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对刚才发生的种种视而不见,真就优哉游哉地喝酒品雪。花生一粒一粒地往口中送,见到窗外跑过一只野兔,还眉飞色舞的打个呼哨,再就着这只兔子喝一口酒。
待到花生吃尽了,酒也喝干了。少年郎这才伸展右手,狠狠的伸了“半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念了半首诗:“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待做完这一切,少年郎方才起身往酒肆外走去。
“走吧秦兄,今日你叫我得了舒坦,我也一定随了你的心愿!”
秦峰没有答话,只将佩剑揣进怀中,随着少年郎一并出了门去。
两人来到官道边的开阔地,面对而立,少年郎极其小心地解开怀中宝剑上缠绕的黑布。将一柄似剑非剑,有锋无刃,有神无形的漆黑宝剑取出。
说巧不巧,宝剑一出,便有一阵狂风裹夹着雪花掠过。
人都道“飞雪飘飘云不卷”,但这昆仑的雪实在当不得这个“飘”字。硕大的雪花被狂野的西北风这么一吹,就如同成千上万柄飞刀呼啸而来,又匆匆而去。
少年郎拍掉头发上粘着的雪花,吊儿郎当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峰道:“小弟虽是初入江湖,但也听过秦大哥的威名。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是如何得罪了足下,竟让足下不远万里跑到关外来寻我的麻烦?”
秦峰道:“今日我帮你解决了麻烦,求人办事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少年郎眼睛转了转,哈哈一笑:“对极了,倘若有人上赶子帮你解决不小的麻烦时,你便要小心了,说不得会有更大的麻烦找上门来!可惜我处世不深,不明白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却不知秦大侠为何千里迢迢跑到这昆仑山来替我解围啊?”
秦峰道:“只因你姓木,还有你怀中的剑叫做乾陨!”
少年郎听闻这话眉头稍微蹙了蹙,继续向秦峰道:“家父确有些威名,但如今剑在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里,怕也落了名头,怎敢劳烦秦大侠亲自跑一趟啊?”
秦峰脸色略微阴沉,他本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今天不知为何,已经同这少年说了太多的废话。心中虽有不满,但还是强压住心头不满回了少年一句:“只因为这柄剑在你手里一定会死很多人,我为了救他们,也为了救你。”
少年郎用手轻轻抚摸手中的宝剑,眼神中流露少有的出温柔,就像在抚摸自己的亲人。
“你说的好没有道理,剑就是用来杀人的。这茫茫江湖之中,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你若夺了我的剑,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来杀我,你还说是为了救我?却不知秦大侠你要救的是谁,又凭什么能救我!”
秦峰挥了挥手中的剑:“莫要再废话了,我的规矩是一天只对同一个人讲三句话,如今对你已是大大的坏了规矩,出招吧!”
少年郎听闻简直乐不可支:“如果我一天只和同一个人说三句话,那一定是你吃了吗?吃的什么?两句客套话之后还只剩下一句,那就只能说后会有期啦!果真如此,不肖别人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给闷死了!”
秦峰哪里听不出来自己被调侃了,三步并作两步,飞掠而至。手中宝剑直直刺出,正冲着少年郎握剑的手。这少年郎简直是秦峰遇见过最麻烦的人,连秦峰自己都不曾觉察,今天出招的速度都比以往快了三分。
少年郎嘴上嬉笑着,手里却没有松懈。秦峰的剑刚到,少年郎手中的剑也已经刺出。两柄宝剑交锋,发出“咣”的一声响。倘若有旁人见到此情景,定会倒吸一口冷气。两把宝剑竟是不偏不倚的剑锋相抵,真正的针尖对麦芒。如此手法当真不易,不仅出剑要快,要准。手中的力道更不能差了分毫,若力道不均,定然是剑锋交错两败俱伤的结果。
两人手中力道不卸,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向对方,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惊讶和敬佩。少年郎心想,无心剑的大名果然不是吹嘘出来的,这一剑之威简直和自己的落梅剑法不相上下。秦峰心中也想,眼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便能走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少见的剑术天才。
少年郎用力引导两柄剑偏向一旁,这才放心的收回剑招,把宝剑倒握在身后,缓缓向后退了五步。
少年郎道:“且慢动手!如今看来,咱俩的剑术相差不多,若真要分出个上下,怕不得要拆上个几千招。我还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不如你先解了我心中的疑惑,好叫我专心致志地和你比剑。”
秦峰也收回了剑,但他并不答话,只是用那双“无神”的眸子死死盯住少年郎。
“有意思,有意思。在这样冷的鬼天气,一个坦胸露腹的话痨在逼问一个衣不遮体的闷葫芦。一个说不停,一个不搭腔,站在那也不觉得冷。本姑娘活了这么久,还真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事情!”
少年郎和秦峰寻着声音找去,见酒馆的屋顶正坐着一个少女,鲜红的衣服,鲜红的绣鞋,就连她的披风都是鲜红色的,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这银装的大雪中,又像是一朵盛开的梅花,说不出的醒目。此刻她正笑的花枝乱颤,头上朱钗随着她笑也一上一下的抖动着,朱钗上的两枚银铃铛发出“铃铃”、“铃铃”的响声。
秦峰二人心中都不免有些惊讶,且不说这人攀上房顶偷听二人讲话,两人竟毫无察觉。更何况她头顶还戴着两枚银铃铛,攀上数杖高的房檐,也没发出一点响声,此人的轻功当真不俗。
少年郎道:“姑娘说的不对,我这人从来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若我不愿和一个人讲话,你就算用凿子凿开我的嘴,我也不会讲一个字的,所以我根本算不上一个话痨!”
少女道:“那就奇怪了,他这样一个闷葫芦,说的话没你多,更没你快,你却愿意跟他讲个没完。”
少年郎道:“我本来也不喜欢同一个葫芦讲话的,我同他讲他却不回我,那我岂不是自找没趣,奈何我有很多问题,现在怕只有这只葫芦才能为我解答了。”
少女若有所思,转而对秦峰说道:“那个呆子,你可是无心剑秦峰吗?你若是秦峰,我便有天大的好处告诉你。”
秦峰只觉得今天的麻烦简直太多,一个男麻烦就够他受的,现在又来了一个女麻烦,今天当真是捅了麻烦窝。秦峰对少女的话权当没听见,只想赶紧办完事离去。
少女见秦峰不搭理自己,便自顾自地说:“难道你不是秦峰?那可真是可惜了,不知那秦峰听见“剑锋无影,秋水无波”的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哎,看来本姑娘今天的戏也只能看到这里了。”
秦峰听得这一句,那无神的眼眸竟然罕见的亮了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秦峰道:“你说的“剑锋无影”可是那锋若蝉翼快若无影的秋水剑,“秋水无波”可是那避乱江湖终生无波的秋水山庄?姑娘说要同秦峰讲这些,难道姑娘你知道白秋水白前辈的下落?姑娘若是知道,可否告知在下?”
少女看向少年郎,笑嘻嘻地说道:“看来他倒也不完全是一个闷葫芦。你同他讲了那么多话,他也不过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你,我只同他讲了一句话,他便不厌其烦的追问起来了。”
少年郎觉得好笑,对着那姑娘拱拱手说道:“还是姑娘本领高超,在下实在是拍马不及。”
秦峰没得到回答,正准备攀上房顶好一问究竟。
眼见秦峰要上得房来,少女忙出声制止了秦峰:“你最好莫要上来,我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你这样的高手到我身旁,我肯定会害怕的。我一害怕倒不打紧,只怕本来记得的一些事情就都被吓的忘记了!”
秦峰闻言赶紧停住身形,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他既想上得房去一问究竟,又碍于姑娘的话,怕自己逼得急了反而适得其反。待稳定了心绪,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只是他这笑脸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对那姑娘呵呵地说:“姑娘不用怕,某正是秦峰。不知姑娘要说与我听的好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