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鲜细腻，海鱼粗糙，小鱼多出于溪河，大鱼多出于江海，故而姬明喜欢在大海里钓鱼，却不喜欢吃海鱼。来时马蹄轻，归去车马重，绵延不绝的狐族捕鱼队伍，一路散发着腥味，引来山中的野兽窥见。部落的勇士，纵马疾驰于山林，不时提着猎物而回。妇人熟练地扒皮洗净，把肉挂在车辕上，皮毛商量着给幼子做件秋冬的衣物皮鞋。
姬明马背上挂着一条长长的大鱼，鱼尾在地上划过一阵尘烟。昂首挺胸，目光所及，皆是羡慕的表情。小鼠一身衣服滴答着海水，不时缕缕潮湿的头发。小鹰喋喋不休地跟母亲描述着那时的惊险。
最不看好的姬明，甩出巨大的鱼儿，小家伙从不相信，会有鱼儿上钩。毕竟这一带，小鹰常常和阿爹前来钓鱼，也没见过多少大鱼。鱼儿上钩，拖着姬明往海里冲。姬明龇牙咧嘴，欢乐地时而松开，时而拉紧。直到一炷香左右，大鱼才疲惫地消停下来。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中，小鼠苦着脸跳进海里，往大鱼摸索过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鱼游浅滩，只有被吃的下场。提着宝剑，插在鱼脑袋上，这才终止无味的挣扎。
“贤侄这条鱼，可够吃好些天。族里有大雪窖，可以放里面慢慢吃。刚才叔母已经让族里的妇人帮你处理干净了。”叔母笑眯眯地说道。
“叔母客气了，我就取鱼鳆下那一块，其他的部分就送给那些族里的牧民。帮助打理的人，还请叔母多分一点。”姬明谦虚地说道。他只享受钓鱼带来的快乐，对于鱼肉倒是毫不在意。
“那好，叔母帮你安排。”
“七哥，我这全身都湿了，晚上你要是不给我做点红烧鱼肉，那以后就不要让我下海帮你了。”小鼠有些幽怨地嘀咕着。一路上被狐族的少女指指点点，颇为丢人。如果是抓住鱼，湿了衣服，那倒是无所谓。可看看空荡荡的鱼篓里，躺着几条小鱼，实在是汗颜。就这，还是从小鹰那里借来的鱼。
“好，今晚我出马，给你们整点好吃的。小鹰来不来？”姬明猥琐地笑着，低着头询问小男孩，耀武扬威。
“好啊，大白虎哥哥，小鼠哥哥说了，你做饭可好吃了。”小朋友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脸色。更不懂反话和嘲讽，笑眯眯地点头应道。
族里每月的捕鱼总会带来欢声笑语。把编织好的鱼笼扔在海里，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去提起来看看。春夏交接之时，生活是最为惬意的，有数不尽的野兽海鱼，即使是族中没有牛羊的牧民也可以吃得饱饱。
族长带着剩余的劳力上来，接过夫人手里的鱼篓，吆喝着年轻的小伙子把多余的海鱼储藏起来。部落的萨满恭敬地进行祷告，感谢金乌的赐予，祈求仙狐的保佑。
姬明可管不了这些，新鲜的鱼肉不抓紧时间吃，那可就太浪费了。小侍女找来油盐作料，小鼠跟同去的伙伴借来锅碗，姬明脱去衣衫，换上狐族的休闲装饰，端坐在帐中。
小锅咕嘟咕嘟地冒着奶白的浴汤，旁边红褐色的红烧鱼已经准备好，切好的鱼块，再经过热水处理，放在餐盘之中。木桌上已经摆地满满，稍稍迟疑，再炒上几个野菜，晚餐就准备好了。
吃货到哪，赶饭点的时间都是恰当准时，丝毫让人无法拒绝。总不能自己吃着，让别人在旁边看着吧。帐外传来小鹰的声音，让姬明觉得，他可能早就等在帐外。家里的子南兄，狐族的小鹰，他们才是吃货双骄。小鼠早有预备，放着木碗和竹筷，再加上一副小刀。
“嗯...大白虎...哥哥，你做饭......这么厉害。要不...别回家了吧，这样我就能天天吃到好东西。”小破孩一边大剁其块，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得了吧，那不如你跟我回家，我家好吃的东西可多了。焦黄甜酥的鸡蛋饼，红通通的鲫鱼，金黄的大螃蟹，鸡块都是滴答着咸味，至于那米饭，在嘴里都是软软的清香。”姬明眯着眼睛，回味无穷地说道。
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瞅着餐盘中的泛红的鱼肉，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忧虑地说道：“哎，害得我白白担心姐姐，原来她都是吃这些东西。难怪都不想回家了？”
“你想多了，她可不喜欢吃这些，都吃腻了。现在吃的可挑剔了，跟我妹妹一样，吃鸡只吃翅膀，这鱼看不都看。哎，越来越难养了，好怀念曾经那个抱着大馒头的妹妹啊......”姬明感慨地说道，有些思念母亲和妹妹了。
“那...那...大白虎哥哥，你能不能跟阿爹说，把我也带去你家，我吃的可少了。我还可以帮你打猎，放羊，养牛也行。我可厉害了......”小家伙瞪着闪亮地大眼睛，满脸渴望地说道。
“哦，这样啊。不...行......哈哈哈......”姬明笑着说道。伸出筷子，夹上一块烫好的鱼肉，放在他的盘中。挤眉弄眼地摇着脑袋，看着小家伙愁眉苦脸。
你可是狐族的少族长，谁敢把你带走，出了问题，指不定怎么对付自己呢？
一顿饭有说有笑，直到漫天星光，族长找过来才结束。小鹰有些恋恋不舍地牵着母亲往家走。族长欣慰得看着，招呼姬明一起走走，散散步，顺道帐中喝点茶水。
“让贤侄见笑了，我儿多有打扰。”
“叔父这话说得，就让晚辈有些不高兴了。我既然是叔父叔母侄儿，那就是小鹰的哥哥。弟弟到哥哥家吃顿便饭，怎么能是打扰呢？”姬明佯装愠怒地说道。
“哈哈哈......贤侄说得对，叔父之错。”
两人迎着山风，在草地上漫步，星光璀璨，弯月挂在天边。
“小鹰生下来，族中生活就很困难。族里各地的小部落更艰难，我们也要帮助一番。我雪狐族人口不过百万，尤以叔父的部落最大，约有三四十万，分布在白山黑水一带。其他小部落，都四散在这辽东大地。”拓跋族长抬头看着天空，缓缓地说道。
“侄儿听说了，部族如今生存艰难，与其他小族杂居。还时常受到苍鹰和我中原打压。”姬明淡淡地说道。很多消息，早已经从其他族人口中得知。
“辽东不像中原，我等还是要仰仗中原帝国的鼻息生存。燕王勒紧边关，我就得乖乖地跑去恳求。否则皮毛马匹还有零零碎碎地很多东西就没有着落。”族长有些低沉地说道。
姬明稍稍思虑，心中有些明了。可这国与国之间，族与族之间历来如此，只能努力求生，寻求其他出路罢了。
“蒙铁秦剑说，我们只是夹缝中的小鱼，谁都得罪不起。只想着能够在这片苦寒之地繁衍生息。那就不得不多留几条后路。狡兔三窟，狐有九尾，总不能等到生死存亡，再临时融冰止渴。”族长抬起步伐，往族中大帐走去。姬明跟在后面，沉默着。
良久......
“叔父有话但说无妨，侄儿定会竭尽所能。”姬明缓缓思绪，轻声说道。
“进来吧，料想其他人也该到了......”拓跋族长掀开帷帐门，示意姬明进去。外面有些清凉，走进帐包，温暖裹身。
账内站着十多人，姬明认识的蒙铁秦剑都在。黑羊祭祀和萨满老头坐在火堆前烤着小羊羔。还有部落的侍卫头领山豹，以及几位年老的族中长者。最上座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姬明，似曾相识。姬明心想，此次应该是商量邀请自己来的目的。
“母亲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拓跋族长说道。
“哦，我刚到，过来坐坐，你们商量就好。老妇人进来吃点东西，晚餐还没吃呢。”老太太把手里的骨杖放到一边，接过黑羊祭祀递过来的羊肉。
“来，这第一盘给你尝尝，贵客临门。”
“晚辈不敢，还请祖奶奶莫要折煞，否则叔父肯定揍我了.......”姬明赶紧躬身说道。
“哈哈哈.......”
“看来族长太威严了.......”
众人一片欢笑，打趣着旁边的族长......
“来，这下可以了。难得见到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老太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食吃掉，然后示意黑羊端过去。萨满重新切好一盘放在她的面前。
“不要客气了，长者赐，不可辞。”秦老伯眯着眼睛笑着说道。姬明低声拜谢，寻找一处蒲团，盘坐下来。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拿起餐盘，上前切上一小块。旁边的年轻小姑娘，依次给众人面前摆上案几。气氛有些融洽起来。
姬明深知这顿羊肉不好吃，只能祈求族长的事情能够简单点。否则吃了东西，抹干嘴巴，拍拍屁股走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啊。
帐中静静地吃着羊肉，族长不时举杯邀请。姬明感觉芒刺在背，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低头吃肉之时，细细查看衣物，莫非我把狐族的衣服穿错了？
老太太笑眯眯，姬明越是打量，越觉得眼熟，不禁开口问道：“祖奶奶，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众人一愣，诧异地看着少年人。
“见过，你还听我讲过故事。只是那天，你酒喝多了，神情有些恍惚......”
姬明脑海一闪，忽然想起那个讲故事的老奶奶，自己还迷迷糊糊趴在大腿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