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留光满心期待地再次来到了后院，却没见到如暖。
火红的花摇曳着，花瓣盈着一片光华，他被光芒吸引了视线，却又被同样的光华晃得不由眯眼。
如暖站在房中负手而立，院里的每一个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
留光的一举手一投足，一声叹息，还有他那双看了十年依旧陌生的眉眼。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子民，即使仅仅只是以神的角度，也不知如何垂怜他们，如何眷顾他们。
金发耀眼，刺痛了他。
莫名的思念也随之汹涌而来。
“如暖，你可还记得，无寒的面貌？”一个少年手肘支在窗台上，银发懒懒披散着，他托腮望着他，背后一双羽翼银闪闪的，像极了惩戒的金翅。
如暖笑容得体：“什么风把纯子给吹来了？”
少年眨了眨银瞳，笑道：“也不知何来的妖风，把我一路吹到了此处。我感应到了属于你的记忆正在消失，所以我来了。”
“我失去的记忆便是关于无寒的吧。”如暖笑容泛起苦涩，“我竟然真的想不起他的容貌。”
“如此甚好，我便可以回复惩戒了。”少年轻描淡写的提及上神之首的名字，却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感觉，仿佛这个名字本来就是给他称呼的，十分顺口，这也是当然的，纯子虽不属上神，却与上神同级，他直呼其名不是以下犯上，“惩戒他，很担心你。”
如暖愣住，随即笑了：“那个无心的上神，怎么可能会有担心的情绪？”
那纯子少年摊手耸肩，清秀的眉眼却没有半点被看穿的尴尬，他低低笑开：“真不愧是如暖次神，心思不同寻常的细腻。”他夸得不走心，如暖也不曾计较。
“不过……我到底曾是他的眷属，他的改变也看在眼里，是他将我封神，将我与无寒彻底隔离开，虽说不会担心我，到底也是会担心无寒的……”如暖唇角的笑蕴着浓郁苦涩，他扬起头看向扇动着羽翼的纯子，“感谢上神眷顾，是他拯救了我，也因此，他到底是明白了些情感的。”
留光仰头，恰好就看到那少年歪头眯眼笑着，而如暖也难得的流露出了温和以外的苦涩笑容。
那一瞬，他觉得不甘，自己所付出的爱意竟然一点都比不上一个看似天真的少年神明。
因为视线被少年完全挡住，如暖看不到留光，当然也不知道他转身离去，而那少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侧头看见了留光停住脚步回首看过来，他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留光没料到骄傲如神竟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见少年已经拍打羽翼落在他面前。
“我所见过，最虔诚的次神追随者。”少年收敛羽翼踏在地上，踮起足尖凑到留光面前，银色的瞳在阳光下闪耀异常，“留光，你的那些心思，神明都很清楚，不过，他们说了，不会阻止，反正你们的命运早已定下，虽说不能说破，但你放手去做就是了。”他笑着后退两步消失了。
如暖看见少年向下飞去时就已经意识到留光还在那里，他疾步下楼，就看见留光出神地望着某处，那里空无一物。
“留光？”如暖开口唤他。
留光似是受到了惊吓回过神，面上有被看穿的窘迫和惊慌失措：“啊……神，刚才那位是什么神？”
“创世二神的孩子们中的长子，银纯子忆兮。”如暖看着他的眼，“都是些任性的孩子，长不大似的，也难得有忆兮靠得住些，这次也是来嘲弄我的。”他顿了顿，无奈的神色尽显，“我活了这么久，也未曾搞清这些神明等级阶层，不过，纯子不属于神，他们与上神地位相同，我见了他是该行礼的。”
留光不明就里，恍然点头。
如暖叹息：“罢了，你的早会结束了么？我近日里觉得神殿中闷得慌，想出去看看走走。”
留光看着他，有些震惊，或者说是十分震惊，他许久才消化了这句话，点头：“好，我这就派人去准备。”
“不必。”如暖抬手，“换身衣服，就你我二人，莫要惊动了旁人。”
留光心头一喜，同自己挚爱的神单独外出，他终于明白了那些与爱人出行的教众为何如此高兴，这样的感觉竟是让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感到自己心口的欢愉之情快要溢出，一点点累积起来。
如暖看着他欢欣的身影离开去做准备，微弯眼眸，在这里千年都不曾烦闷过，现在却想到了要出去走走看看，说是为了自己，却原来是为了谁呢？分明口口声声说这不会爱自己的子民，却是比自己想象的更想要了解他们。
不过啊……也许是对这个虔诚到了痴迷地步的凡人有了想要了解的欲望，才会这样想与之独处。
留光换上便服后将一套衣服送去给如暖，就见他一手支着下巴在发愣，那有些略显呆愣的模样竟然是如此像是一个凡人，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更让他难以自持想要亲近。
如暖神袍从未脱下过，看着并不复杂的便服，神色纠结，留光一眼就明白了，将衣服托起，半跪在地仰头看着如暖：“神若是不嫌弃，请恕我请求为您更衣。”
如暖轻咳一声，有种被人看破的尴尬，他不语，只点了点头，留光就如得到了什么神谕一般，起身将衣服放在一边，指尖颤抖着去解如暖火红神袍的衣扣，如暖其实心知肚明他的紧张，但并不点破，只是任由其将自己神袍褪下。
留光眼前就是一具精瘦的身子，完全不似他可耻的梦中无数次想象的完美，那根根肋骨清晰可见，不敢去过问缘由，只是又一件件替他套上便服，等到一切结束，他已经被汗打湿了金发，深吸了一口气，才稍有缓解那一腔磅礴而出的可悲欲望。
“留光……”如暖温和的声音响起，他终是不忍点破这卑微的爱，望着那双期待的蓝眸，叹了口气摇头，“无事，我们走吧。”
如暖率先踏出神殿，见留光并没有跟在身边，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就看见身穿便服的大祭司正在原地看着自己出神，他笑，向这个凡人招了招手：“还不跟上？”
“是！”留光眼眸中只有他，每一刻视线都无法离开如暖，也不得不承认，如暖确实是一个发光体。
不论是他为人之时吸引了无寒，还是如今被留光疯狂地深爱着。
就连路上的行人都看着他停下了脚步，他的神威令人难免有了跪拜的欲望。
“留光。那是什么？”如暖顿住脚步指着一家面包店，货架上的面包烤的金黄，暖光打在上面分外诱人。
“神想吃么？这是皇城中最有名的面包店，味道确实不错。”留光询问道。
如暖摇头：“我不吃凡人的食物很久了，不过……”他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我似乎很久以前吃过相似之物，至于多久之前，我已经记不清了。”
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为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怎么生活的了，那是怎样的时光，竟然令他已经几乎忘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