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病房里,汪均皓、宋知原和陈佚聊天,说到”平时喜欢做什么“的时候,汪均皓被陈佚的答案惊出了抬头纹。
陈佚很少承认喜欢什么,但巧就巧在,这个问题之前周研昧问过他。只不过周研昧设定了一个便于理解的情景,即“到老到死只能做这一件事”。
他始终记得,自己吐出“唱歌”两个字时,那种令人振奋的真实感。
“真没想到……”汪均皓的表情有点复杂,好像想笑,但又不好拂陈佚的面子,“以后要当个歌手吗?”
虽然极力掩饰,但汪均皓的轻蔑和不屑,在宋知原看来一览无余。
她隐隐有些不悦。
“没想过。”陈佚没有察觉,回答的态度依然很诚恳。
“老师估计还以为你会回答的更理科一点,”一个陌生的女音突然打断了他们,“而且……咱们实验室出身的人,大多喜欢安静,不是吗?”
陈佚和宋知原齐齐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正笑容可掬地站在病床前。陈佚压根没认出来这是何方神圣,宋知原的脸色却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思琪,”汪均皓笑着招呼她,“快来坐下。”
发现宋知原半天没反应,汪均皓奇怪地问:“怎么?你俩还没认识吗?”
“认识,”宋知原尴尬地扬了扬嘴角,勉强算是笑容,“不过,她也是您的学生,这我真是刚知道。”
“今年才转到我这里,也一直没机会好好介绍。呃……那个,小陈呢?“汪均皓又开始cue陈佚,“你也不认识思琪啦?”
陈佚和这个陌生女孩对视了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不认识。”
女孩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试图给自己解围,“我,沈思琪。”一看陈佚还是无动于衷,她终于有些着急了,暗示说:“别这样,好歹曾经也是同事。回来的时候,咱们坐的还是同一辆车呢。”
陈佚还是没认出她是谁,但这话什么意思,他倒是听懂了。
这女孩也是一个“受害者”。和陈佚一样,是索尔洛文斯宾的见证人。
这让他心里顿时产生了剧烈的不适。
陈佚脸盲的很厉害。实验室那种环境又逼得人只关心自己眼前三寸脚下半尺,别说共事七年了,恐怕共事一辈子陈佚也记不住几张脸。
他没认出宋知原不奇怪,认不出沈思琪就更不奇怪了。有趣的是,同样是和自己有共同经历的人,宋知原被划归为“自己人”,而这个沈思琪,一见面就勾起了陈佚对实验室诸多不愉快的记忆。
汪均皓努力热场子:“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一起坐下来聊聊,陈佚……”
“我还有工作,”陈佚虽然不爽的厉害,但在周研昧的言传身教下,好歹知道了不能拂袖而去,“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汪老师。”
“工作?”
“嗯,在酒吧唱歌。”陈佚面无表情地说。
一向迟钝的他却在此时鬼使神差地想到,宋知原应该也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多待,于是留意多看了她两眼,果然发现宋知原此时的表情非常不自然,甚至有点如坐针毡。
“走啊,”陈佚依然面无表情,拽了拽宋知原:“不是说好去看我表演的吗?”
宋知原如逢大赦,赶紧就着陈佚干巴巴的演技配合下去:“哦,对对。实在不好意思啊老师,今天我们,我说好了的,改天再……”
说着就颠颠儿地跟陈佚一起溜了。
留下汪均皓和沈思琪面面相觑。
“这个陈佚……”汪均皓哭笑不得。
“他居然会喜欢唱歌,”沈思琪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诧异,配上不轻不重的笑声,显得有些无辜:“这么……感性么?”
“怎么?”汪均皓听出了她话里还有没说完的意思,“那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不好说,可能有些……”沈思琪纠结着措辞,“妇人之仁?我也不知道。”
“妇人之仁?为什么这么想?”
沈思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丝鄙夷:“因为他一直不和他们合作啊。”
知道汪均皓不明白,沈思琪细声细气地解释:“他成绩好,有几个条件比较好的同学就想请他帮忙。小孩子嘛,为了成绩争风吃醋,让让就完了。
“既然是合作,只要他愿意顺手帮帮别人,那些找他的人肯定不会亏了他的。这本来就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他倒好,说什么‘那些本来能考在你们前面的人怎么办’,说这样‘不公正’……
他明明很优秀,却好像总是操心那些成绩上不去,又没本事的人。”
“小小年纪,怎么做事束手束脚。”汪均皓也摇头。
“不止如此呢,”听到老师有赞同她的意思,沈思琪更憋不住话了,“有一次……哎,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说起实验动物的事,您猜他怎么说:
‘我是为了活着才这么做’,听听!只是为了活着,‘不得不’这么做,要是有的选,他才不愿意好好做实验呢!”
提起这件事,沈思琪好像在讲一个笑话一样,“我以前一直以为那些解剖动物晕倒的人,都是别人夸张出来的,哪儿会有人那么脆弱胆小,连几只畜生都要可惜。听了陈佚的话我才知道,居然还真有这种人!可惜我没见过他第一次做动物实验的场景,就算不晕倒,也够他哭上几个小时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幽默本来就是一种刻薄。对汪均皓来说,沈思琪这几句话,刻薄的恰到好处,足够让他开怀之余,赞赏这个女孩的胆识和态度。
“不嗜血本来是好事,”汪均皓笑叹道,“可是他这样未免分不清主次。实验动物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实验而服务,而实验都是以进一步有利于整个人类社会为目标的。一个男生,看不到全社会的利益,看不到人类的未来,只纠结前进道路上所作出的小小的牺牲,我看陈佚倒是很有黛玉葬花的遗风啊!”
“不过你确实提出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笑过之后,汪均皓又不由得严肃起来,“如你所说,这个孩子恐怕没有实验热情。我们的工作要不得一点三心二意,他……”
沈思琪嗤之以鼻,觉得陈佚有没有实验热情,根本不重要。“如果他实在不配合,我们只能继续实验。”她建议道,“目前来看,他是第一个出现躯体反应的人,是最成功的个体了。”
汪均皓点点头,拿出陈佚的心理测评报告单,“发给吕秘书吧。先前要证明我们实验的价值困难重重,不过现在有了这个结果,我们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