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瞳河边。
除了河水的奔流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盲佛”降魔始终守在疯邪子的不远处,静心打坐,默念佛经,那根漆黑的木拐也乖乖躺在他的一旁。
“咳!”疯邪子痛咳一声后,悠悠转醒。
降魔听到声响,神色不变,只是开口道:“阿弥陀佛,看来施主命数未尽。”
“是你……?”疯邪子刚从昏迷中苏醒,视线还是模糊,不过从声音也认出了降魔来。
“正是老衲。”降魔应道。
“你挨得卧象拳,这么快就恢复了么……”疯邪子此刻气若游丝,说话也显得无力至极。
“已过去快两个时辰了。”降魔道。
疯邪子这会儿眼前也清明了许多,看着上方重现明月的夜空,幽声道:“也是啊,连雨都停了……你是何时过来的?”
“在你被人杀死之前。”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救命之恩才对了?”
“不必,老衲也没做什么,是那小施主自己发了善心而已。”
“你口中的小施主是姓韦那小子还是打伤我的白衣小子?”
“这个问题,如今对施主你来讲还重要吗?”
“……”
面对降魔的反问,疯邪子先是沉默,随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兀自说道:“你说的没错,都不重要了。”
“老衲什么也没有说,是施主有慧根罢了。”
“呵呵,你这老和尚,说话可真够晦涩的。”
“老衲刚才查验过施主的伤势,本是致死的要害,不过攻击者似乎刻意留了一份力,才让你度过这一劫。”
“可即便活了命,我一身几十年的功力恐怕也难复如初了。”疯邪子脸上的苦笑更惨淡了些。
“武功与钱财一般,乃是身外之物,施主何必过忧?”
“你这可不像武林中人所讲的话。”
“老衲自幼皈依佛门,一心求法,本就算不得是武林中人。”
“可……唉,罢了,我说不过你……”
“看来施主已懂得了放下的道理。”
“放下么……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疯邪子这时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微微侧过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河对岸,再回过头看着降魔祥和从容的脸,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
“《婴典》最后是被姓韦那小子给拿走了嘛?”
“关于这点,老衲并不知情。”
“那白衣服的花不暝呢?”
“花小施主独自离开了。”
“看来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婴典》并非善物,老衲劝施主还是早日放下为好。”
“你既然知道它非善物,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天魔秘室的手中,到时候恐怕会有更多平民百姓遭难,你这‘活菩萨’不去阻止?”
“阿弥陀佛,这世间是非恩怨太过众多,老衲纵是身具三头六臂,也无法一一插手,何况老衲与你还有段至死方休的因缘。”
“又来这套……说到这儿,你追了我数千里地,我却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老衲法号,降魔。”
“降魔嘛……等等!降?魔?!”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量,疯邪子竟然直接弹身坐起,瞪起一双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处这个始终被自己嫌弃谩骂的“瞎和尚”……
……
城西,韦衣家院子门口。
在众人的注视下,牧小筱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淡然说道:“正是因为我的缘故,花不暝才没有伤害我俩。”
“小筱你……”韦衣隐约间似乎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然而牧小筱却用无比严厉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你闭嘴听着就好!这是江湖上的事,没你说话的份儿!”
“……”韦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牧小筱,即便知道她是在故意装演,一时间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你的缘故?”陈久这时先张口猜测道:“大哥,难不成是花不暝看上这小丫头了?”
“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鲁厉立马驳斥道。“你还真以为出自天魔秘室的人会是只知道沉迷酒色的人呐?!”
“不是么?”陈久被骂的有些茫然,只能把怒火撒到牧小筱的身上。“到底是因为什么没杀你们,把话说清楚点!”
牧小筱这时嘴角略微扬起,反问道:“白天时候你不是挨过我一掌嘛,还不知道我的来历么?”
“你什么来历?”陈久用问题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不过还未等牧小筱回答,鲁厉就先一步问道:“青衫雪剑,难道你真的是素仙谷的人?”
“看来牛门的弟子无论是武功还是见闻,都要更厉害一些嘛。”牧小筱浅笑着说道。
听闻此言,陈久的脸上顿时涌现出好几股情绪融杂在一起,包括了尴尬,隐怒,以及震惊……
“那你和花不暝所做的交易是?”鲁厉则顾不上他的情绪,继续追问着牧小筱。
“你们也该知晓身为武林三大圣地之一的素仙谷能有何等底蕴。”牧小筱凝声说道。“我与花不暝的交易便是关于《婴典》的一些秘密。”
“你已经告诉他了?”鲁厉立刻问道。
“当然没有,我身上中了他的毒,需要他找到解药后,交易才能完成。”牧小筱说道。
鲁厉双眼微眯,听出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要挟持你来做人质,就有可能逼迫花不暝交出《婴典》来了对嘛?”
“没错。”牧小筱点头道:“所以你们现在放了她,由我来做人质。”
“不可以!”韦衣闻言立即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白小花也尽其可能地发出声音,摇着脑袋。
然而就像牧小筱所说的那样,眼下的情形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鲁厉稍作沉思之后,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对陈久说道:“放了她吧。”
“……”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陈久并没有做任何的反应。
鲁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回事?”
“大哥。”陈久这时才开口说道。“你不觉得听过太多秘密又失去作用了的人质,更应该变成一具尸体才对么?”
在场其他人在听完陈久格外阴森的发言后,皆是神色一怔。
“你什么意思?”
“你想干什么?!”
“难道?你敢!”
三句话分别出自鲁厉,韦衣和牧小筱的口中。
也就是在这三句话几乎不分先后响起的同时,陈久抓着白小花的右手猛地一用力,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在这无尽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韦衣和牧小筱暴睁双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陈久的眼底此刻尽是一种报复过后的快感,接着他松开了自己行凶的右手,任凭白小花已是绵软无力的身躯,朝前倾倒下去。
“小花!!”韦衣嘶吼着喊出这个从小唤到大的名字,并奔上前去想要接住倾倒的她。
而白小花也在眼眸里的生机完全褪去之前,视线紧锁着韦衣的脸庞,然后用尽仅剩下的一点气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应道:“韦衣……哥……哥……”
“砰。”
随着白小花的身体最终摔倒在还差一步的韦衣面前,韦衣绝望地跪倒在地上,泪水也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