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在一个距离水塘不远的地方，两间简朴的木质屋舍，里面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学子，然后好奇地看着十多个从未见过的同窗进来，其中有一位和学院的楚美人长得九成相似。
众人落座以后，姬明学着还在打饭的学子，去水池旁边拿起竹子制的方盘来到厨师面前。满脸横肉，一脸油烟的，睁着小小的老鼠眼，笑眯眯地给小家伙放上两碟小菜一个小小的方形似鼎的东西，再来上一碗米饭，然后点头示意离开。
姬明找到小小的空案几，轻声地把方盘放下，正襟危坐。其他人好奇地看着他，一脸惊讶。他们早就已经坐在桌子上了，静静地等待着，然后这家伙就一个人端着自己的来了？就这么坐下准备开饭了？
楚子白惊讶地看着其他人，胡风也是惊愕地看着楚子白，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姬明贤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楚子白首先开口，向着姬明说道。
“恩恩，你说......”姬明赶紧把嘴里东西吃完，然后开口答道。
“可否帮我等也端一份饭食过来，愚兄平时没有亲自端过这大盘饭菜，实在有些羞愧......”楚子白面色愈发地涨红，羞愧地低声说道。
“额(⊙o⊙)…，好吧，楚兄稍待片刻......”姬明先是莫名其妙地愣神，然后恍然大悟，笑着接过对方的木牌。
“贤弟且慢，为兄也想麻烦贤弟，不知......”胡风公子难得露出微笑外的其他表情，把手里的木牌放在桌子上。
“额，哎，好吧.....我一个个端来，”姬明点头离开。
“贤弟，在下赵羽......”
“贤弟，在下周瑜.....”
。。。。。。
“都行，我一个个来，稍等一会。”姬明边走边说，迎着马车往膳食台走去。
一会儿，这对难兄难弟就在饭台相遇了，彼此无奈地看着对方。
“姬明兄饭后花池小亭一叙，不知可否？”马车端饭的功夫，温言跟姬明说着，引来对方诧异地目光。
姬明思虑再三，点头同意。
自己在今天之前从没见过对方，更不认识他，为何突然想和自己一叙呢？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王霸光环或者什么天选之人主角光环。吃饭的时候，心里也在琢磨着，除了接下来的五决，唯有此点，方有话题。
饭后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休息，姬明觉得反正也是无聊，不若就去花池小亭，看看对方想说什么？
秋风吹过，满池荡起涟漪，远处有或多或少的小蒙学子在河边嬉戏，偶尔用棍子去勾不远的莲蓬。河面午后，水池里的各色各样的游鱼在河面冒着泡，不远处的楚白悠闲地坐在桥上往下面丢着食物，其他学子零散的散落在丛林里的凉亭下微微眯着眼睛打盹。胡风不知何时找来毛笔，在不远处的石台上，优雅地挥毫落笔，时而蹙眉端详一番。
远远地马车漫步走来，直到凉亭，趴在栏杆上看着湖面的接天莲叶，碧波迭起。
“姬明兄，你觉得学院会录取我们吗？”马车头也不回，平静地说道。
姬明心中知道，这泗水学院根本不适合平民学子，更是很难通过考核，刚才过去的兵家弓箭就是明显淘汰寒门学子的。泗水学院的夫子都是高才之士，不可能没考虑到平民根本没法在这里胜出，唯有自己和眼前的少年是个例外。
“只要前五，应该会录取......”姬明端坐在石头凳子上，善意的违心说道。
“我们都是聪明人，下一关估计弓百步或者其他更难的...哎......”马车长长地叹口气。
“我们中可能只有一个名额，我猜测这只是一个过河的卒子。卒子，象棋里的，最近刚流行，一旦过河没有后退。”
姬明烦躁地站起来，重重地拍在栏杆上。如果不过，自己该未来如何拿到贵族的身份呢？没人知道是不是一个名额，或者压根就没有。
“我想讲个故事，不知兄可愿意听听？”马车笑着转头看自己，如同村里邻家的弟弟。
“荣幸之至......”姬明同样看着他说道。
马车远远地看着幼童在嬉戏，时而微笑，时而沉重。此刻秋日的阳光明媚，透过凉亭的牙角照在他的脸上，却化不开他满脸的愁云。
“我有一个朋友，姓陆，父母都是大家族的奴仆，这个大家族有个年长的老爷，生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却都挺平庸，孙子辈更是花天酒地。
这个陆兄的爷爷辈就在这家为奴为婢，甚至与老爷关系很好，在他过世后，老爷不仅帮他大办丧事，更是指定家里夫人的婢女嫁给他儿子。
所以这个陆兄的父亲非常感激老人家，妻子贤惠，给自己生有一儿一女，生活美满。自己先是给大公子驾车，后来大公子去京都做官就接着给其子小少爷驾车。
这个小少爷年纪也都十六七岁，却是个纨绔子弟，整天游山玩水，走马斗剑，留恋青楼。当然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他的父亲只是一个驾车人。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也很好，不是吗？”马车平静严肃地说着，时而询问下身边少年的看法。
“确实如此，平平淡淡地一生也很好。”姬明点头，轻声地说道。
“对，多好的一生，可惜慈祥的老爷去世了。”
长久的沉默，寂静无声，秋日的稻香时有飘来.......
“陆兄从小跟着小少爷，老爷让他跟着一起读书写字，孙儿所学的东西也都让他跟着学，这在世家可是非常罕见的幸运。他也很努力，虽然少爷什么都学不会，可是他却样样精通，夫子更是直言，此子将来必会潜龙腾渊，飞黄腾达。
陆兄常常看到老爷惋惜不是自己孙子。看着老人家皱眉，他暗下决心，帮助陆家重新走向巅峰。”马车咬了咬压根，悠悠的叹气。
“知恩图报，可造之材。”姬明觉得恰如其分的评价。
“老爷去世后，小少爷更加变本加厉，驱车往南，准备击杀盗贼，据说是因为建康城里的那些少爷不服他，他要证明自己的武勇。
那一次去，陆兄父亲，驾车一路狂奔在把小少爷安全带回来。可是自己身中两箭，腿也被打断一条，是被小少爷打断的，因为他驾车逃走，自己未能证明勇武。
其父，逐渐被少爷刁难，经常遭到毒打，被其他家丁按在马粪里，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可是父亲从不让他记恨陆家。”马车轻声的笑了起来。
“忠诚如此，我不如他。”姬明却凝重地说道，他明白，嫉妒像一条毒蛇，潜伏在洞穴里，悄悄地毁坏世间的美好。这个陆兄太过于优秀，导致小少爷从小就压抑，嫉妒，而这种心理在长久的压制下，已然变得极端阴险狂躁。他祖父的死亡，没人在管制他，他的变态与残忍就彻底暴露出来，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如何收场。
“两年后，他的父亲死于家中，旧伤复发，加上新伤感染。临死的时候拉着儿子的手，用乞求的语气请求儿子不要报复陆家......
到死都在请求，低声下气地祈求......呵呵，呵呵.....”马车低声的笑着，脸上愈发的灿烂，表情无奈。
“真是悲惨，你该让这朋友离开。”姬明说道，看着马车微笑，不是阴冷的笑，而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是啊，离开就好了，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那就好了......
噩梦总是如此，命运也是奇怪。先让你体会世间的一切美好，然后在你的面前再把它撕得粉碎，让你见识世间最恐怖的邪恶。”马车开始变得目光冷漠，眼中闪着泪光。
“他撕毁了卖身契，原本老爷给他，让他去掉奴仆，然后挂在家族下再去求学，可惜他不愿意离开......
而现在撕毁后就可以离开了......
小少爷知道以后，连夜带人追逐，母亲推着他，让他离开。
......
如果有时光倒流，他绝对不会离开......
七天后，当他回家，看着妹妹的尸体已经腐臭，十岁的小尸体，还没看过大海，还有一只猫需要喂养。就这么臭掉了，连衣服都不穿，光着身子臭掉了，身上布满伤痕，眼睛看着进门的哥哥，应该微笑的，像往常一样眯着眼睛，不是吗？哈哈哈......”马车满脸泪水，笑哈哈地说道，如同在讲一个幽默的故事。
“听说他的母亲也投江自杀了，尸体都找不到，目光呆滞的找不到路，就这么投江自杀了，呵呵，哈哈哈......姬明兄，你说搞笑吗？这么大人自己掉江里去了......”马车笑得爽朗，笑得撕心裂肺，慢慢笑声变得声嘶力竭，远处的人都看着这个少年高兴，应该是遇到了喜事，只有近处地姬明看着他满脸的泪水。
这哪是什么朋友？
“官府还抓住了凶手，一个瘸着腿的小乞丐。嗯，没错，瘸着腿的小乞丐，杀了他的母亲，侮辱了他的妹妹，我感觉这是昊天在侮辱我们的智慧.......”
“不过，听说那个小少爷被人用弓箭射死了，外出打猎的时候被自己的家丁不小心射死了，同去的十数家丁，全被打断双腿，驱逐出府......
昊天还是看着这片大地的，不是吗？
.......
我想了很久，起先觉得父辈不该为奴，后来想想他们也没办法。后来想着自己不该去跟着学习，这样就没有这个魔鬼？可是那时候还小，爷爷没死，所有人只以为小少爷纨绔而已。
我想到了，我们只是仆人，从没被当做人，但是可以确定爷爷从没拿父亲当过仆人。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如此残忍地结局？
.......
对啊，为何会这样呢？不都是炎黄的子孙吗？我试着回忆，试着去选择，可结果都是无可避免?命运如此，难道是我过多的贪了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天行有健，自强不息，有错吗？就因为我是个奴仆，我就不该聪明优秀吗？我凭什么一定要为他们服务呢？
姬明兄，你觉得我有错吗？”马车擦擦脸，平静地转过头来询问。
“你没有错，可能只是遇到错误的人，也可能这个世界错了？昊天也无法永远都是对的。”姬明低沉着说道。
“直到有一天，逃亡中，我看到一家四口跪在地上请求贵族收下他们，用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里种出来的东西，来换取他们的自由。
.......
我明白了，我该先成为一个贵族，才会有然后......”马车目光炯炯地看着姬明，无比认真，表情不再痛苦迷茫，而是充满坚定。
“我懂得，我也明白了......”姬明站起身来，深呼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冲着远处兴高采烈跑过来的楚子南走去。自始至终，马车脸上都没有疯狂，有的只是痛苦，无奈，彷徨，最后恍然大悟，变得坚定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