”,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就挪开身子走了。
章浩涵有些醉酒,眼前一闪而过的面孔有些许熟悉感,记忆灵光一闪,他回头试探地喊了一声:
“覃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