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垠的雾海深处,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只有充斥着整个领域的苍茫白雾和一个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神秘黑袍男子。
他眉眼紧闭,无知无觉的沉睡着,若非那与这片纯白领域浑然不同的黑袍墨发,几乎整个人都要与这片雾海融为一体了。
他并未死去,只是在沉睡。
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沉睡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才会醒来。
但若有人侥幸能来到这云海深处,见到眼前这人,相信无论是谁都定会只余下两种情绪——惊叹,还有惋惜。
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完美的人,似乎夺尽天地造化方能造就的极致。
惋惜,这般完美到极致的人,竟孤独的沉睡于这寂静无声的云雾深处,不知何时方能苏醒。
而此刻,这数千年数万年来都一成不变、静如死水的白雾,突然如活了一般从神秘男子的周身往外扩散流转。
瞬息间,整片云海便翻腾奔涌开来,仿若是在为什么而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但不过须臾,复又归于平静。
无风,无声,寂静无边,什么都未曾改变的模样。
只是,苍茫依旧,人已不在。
。。。。。。
“天帝陛下,今日苍茫境内忽生异动,虽转瞬间即归于平静,但事非寻常,小仙唯恐生变,特此前来禀报。”
听明他的来意,天帝缓缓合起了手里的折子,抬首看向眼前之人,眉间微微皱起。
“是何情况,你细细说来。”
苍茫境守卫统领自然不敢有所隐瞒,连忙躬身垂目将自己当时所见,事无巨细,一一上禀。
雾海翻涌?
奔腾流转?
天帝越听眉头不由皱得越紧,眼中亦随之闪过丝丝忧虑,但又很快被他深深隐藏。
这苍茫境在前几任天帝即位之时可从不曾有过异变,如今到了自己这却生了这般状况,也不知究竟预兆着什么?
苍茫境的存在过于特殊,由不得他不担心。
天帝素闻在凡界一直流传着“三千界”的说法,虽至今不曾得到验证,却诸多猜测从未停歇。
可在他们这些神仙大能之间,“三千界”就绝非仅仅是猜测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在这浩浩天地之间,的的确确的存在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界面。
它们皆由界面之力包裹着,相互隔绝,轻易不可互通。
虽其数远不止三千,却也与“三千界”的概念不谋而合。
可这苍茫境却独立其中,它无法被归属于三千界中的任何一界,更甚至它都无法被称之为“界”。
这世间的无数界面,不论大小,皆有尽头。
可苍茫境没有尽头,又或许该说没有人走到过它的尽头。
苍茫境是未曾被界面之力包裹的一片领域,它无边无际,神秘莫测。
而这片神秘的领域更有着一个骇人的能力,那就是:无论仙佛神魔,法力高深与否,只要踏入这片领域,法力就会逐渐流失,越往前走,流失的速度越快,直至完全成为一个普通人被驱逐出境。
可只要一出了境,那人所有流失的法力又会逐渐回归。
在年少轻狂之时,天帝自诩少年英杰,也曾闯过这苍茫境,可最后依旧难逃法力流失殆尽的命运。
他至今还记得,在法力尽消,被不容反抗的弹出苍茫境之时,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什么。
——白雾,漫无边际,看不到尽头的苍茫白雾。
也是在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弱小,还有,苍茫境不容反抗的强大。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早已禀报完毕,恭敬立在案前等候答复的苍茫境守卫统领,天帝久久未语。
“咚~咚~咚~”
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在密闭的书房内不停回响,不轻不重的,一下又一下,如同敲击在人的心头。
听着这魔咒一般的敲击声,守卫统领不由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沉思中的天帝,心里跟着一缩一缩的,却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良久,天帝终于停止了沉默,不紧不慢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威严的男音。
“你去振威天将处领十万天兵。四万在外围巡查,另六万分三批,轮流深入境内搜寻,片刻不可松懈,一旦发现异常,即刻来禀。”
“是!”
看着苍茫境守卫统领匆匆退下的背影,天帝揉了揉眉心,面上多了丝疲惫。
只希望这苍茫境的变故是好的,不然只怕又是一场天地浩劫。
。。。。。。
青山连绵之中,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山谷,谷外雾障弥漫,谷内却清明一片。
蓝天白云,木屋石桌,羊肠小道,还有遍地不知名的花草。
花草种类繁多,即便再通识百草的人在此,想来也叫不出其中几样的名字。
可但凡能叫出一种,必定会让他喜之若狂,因为那只会是天下难寻的绝世仙草。
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也未必就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寻常货色,光看着他们灵气四溢的模样,任何人都不会将它们看轻。
若是在外面,以这些花草的存在,定然会被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视若生命般的珍重着。
可在这小小山谷之内,它们却如杂草一般,开得遍地都是。
即便主人不去刻意打理,它们依旧争奇斗艳,竞相绽放,似乎只为那人能多看它们一眼。
哪怕到了最后那人依旧不会为此多驻足一秒,它们亦是无怨无悔。
花草主人却是不知它们的心思,又或许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只因那一切对他而言都太过寻常。
人总是难以因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而动容的。
就像是一个自幼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贵族小姐,某天她的餐桌上端上了一份大多数平民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口的燕窝,可她却也许连尝都不愿意尝上一口。
只因那是她想吃就能随口吃到的东西,于他人再珍贵,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寻常,值不得她多有半分动容。
花草主人大概就是如此。
木屋旁的石凳之上,花草主人端坐如松,素手拈棋,低眉看着石桌上的棋盘,似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只留给这些花花草草一个清隽绝伦的背影。
乌发如瀑,却只用一根枯枝虚虚挽起,青衣长袍,简单而不失随性。
全身上下,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赘饰。
可这般近乎简陋的打扮,却并不会让他有半分失色,只会让人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
出尘绝俗,这就是最适合他的模样。
可此刻,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超脱七情六欲、不恋凡尘俗世”气息的清隽男子却猛地顿住了欲要落子的手,蓦然转身看向谷外遥远的天空。
他失神的看着远方的天空,似要穿透那厚重的云层,追寻着些什么东西,只可惜那样东西的所在太过遥远,远到绝非目力所能及。
片刻,他重新转回身子,低眉浅笑,看着棋盘,目光悠长怀念。
“您,回来了。”
叹息间,白子落,胜负分。
棋音回响,空谷幽幽,人影不知何处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