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野曾经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认为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可以被科学解释的。天上飞个人,不一定是会轻功、会修真的高手大侠,也有可能是钢铁侠带着贾维斯出来遛弯了;长生不老、容颜不改的,不一定是吃了驻颜丹的绝世大美女,也有可能是注射了超级血清的美国队长;天上一天、世上百年的不一定要到仙气飘飘的天庭,也有可能是塔斯正带着库珀在=黑洞旁边转悠。
但最近,沈野他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念正在一点点的产生动摇,因为他这几天一直在反省他的人生,反省得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沈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开始走下坡路了,坚持了七年的初恋,没有谁提出分手,无疾而终了;坚持了十年的金融事业,因为一场破碎的婚姻毁了;恢复单身后交往了两年的新女友,在他跳出体系后的第二天就和他说了拜拜。
别人参加工作十几年,不说功成名就,但至少工作稳定、家庭合睦。而沈野混了十三年,虽然曾经也有过挥斥方遒、一掷千金的风光无限,但以往灯红酒绿的生活,现在回想,却是多么的荒诞。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不说,如果不是他姐姐、姐夫把他们刚买的学区房让他住,他都已经要混迹街头了。虽然他现在名义上是一家酒业公司的副总经理,但是整个公司就三四号人,而且销售的局面也还没有打开,公司处于严重亏损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关门大吉了。
沈野的口袋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张百元大钞了,这点钱他要坚持至少大半个月,平均每天不到七块钱,这道数学题,有点难。
当心情烦闷的时候,沈野喜欢在深夜的时候到滨江公园去散散步。
滨江公园是SC县最大的一个公园,从城东一直延伸到城西,在政府的大力打造下,已经成为大爷大妈锻炼身体的不二选择之地,偶尔也有两三对情侣在这里你侬我侬,不过毕竟是少数,这个年代,谈情说爱、谈人生谈理想,怎么还会在公园啊。
坐在滨江公园尽头的长凳上,把玩着那只已经快被他包出浆来的Zipp打火机,抬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以前不敬神佛不敬上帝耶稣,所以他们才不保佑我,所以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要么改天抽空去拜个佛,转转运?”
正在沈野对着满天神佛、上帝等各路大神祈求他们原谅过往的不敬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兄弟,有烟吗?”
沈野的寒毛都吓得竖起来了,虽然他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现在正处于他信念动摇、疑神疑鬼的关头,这大半夜的,突然来这么一声,沈野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有~有,那个,大哥,你能走到前面来不,我~我有点转不过身来。”沈野留了个心眼,他记得以前看那些鬼怪电影的时候,那些大师说半夜有人打招呼的千万不能转头,不然会把肩膀上的阳火给弄熄了,那就更加斗不过鬼了。唯物主义者的转变就是这么快!
“哒,哒……”寂静的夜晚,脚步声显得特别明显,沈野也已经回过神来了,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怂样感到好笑。
掏出烟,递给那人一支后,啪的一声,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狠狠的吸了一口,久久的不肯将烟吐出来,仿佛这样做能稍微减轻一点心里的烦闷。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支烟很快就燃到了尽头,沈野又递了一支过去,那人也不推辞,很自然的接过。男人们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不管是高兴也好,悲伤也好,累也罢舒坦也罢,来一支烟,总是能把氛围给营造得更加情绪化。
“说说吧,这大半夜的,跑我这里,长吁短叹的,打扰我的好梦,看你心里藏了很多事啊,说出来听听。”
沈野抬起头来打量了那人一番,一米八多的个子,身材算是魁梧,一脸络腮胡遮住了大半的脸,让人看不真切,那双深邃中又带点慵懒的眼睛,倒是让近视的沈野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一头蓬松的长发,都快赶上爆炸头的样式了,可能是刚从长凳后面的树丛中钻出来,还有几片枯黄的树叶点缀在上面,小风吹过,竟然随风摇曳却不飘走,煞是坚强。总体来说,如果这人好好的收拾一番,绝对能迷倒一大片妹子。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半辈子花天酒地,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现在潦倒落魄了,连带着连累了一家人跟着我被别人看笑话不说,还要跟着我一起吃苦。
虽然现在还有一份工作在做,但是以公司现在的状况都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搞不好过几天就要破产倒闭了,现在年纪也三十多了,又没有什么特长,而且在石城这么个小地方,以我现在的名声,想找一份新的工作,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
以前总相信自己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事实,自己一没背景二没本事三没逆天的运气,所以我认命了,如果现在这个公司真的经营不下去了,我就回去和我老爸一起开山种树去,对,回家,回家种地,还能吃上老妈做的饭菜,去TMD的什么面子,现在还讲什么面子,静下心来好好的做点事情总比现在乱七八糟想东想西的强,每天和我老爸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么大一座山在那里,只要肯花力气,总还能赚些钱来。
是我太执着于自己那可怜的自尊了,既然在石城这个城市没有了我可以走的路,那就换一条路走,回归大山,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些话,换做平时,沈野绝对不会说,但是今天,沈野很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即使与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相处还不到十分钟。
说着说着,沈野似乎也想通了很多。
“那你心里恨吗?恨这个世道让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恨别人对你落井下石白眼相加、恨别人不雪中送炭、恨自己不能一夜暴富咸鱼翻生。”
“恨?以前有过,现在说没那绝对是假的,因为我压根就不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但是就算恨又能怎么样,能改变我的现状吗?能让别人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吗?
所以我现在不恨其他任何人和事,我只是恨我自己,恨自己蹉跎了岁月,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光。”沈野淡淡的说道。
“其实不怕兄弟你笑话,以前我不信鬼神的,现在你知道吗,每次我买了彩票后,我都会走到十字路口,然后默默的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恶魔的话,就赶快出来和我做笔交易吧,只要让我的彩票中大奖,恶魔你要我的灵魂也好,要我的寿命也好,我都愿意拿出来交易。
哈哈,可惜啊,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魔,哦对了,也有可能是恶魔太少了,然后生意又太忙了,顾不上我这笔小买卖。”
“哈哈哈,看不出来啊,你心理素质还不错么,一般人到了你这样的境地,可没什么心情来开玩笑了。”那人似乎也被沈野的话逗乐了。
“玩笑?不不不,这个可是我自己的真实故事,不过,听上去还真的是像笑话,还真TMD的蠢啊,哈哈哈……”似乎是因为刚才心里想通了以后要走怎样的路,沈野的心情好了许多,想想以前自己这种幼稚搞笑的做法,不禁也是笑出了声。
“那兄弟你呢,你也讲讲你的故事吧,反正这也已经大半夜了,看你也没什么家好回,两个倒霉蛋讲讲倒霉事,乐呵乐呵呗。”
“我的故事吗?也行,不过我的故事不能白听,你不是说你是做酒的吗,酒这个东西是好东西啊,喝下去后才思泉涌,讲故事就讲得更精彩了不是?”那人很隐晦的提醒沈野。
“酒?没钱!”沈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听一个故事就要把身上唯一的100元给用了,那接下去的十几天真的要去翻垃圾箱去了。
“小气鬼一个,这么跟你说吧,听我这故事不能白听,但是也不要你白听,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里有一张明天开奖的大乐透彩票,追加后250倍,我花了750元买的呢,也是花了我身上所有的钱,我可是准备掏空奖池的啊,几十个亿呢,换你口袋里的100元钱,让你占便宜了,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还有100元?”沈野警惕的问道,偷偷的伸进口袋里摸了一下,还好,那张100元还在,十几年的金融工作经历,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你刚才做数学题的时候说了啊!”
“艹,耳朵这么好使的啊,算了,今天认识你也是缘分,而且难得有人愿意听我的故事,我也不能让你白听啊,等着,我去买酒。”
沈野其实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如果他真的是个小气的人,可能他还不至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以前在金融单位工作的时候,那些客户都盯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里贷出钱来,所以常常邀请吃饭喝酒唱歌,沈野倒也不是逢请必去,但是每次去都是他自己买单,因为他不想和那些人有太多的瓜葛,以免到办事情的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大一会,沈野苦着脸,拎着一大袋酒回来了。
“18罐青岛,两包花生米,这下好了,身上一个子也没有了,明天开始喝西北风了。就为了听你的一个故事,也不知道值不值。”沈野没好气的说道。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刮什么风。”打开一罐递给那人,自己也拿起一罐,直接就灌了一半下去。
“认识一下,兄弟,我姓沈名野,今年36,属鼠,婚姻状况为离异,目前单身。”
“你介绍归介绍,单不单身关我什么事,搞得跟相亲似的。我现在的名字叫苏红梅,你TMD敢笑的话,信不信我揍你!”
“噗……”正灌了一口下去的沈野,口中猛的射出几支水箭,“咳咳咳……喝,喝猛了,你继续……”沈野被这个名字呛得不轻,以至于连苏红梅这样怪异的自我介绍他都没有察觉出异样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这么样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高个,竟然会有这么秀气的一个名字,他老爹该是有多么喜欢梅花啊。
苏红梅幽怨的瞟了苏野一眼,让沈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至于年纪,反正比你大得多就是。”
“这点我信,就冲你那满脸的胡子,我信你比我大。”
“我的故事,可能在你听来有点匪夷所思,你相信的话就信,不信的话就当是听了一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苏红梅有点慢慢的进入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