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日如暖还没离开帝都的时候，留光就已经追上他了，留光比他更了解帝都的路，轻而易举就能猜测到初来乍到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其实即使不行，他也可以询问路人有没有看到一个极美的男人路过。
然后再绕到如暖前面去堵住他。
可是留光并没有那么做，从追上如暖开始，他就一直保持一段稍远的距离，混在人群中不被发现，虽然他在发现如暖的离开后立刻跟着离开了神殿，但是还是保持了理智的，他回到自己名下所属的宅邸中，镇定的收拾行装，但是并没有告诉仆人们自己要去哪里，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离开的消息传播得如此迅速吧，应该是他有某一个口风不太紧的仆人，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他抛弃了神殿这样的消息。
如暖并没有想到身后还会跟着一个，毕竟他离开神殿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在意留光那份烫手的感情，神与人的爱情他也真是受够了。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逃避的人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凡人本就没有什么令神无法忽视的特性在，察觉不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留光看着如暖走走停停，有时会迷失方向，有时又会被凡界的事物吸引住，像个天真的幼童一样，在他眼里十分有趣且引人注目。
如暖拐进一家书店中，纸质书对他而言那是真的新奇至极，还有那些文字，也是非常奇妙的存在，他大概是一时忘记了自己身为神有多少年，毕竟前不久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三千四百六十五年，真是光是想想就令人疲惫不堪的数字，他好奇的翻阅着纸质书籍，一点一点辨认着上面的文字，竟然忘了时间的流逝，夜色降临，书店的老板也出言赶人，可是面对着他的脸，竟然无法开口说出任何一个责备的字眼，木讷的做不出反应来，倒是身边擦身而过的黑衣青年瞥了如暖一眼，语气中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暖侧头去看，以为是什么自己认识的神明，发现了自己离开神殿的事情，因而非常惊讶，可是身边的人是个扮相邋遢的人，没有半分神的气质，额前的刘海垂过了眼，青色的软发披散在肩头没有打理过的痕迹，但是从下半张脸可以看出应该不是什么需要掩饰面容的存在，微张的嘴有一双富有血色的唇，表达着惊讶的情绪，如暖看着他怀中那一摞书，又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没有开口。
那人瞥了眼暂且离开去收拾书架的书店老板，压低了声音：“次火神如暖，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如暖对此很疑惑，除了自己的外貌，应该没有什么能够象征神的东西，毕竟不是上神，会有神徽做标记以示与他们的分别，也好让他们能够及时辨别对方身份行礼，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会隐藏神威来到凡界的神并不是不存在，他不能随便伸手去确认这个人额头上是否有神徽在。
“我也不知道。”那人挠了挠头，晃动的发丝露出了一双黑沉的眼眸，如暖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发色与眼睛，他虽然参与神明的聚会，但是大多是次神，凡人化神占了多数，终究都是些熟悉的人，毕竟当初的天才本来也没几个，即使当年没见过面，也是有所耳闻那些传说的。
当然他这样坎坷的还是少数。
如暖叹口气，要多无奈有多无奈：“那么你叫什么名字？”他觉得这点总不至于不记得吧，哪怕不记得了，现在也应该有新名字了……
“我名为森罗，森罗万象的森罗。”
没听过的名字，如暖确信了，不论是上神还是自己所认识的次神，都没有听说过，也许是什么拥有特殊能力的凡人也不一定，他摇摇头，走出书店，不再搭理森罗。
而森罗却抱着书跑了出来，追上他的脚步，只是这几步路就让他有些气喘吁吁，如暖不忍心，停下脚步，看着他缓过劲，晃了晃头将遮挡视线的发丝甩开，露出一只眼睛，如暖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那双金瞳，闪烁着与之相视的不安，森罗神色认真开口：“不要回去，你找不到自己的故乡，你应该留下做好自己的本分。”
“为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够这样对我下定论？”如暖有些愤怒，那是他的故乡，他千年没有回去，纵然变化巨大，也不该被说找不到，“我不管你是凡人的预言者还是什么，总之干涉神的举动，应该知道下场。”
说罢，他愤然离去，留下森罗目送他背影远离，有些委屈的语气小声说道：“我才不是什么预言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啊……”
看见如暖走出书店的时候，留光就已经立刻将自己隐蔽在了人群中，他看见了如暖和森罗在说话，就小心靠近，听见了森罗说到如暖找不到自己的故乡，心中很是疑惑，在如暖生气离开之后拉住了森罗：“喂，你为什么说他找不到故乡？他的故乡在哪里？”
“你是……啊！没什么，我不知道。”森罗看见留光的模样，就只是连连摇头，也不知究竟是害怕还是怎么，连目光都不愿意与他相接，青色发丝披散下来遮挡双眼，留光也不会考虑那么多，捏住他的肩膀，惊讶于他也和如暖一样瘦弱，但是挣扎起来的力度不容忽视，留光只好放开他，却依旧拦住他的去路：“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之前我就很奇怪，他明明已经动摇了，为什么还要一直固执的拒绝我，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那句‘重蹈覆辙’代表着什么过去？他的故乡究竟在哪里？”
森罗被留光一连串的问题吓住，闭口不答，抱紧了怀里的书，眼前的人比他高比他壮实，虽然不至于像那些士兵一样夸装的肌肉，却能感受到刚才那双捏住他肩膀的手的力量，他转过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开，留光措手不及，啧了一声，转身去找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如暖了。
森罗一直跑到转角处才停下，回头没看见留光的身影才松了口气，这剧烈的运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接连不断的喘气让他的头开始天旋地转，他扶着墙跌坐在地上，手指攥紧了胸前衣襟：“什么啊，他们怎么会那么在意这种事情……可我为什么……无法对那个叫留光的人开口呢？”
这并非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不能让他开口的事，纵使他心知肚明，他心里藏了很多的故事，给自己一种感觉，仿佛他通晓一切，在此之前没有被追问过，而现在，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
是啊，他为什么会通晓一切？只是书看的多吗？不可能，那些隐藏在历史中的故事，他也一清二楚。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森罗这样问自己，他抬手无助的蒙上自己双眼，牙关紧咬，一旁支撑着地的手紧攥成拳，握起了一团土也浑然不在意。
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向着留光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什么都知道，因而轻易就追上了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