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佬来了！我看见他们了！在大路上！北佬——”
带来这一骇然消息的是方丹家的萨丽。萨丽披头散发，骑在一匹大汗淋漓的马上。她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现北佬的。
这是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中午。
一时间大家都呆了。
北佬来了！斯佳丽牙齿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北佬来了！刚刚出现的希望将被他们扑灭。苏埃伦和卡丽恩开始啜泣，小韦德一个劲地哆嗦，连哭也哭不出来。其他人一个个面如土色……
北佬来了！那匹马，那头母牛连同那头小牛犊，老母猪和它的一窝崽，一只公鸡，几只正在孵卵的母鸡和鸭子，贮藏室内的苹果和红薯，面粉、大米、干豌豆，还有从那个北佬士兵身上搜来的财物，都会被他们抢去，让这里的人活活饿死。
“不能让他们抢去！”斯佳丽猛然大喊道。
所有的人都惊骇万状地看着斯佳丽。斯佳丽居然还能说出话来，居然还想着不给北佬抢东西！
“那匹马！那头牛！那些猪！决不能让他们抢去！我决不让他们把这一切抢走！”斯佳丽转向四个挤成一团的仆人，“快，沼泽地！把猪赶到沼泽地去！你们都去！”
斯佳丽强有力的声音给所有人注入了力量。
“苏埃伦，卡丽恩，你们把吃的东西装在篮子里，搬到树林里去，越多越好！黑妈妈，你把银器藏到井里去。波克，你带着我爸一起走，不要问我带他去哪儿！你看着办！”斯佳丽双目炯炯发亮，没有谁敢违抗她的“命令”。
“我该做什么，斯佳丽？”玫兰妮出现在斯佳丽的身边。尽管玫兰妮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但她声音平静。
“母牛和小牛在老牧场，你骑上马把牛赶到沼泽地里去……”
玫兰妮不等斯佳丽说完，向马那里跑去。
斯佳丽返身进屋找到那个北佬的皮夹子，并把宝石戒指和钻石耳坠也塞进去。这是斯佳丽的宝贝。可是该藏到什么地方呢？斯佳丽一连想了好多地方，都被她否定了。在抱起玫兰妮的小宝宝时，斯佳丽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把皮夹子插到尿布下面，贴着小宝宝的屁股。哈，谁也不可能想到在小宝宝的屁股下面藏着宝贝。
斯佳丽一手抱着大哭大叫的小宝宝，一手把一些贵重的物品贴在自己的胸前跑到楼上过道里。突然，她停了下来，似乎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这房子真静啊，静得那么的可怕！
一阵轻微的响动把斯佳丽吓得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原来是韦德。韦德蜷缩在扶梯栏杆旁，瑟瑟发抖。
斯佳丽竟把自己的儿子给忘了。
“韦德，起来，跟妈妈走，妈妈没法抱你。”
韦德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跑到斯佳丽的跟前，抓住她宽大的裙裾把脸埋在里面。韦德使斯佳丽寸步难行。
斯佳丽声色俱厉地说：“韦德，你放开妈妈，自己走！要不我们谁也走不了！”
韦德反而抓得更紧了。
走到楼梯平台上，整个底层尽收眼帘。那亲切的一件件家具啊，它们弥漫出来的气息，与斯佳丽的灵魂息息相通。
北佬会把这一切统统烧光，连同房子！
“我不能丢下你们！我不能！如果谁想烧这一切，除非也把我烧了！”斯佳丽的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说。
斯佳丽就这样站着，听见林荫道上传来许多马蹄声。
斯佳丽迅速俯身对脚边的儿子说，语气紧迫而又异样温柔：“放开我，韦德，宝贝！你快下楼，从后院跑到沼泽地里去。越快越好，妈妈会到那儿去的！”
这是斯佳丽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韦德说话，韦德一脸惊讶地看着斯佳丽。韦德没有松开手。
“韦德，拿出一个小男子汉的样儿来！”斯佳丽悲壮地说。
接着，斯佳丽下楼梯迎着那些声音走去。
那些蜂拥而至的北佬士兵，乍一看见怀里抱着宝宝、身边紧挨着一个小男孩的斯佳丽，竟有些吃惊。
斯佳丽紧张而又仇恨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中士抢先走到斯佳丽跟前，斜着眼睛说：“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斯佳丽冷笑着把东西扔在地上。
看到士兵贪婪地你抢我夺，斯佳丽几乎产生一种快感。
“把你手上的戒指摘下来，还有你的耳坠！”
戒指是查尔斯给她的订婚信物，耳坠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信物。斯佳丽面无表情，而在心里咒骂着这帮强盗。
“你还有别的东西吗？”那中士的目光尖利地盯着斯佳丽的紧身上衣。
“没有了。我可不想因为撒谎而被你们扒光衣服。”斯佳丽的手按了按尿布上硬硬的一块。
中士相信了斯佳丽。
斯佳丽默默地站着，一只手搂着韦德发抖的身子，揪心地听着那些声音：家具被拖来拖去的吱嘎声，器物被砸烂的声音、鸡鸭鹅咯咯嘎嘎的惊叫……
值钱的，能拿走的，都在这帮穷凶极恶的强盗手里了，连母亲的金顶针儿也被他们找出来了。
斯佳丽低下头，因为她不想给这帮强盗看见她的眼泪。
这时，斯佳丽闻到了一股焦烟味。她扭过头，看见浓烟从仆人的小屋飘出来，是棉花被烧了。
又有一股烟从厨房冒出来。
斯佳丽什么也没有想，把小宝宝放到甬道里，并去猛地推开韦德，冲进浓烟弥漫的厨房。
旋即，斯佳丽又倒退了出来，烟太大了，呛得她睁不开眼睛。
斯佳丽赶紧回到室内，从地板上抓起一条破地毯，再次冲进厨房……
斯佳丽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后门廊上，脑袋舒服地枕在玫兰妮的腿上。
“快，小宝宝！韦德！还有尿布……”斯佳丽要挣扎着起来。
“别动，斯佳丽。火已经灭了。我们的孩子没事，我们的房子还能住……尿布？”玫兰妮把手摸到尿布上，“哎，尿布里是什么东西？”
玫兰妮拿出尿布里的皮夹子。
斯佳丽被烟熏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来。
“除了你，还有谁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玫兰妮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