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获得了关于神族天赋技能的一系列消息之后,严溪对任务计划再次做出了调整。
两人协商妥当过后,最终定下先由凉越下药迷晕书生,事成之后再由严溪直接施法将女鬼送回地府。
后来的情况也确实进展得十分顺利,书生如同计划中的一般被两人成功药倒。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一步两人却未能按原计划将女鬼送走,莫不是真如芸娘所言是严溪道术不精,两人一场大战过后,严溪势弱不敌只能惨淡败退而走?
严溪将目光从凉越身上收回,缓缓扭身望向室内某片阴暗处,浅声轻语。
“崔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那处悄然凝结出了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
虽光线暗淡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面部轮廓却是辨认无碍,确是藏于画中的女鬼芸娘不假。
芸娘闻声出了画,一显现身形便即刻步步逼近两人。
严溪无声注视,见她越来越靠近自己,神色如旧,毫不慌张,竟是半点身为落败者该有的畏惧和胆怯也无。
终于,芸娘来到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她猛的停下了脚步。
“小女芸娘多谢两位道长大人的成全。”
步停声起,语中却是道不尽的感激。
不仅如此,话语响起的同时她还缓缓屈下了身子,深深的向两人行了个万福礼。
严溪出言阻止,不及之下只好生受了她的谢意。
“你不必如此,你我之间不过是交易,谈不上什么成全不成全,更值不得你的这声谢来。”
严溪无奈叹息。
“虽是交易,却亦是恩情。道长垂怜,令小女有幸能与亲者爱人作最后的告别,成全了小女最后的心愿,对小女而言自是天大之恩。虽道长心地仁厚并不在意,但芸娘却不能不知感恩。”
两人细语浅谈,气氛和谐,半点想象之中的剑拔弩张也无。
显然,之前芸娘对书生所言有假。
那么当日书生晕倒之后,又究竟是如何一个真实情况呢?
凉越化作飞虫将迷药下到茶水之后便默默飞到了书生身边暗中监察起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书生药效发作的时候他立时便飞出去通知了等在私塾附近的严溪。
严溪获知消息后匆匆赶去,踏入室内便发现除了晕倒在地的书生还多出了一名模样清丽的少女。
她默默蹲守在书生身旁,低眉敛目,寂静无声,整个人安静得仿若一幅静止的画。
直到严溪的到来,这份过于宁静的画面才终于被打破。
从门口透进来的光被人为挡住,眼前骤然多出了大片阴影,少女被逼得微微仰起了头。
她凝眉审视起居高临下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片刻后缓缓直起了身子,顿时,身高上的天然优势让她由仰视变成了俯视。
少女放松眉宇,垂下视线,眼神平静的注视着略矮她一头的严溪,缓缓开口。
“是你下药迷晕了定言?之前给他符纸的也是你,对不对?你这一系列动作的目的是什么,将我从他身边带走?“
虽是问句,但少女的语气却越说越肯定。
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严溪未曾料想她居然对自己的来意早有洞察。但不过须臾,严溪便干脆利落的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仅凭着书生无意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就推断出了他最近的一系列反常都是眼前的自己引起的,少女显然心细如发,聪慧过人。
严溪油然对她升起了几分赞叹,心下却愈发戒备起来,接下来要迎接的可是一个聪明人的反抗,严溪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得了严溪的肯定却顿时跪倒在地,朝着她就是深深一拜。
“芸娘愿随道长离开,只是离开之前小女只盼能最后同所爱之人告一次别。若有幸能得道长成全,待到心愿了却之时,小女定再不作反抗,自愿跟随道长离去。”
字里行间皆是凄厉恳求,严溪却立时悟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若是严溪肯同意她的请求那自是皆大欢喜,而若是不然的话,芸娘话中之意便是要竭力反抗了。
她的这番话委实说得很有技巧,既含着情真意切的哀求,又隐着不动声色的威胁。
严溪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应下了她的请求。
“好,我答应你。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事成之后再临时反悔,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对你下重手了。你知道的,如今的你可远不是我的对手。”
严溪的道术虽算不上如何高深,但要对付一个毫无怨力的普通鬼魂还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眼前这女鬼魂体深受阳气侵蚀,魂力早已所剩无几。
《浔河春市图》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蕴养芸娘的魂体、恢复她的魂力,但显然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远远比不上画外的阳气对她的侵害。
那严溪为何在自己稳操胜券的情况下还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了她的提议呢?
原因有三。
一来女鬼虽魂力大损,但若是负隅顽抗,凭着她的心智在严溪手下走个十来招想来还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只怕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招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严溪不愿多生事端。
二来则是严溪思及自身遭遇,感念亲人离别之苦,心有动容之下便忍不住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成全她一次。
至于第三点,那自是因为严溪对女鬼拥有压制性的能力,即便最后她临时反悔,严溪也能做到力挽狂澜,将残局收拾妥当。
两人达成一致,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商量如何为女鬼完成心愿,而谈到这自然就少不了提及拥有幻形能力的凉越。
郑重的向芸娘介绍了尚为虫态的凉越,又在芸娘惊疑不定的目光里让两人打过招呼,三人终于共同确定了具体的行事方针。
后面的事情一如三人计划般顺利进行,直到逐渐演变成了当前模样,而芸娘所说的成全和严溪所说的交易指的便也就是这件事。
如今芸娘已经和书生告过别,接下来两人要做的便只剩下送她去见崔氏夫妇这一遭了。
事情已然进展到这一步,严溪也不欲再作拖延。
看着用完茶的凉越,严溪当机立断提议即刻由他带着芸娘分别去户部和崔府见崔尚书和崔夫人。
凉越听后微微点头同意了下来,见此,严溪也起了身。
她来到木盒面前,伸手取出画卷,看了眼一同而至的另外两人,收回目光后对着画卷便是一阵低声默念。
隐约听得出是一种深涩难懂的咒语。
而随着这咒语接连不断的从严溪口中传出,芸娘只觉全身骤然一松,缠绕在身上已久的枷锁似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感觉到这些变化,芸娘顿时眼含惊喜的向严溪看了过去,严溪接收到她的视线,微微点头,说道。
“我已经将画卷上的术法尽数解除,你试试看,应当离开画卷一丈之外也无妨。不过,与此同时你也再无法回到画里了。”
芸娘依言试着往一丈之外的地方走过去,果真一路畅通无阻。
接着又尝试在脑中默想回到画里,不出所料的什么变化也未出现,她依旧还在原地。
严溪看画卷术法成功被解,松了口气,紧接着便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极为小巧的木牌挂坠。
摊手将木牌展现在凉越芸娘面前,见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上面,她缓缓对着芸娘开了口。
“这是昨日临时做的槐木挂牌,我在上面刻了养魂阵。崔小姐稍后请附身到这木牌里,它可保你的魂体不再受外界阳气的侵蚀,凉越会带着它携你去见你父亲母亲。”
和芸娘交代完,严溪又转身看向凉越。
“小越,你且先变身,我将木牌挂你脖子上。”
凉越点了点头,瞬间变成了一只满身灰羽的小麻雀,它扑棱了两下翅膀,唰啦一声的飞到了木盒上。
严溪顺势转身,看着乖巧不动的小麻雀,她伸出双手动作轻柔的将木牌挂到了凉越脖子上。
一看绳子太松,她又重新给凉越打了个不紧不松的结,保证既不会将他嘞到,也不会轻易从他脖子上掉落。
确认木牌稳妥的挂好了,严溪缓缓收回了手。
芸娘见凉越已经准备妥当,温声细语的和严溪告过别,便也闪身进了木牌。
两人准备完毕,严溪摸了摸凉越头上的羽毛,对着他温声叮嘱道。
“小越,等下就靠你了。记得一路上不要贪玩,抓紧时间,中午之前务必要赶回来。还有,千万小心,别给人抓住了,我在这等你平安回来。”
凉越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严溪掌心,信心十足的向她保证到。
“严溪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顺利完成任务,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严溪松开手来,凉越便振了振翅,在她隐怀担忧的目光里从窗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