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褚弦凝小心翼翼地避开摇摇欲坠的门框,走进小屋里。一瞬间,褚弦凝对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人住感到怀疑。
眼前空间显得十分逼仄狭小,家具虽说干净,但是是褚弦凝从未见过的简陋。窗户倒是不少,只是全都关着,不知道外边蒙了什么东西,导致明明是大早上的,室内却昏暗到了漆黑的地步——说实在的,这窗户几乎被蛀得不剩什么了,打不打得开还是个问题。此外再没什么别的了。
褚弦凝感到奇怪。罗栩陌家看起来并不像过得贫寒的家庭,除非不得已,罗母应该不会选择寺中修行。所以,罗母来这里“自讨苦吃”的动机到底在哪里呢?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个女声,虽说很祥和,但还是把褚弦凝吓了一跳:“谁?快进来。”
褚弦凝连忙走向里屋,同时注意撩门帘时不把帘子扯烂。
在看到这位母亲容貌的那一刻,褚弦凝瞬间就明白了她“清修”的意图。
眼前,靠窗一张外形精简的木榻,榻上女人逆光而坐,晨光从恐怕是整间小屋中唯一开着的窗户照进来,在女人周身环上一层薄薄光晕。女人丝毫不像已为人母,线条流畅的紧致脸庞,略施青黛的修扬柳眉,眼尾上扬的烟波明眸,娇巧微翘的润洁琼鼻,饱满柔软的丰盈朱唇,完美无瑕的容貌配上一身素净但不寡淡的衣饰,中原温婉中带着点异域风情,放眼天下也可称一等一的美女。
褚弦凝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曾几何时,当她倒在冰凉的大殿地面意识模糊,当她跪在阴冷的天牢刑室万念俱灰,当她浸在刺骨的河水中暗自庆幸,她脑海中曾不止一次浮现出这张脸,忏悔地、痛苦地、感激地想起这个女人——她前世父皇的妃嫔,清贵嫔。
按清贵嫔的年纪,原本排不到到褚弦凝的母亲辈。后来一道和亲令旨,年纪轻轻的乌雅赫绮公主从草原嫁进皇宫,成了荣宠万千的清贵嫔,还过继了一位从小养在宫外的皇子,可谓是风光无限,但她本人却沉静如水。虽说阅历不多,但清贵嫔凭借过人的城府准确地预见了崔氏的叛乱,只可惜前世褚弦凝没有听她的。而现在,褚弦凝跨越生死,又一次看到了她。
禇弦凝下意识地喊人,但话出口的前一刻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认识她,加之尚不确定这位到底是不是清贵嫔,立马紧急刹住话头,差点把舌头给咬了:“小女子禇弦凝,见过······罗夫人。”
罗夫人立马微微地笑了,抬抬手:“褚小姐快坐。寒舍简陋,见笑了。”
“无妨。罗夫人放下天伦之乐,隐居清修,小女子敬佩。”褚弦凝开口试探。
“嗐,不算什么的。”罗夫人慢悠悠地笑着,但是答语中却打了一圈太极,“人老了就是该静静心。”
“夫人哪里话,您多年轻啊,一点都不像当娘的人。”
“怎么,栩陌没有告诉小姐?”罗夫人看起来相当讶异,“我是续弦呀。”
“啊……这样。”褚弦凝点点头,但是心中还是没底,“夫人今日叫小女子来是?”
“无事,只是听栩陌说褚小姐曾经为他指路,颇觉有趣,便请小姐来稍坐。”罗夫人还是笑眯眯的。
目前对话来看,褚弦凝仍有两个疑问——罗夫人为什么要清修,以及最核心的:罗夫人到底是不是清贵嫔。如果罗夫人真的是清贵嫔,那么褚弦凝也许就可以弄明白前世原主到底进宫干什么,从而更进一步解开原主身上的重重谜团。
褚弦凝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套话,罗夫人却先开口了。
“褚小姐这支玉簪真是好品相。”
褚弦凝愣了愣,下意识地摸摸头上的玉簪。
这支红玉簪是前世时她的二弟云元赫送给她的,的确是上品宝物。因不知为何可以跟着她转世而来,褚弦凝便一直戴着它。
“此簪为舍弟所赠,是小女子心爱之物。”
“难怪了。既是心意所在,又是上品簪饰,是应珍视。”罗夫人了然。
褚弦凝点点头,却听罗夫人话锋一转。
“只是此为皇家珍品,还是不要这么招摇了好,免得被有心人看了去。”罗夫人笑容的弧度似乎变大,“长公主殿下,您说是不是。”
“什么……?!”
褚弦凝愣了愣,猛地醒过神来:“您真的是……”
此时清贵嫔已经施然下拜:“万死罪妾乌雅氏,泣叩公主殿下!”
褚弦凝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终于,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
“……崔氏叛乱果然在嫔妾意料之内,于是嫔妾便借之前说过的密道出宫。只是未能救出殿下,后派内线多方打听却连殿下玉体都未带出,嫔妾深感罪过。”清贵嫔敛着眸抿茶,“只得先将殿下玉簪画影图形,差栩陌多方查探,寻找殿下魂魄转寄之体。”
“……幸而我未将此簪转卖,否则娘娘还会惹上身份暴露之祸。”褚弦凝心下一番庆幸。
清贵嫔脸上终于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殿下卖不掉的。
“您瞧这簪上嵌的珠子可还眼熟?先前臣妾担忧殿下安危,便求了这宝珠来,以在危难之时保殿下性命安好,可惜殿下未收,臣妾只得劳烦二皇子转送。这珠子名唤'阳晞石',正是它帮您寄了魂魄。一旦寄魂,这珠子便会一直跟随着您,怎么样都甩不掉的。”
“?!”
褚弦凝心下暗惊。没想到清贵嫔还有这般能耐,可以得来此等可怕的宝物。幸而她是前朝党,若她投奔新朝,没准自己的小命已经交代了。
回说门外。
南潇濛和罗栩陌一人一边,站在堂前。
“她怎么还不出来?”
罗栩陌靠在一边柱子上闭目养神,眼也不睁地答道:“母亲定然要多谈一些时候。”
“令堂是打算一直避世么?”
“嗯。但再过几年还是要接她还俗。”
“哦。”南潇濛了然,“既然如此,阁下最好还是不要和聂小姐走得太近。”
罗栩陌猛地睁眼:“你调查我?”
南潇濛扬眉:“若不查清楚怎能放本王的人来。总之,”他拍拍衣摆,“聂小姐的家族与朝廷关系甚是密切,小心莫搅到浑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