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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扣押财产估价人的雇员

最近那次选举所引起的激动情绪平息下来了,本教区再次恢复到比较宁静的状态,这就使我们能够去注意某些居民,他们很少参与派系竞争,与乱哄哄和忙忙碌碌的社会生活也无甚关系。本恩先生亲自大力帮助我们为这项工作收集材料,我们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对于他的恩惠,我们是无法报答的。这位先生的一生是不平坦的。他有过许多转变——不是从阴沉的性情变为轻快,因为他向来不阴沉——也不是从活泼变成严肃,因为严肃并非他气质的组成部分;他的变化是从赤贫变为不那么太贫困,或者,用他自己有力的语言来说,是从“没有饭吃”变成“半饥饿状态”。按照他强有力的说法,他自己不是“那种幸运儿之一,如果他们得一丝不挂地从驳船的一侧跳入水中,他们会从另一侧爬上船来,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背心口袋里还装着一张粥券哩!”他也不是那种让不幸和贫困折磨得心灰意懒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的人。他只是那种随随便便、高高兴兴、没用的饭桶,像个软木塞浮在水面上,让世人当作曲棍球玩儿,到处丢抛,一会儿朝右,一会儿朝左,飞到空中,又掉下来,可总是随波逐流一再出现,轻快欢乐地弹跳着。在他被人劝说去参加竞选牧师助理职务之前没几个月,迫于生计,他受雇于一个经纪人。这使他有机会弄清教区大部分比较贫困的居民和他的恩人那位上校的状况,并据此争取社会的支持。不久以前,我们不期遇上这个人。开头,他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因为他在竞选中表现的冒失无礼使人产生好感。不出所料,我们同他进一步熟悉之后,就发现他是一个机灵而世故的人,观察力也不错,同他稍为谈了一阵子后,我们多少被一种力量所感动了(大概我们的读者们在其他情况之中也常会受到这种力量感动的),有些人似乎具有这种力量,他们不仅能同情别人,还显然能理解自己完全缺乏的感情。后来我们把话题逐渐引到一两桩涉及某些职业的轶事,我们就对他竟然干过我们刚提到的那一行表示惊讶。由于我们考虑用接近他原话的文字来叙述这些事情,要比我们的加工美化能表达得更好,因此我们立即把故事内容定名为:

本恩先生的自述

“先生,您说的正是,”本恩先生打开了话匣子说,“扣押财产估价人的雇员生涯确实不会惹人眼红。虽然您不说,慢慢您会跟我一样清楚地知道人们憎恨而且瞧不起他们,因为他们像是给穷人带来苦难。可是,先生呀,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并不因为是我干的、不是别人干的而变得更糟;而且如果让我看守一家人家可以使我每天挣到三先令六便士,如果扣押别人的财物就可以减轻我和我家人的痛苦,那么我当然会接受这个活儿干下去的。老天爷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活儿;我一直在找其他工作,只要一找到,就会马上丢下这份工作。如果说,由于自己在这类事中起了作用而有什么罪过的话——请注意,我起的不是主要作用——对于一个像我那样的生手来说,我可以肯定那种事情总是包含着一定的报应的。我一再巴不得人们把我大骂一顿,要不然把我痛揍一阵——要是那样,我毫不在乎,因为我对此是很习惯的;可是事情却是这样:你把自己一连五天关在一间屋子里,连要看看一张旧报纸都没有,往窗外望去,除了房子后面的屋顶和烟囱,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可能是一口旧式荷兰钟的滴答声、主妇的抽噎声、邻屋里朋友们断断续续的低声交谈,他们压着嗓门说话,生怕让‘那个人’偷听了;偶然房门给推开,一个孩子从门缝里偷看你一眼,又有点儿害怕地跑走了——这一切使你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使你感到害臊。还有,遇上冬天他们给你生那么点儿火,使你盼望再暖和些,送来的伙食好像他们存心要噎死你似的——对于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巴不得把我噎死的。碰上他们非常讲礼貌的时候,晚上他们会在屋子里给你铺上一张床,没有人来铺床的话,你的东家会给你送一张床来;可是你就是那么样,一直既不洗脸又不刮胡子,人人都避开你,没人跟你说话,除了在吃午饭的时候,有人进屋来问你还要不要添饭,说话的口气等于是‘我希望你不要添饭了’;或者在晚上,让你在一片黑暗中坐到半夜的时候,有人来问你可要点上一支蜡烛。我在这样的处境中的时候,就坐在那儿想啊想的,直到觉得自己孤独得像一只小猫,给关在洗衣作的上了盖儿的铜锅里;不过我相信那些老雇员们,他们由于经常受锻炼,所以什么也不想。可是我确实听见过他们当中有几个说他们不知道怎么想才是!

“我在那期间曾经多次执行过扣押令(本恩先生接着说下去),后来不久我就发现有些人并不像其他一些人那样值得人家同情,有的人收入很多,他们陷入困难以后,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地不断设法弥补,到了一定的时候对这种事变得十分习惯了,最后变得几乎根本就感觉不到这一切了。我记得我头一次被派去看守的是本教区一位先生的家,大家都认为只要他肯尽力,准能弄到钱的。有一天早上八点半钟左右,我同我过去的老板老菲克逊一起,到一家人家去,按了地下室门铃[1],开门的是穿着制服的男仆。‘老爷在家吗?’‘他在家,’那仆人说,‘不过他正在吃早饭。’‘没关系,’菲克逊说,‘你就告诉他,来了一位先生,特别要跟他说话。’于是那个仆人睁大着眼,朝四下里瞪去——使我认为他是在找菲克逊说的那位先生,因为我认为除了全瞎的瞎子,是没有人会把菲克逊当作一位‘先生’的;至于我呢,我跟一根便宜的黄瓜一样脏。然而,他还是转身到早餐室去了。那是处于走廊尽头的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于是菲克逊(我们干这一行的总是这样的)不等那仆人通报来客,趁他还没能退出来,便跟了进去——‘先生,这儿有个人有话跟您说,’菲克逊尽量摆出一副亲热和讨人喜欢的嘴脸在门口探进头去。‘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胆敢未经许可就走进公馆里来?’屋主说道,他像一头发脾气的公牛一样凶猛。‘我姓——,’菲克逊边说边向那屋主使眼色,让他遣走男仆,同时把一张扣押令折得像一张纸币那么大,摆在手中。‘我姓史密斯,我是从约翰逊那儿来的,是关于汤姆生那件事。’——‘哦,’对方立刻明白了,说道,‘汤姆生好吗?史密斯先生,请坐;约翰,出去。’男仆出去了;那位绅士和菲克逊两人对望着,直到不能再望下去的时候,便改变一下他们的取乐方式,都朝我望过来,而我始终是站在蹭鞋垫上的。‘一百五十英镑,我明白了,’绅士终于开腔了。‘一百五十英镑,’菲克逊说,‘不包括税款、行政司法长官的费用和所有其他有关杂费。’‘嗯,’绅士说,‘明天下午之前我是无法付清这笔款子的。’——‘很抱歉;那么我不得不在你付清以前,把我的雇员留在这儿。’菲克逊装出对这事感到很难过的样子答道。‘非常不巧,因为今晚我家要举行大型宴会,只要我的那些朋友对那件事略有所闻,那我就完蛋了——请到这边来,史密斯先生。’绅士稍微顿了一下之后添上后面这句话。于是菲克逊同他一道走到窗前去,两人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接着传来硬币[2]的叮当声,之后,菲克逊的一双眼睛盯住我,走过来,说:‘本恩,你是一个会干活的人,而且我知道你也是很诚实的。这位先生今天需要一个助手,洗洗盘子和侍候吃饭,如果你不特别忙的话,’说到这儿,老菲克逊像疯子似的龇牙咧嘴,胡乱地往我手里塞了两个硬币,‘他很希望你能帮他干点活儿。’于是我笑了,绅士也笑了,我们全都笑了;接着菲克逊留在那儿,我回家去梳洗了一番,再回到那儿,菲克逊便走了,我就把盘子擦亮,又侍候大家吃饭,把所有的仆人全都给哄了,所有的人都一点儿也没想到我是担任看守哩,不过结果还是差点儿露出马脚来;因为留下的最后一批绅士们之中,有一位在深更半夜下楼来,走进大厅,我正坐在那儿,他给了我一个两先令半的银币,说道:‘喏,伙计,去给我叫辆出租马车来,好吗?’我想这是个骗局,是要把我引出房子去,我十分恼火,正要把这个想法说出来,那位样样事都要管的绅士直奔下楼来,好像担着极大心事似的。他装出要大发雷霆的样子,说:‘本恩!’我答道:‘是,老爷。’‘你究竟为什么不照料餐具呀?’那另一个绅士说:‘我正要打发他去给我叫一辆出租马车来。’我说:‘我正要说——’屋主人打断我的话,为了免得我碍事,把我朝走廊推去,说道:‘我亲爱的朋友,叫别人去吧,叫别人去;我已经让这个人看管我所有的餐具和贵重物品,我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这幢房子。本恩,你这个坏蛋,马上给我去点一下早餐室里的那些叉子。’你完全想得到,当我见到一切都没有问题的时候,我一路走着笑得有多厉害。那笔款子在第二天讨清了,还另外赏了我,这是我干这一行收入最大的一次(而且我猜想,对菲克逊来说也是如此)。

“可是,先生,这毕竟是这类事光明的一面啊,”本恩先生重又开始说话,他刚才谈前一桩轶事时的那种会意的眼色和浮夸的神态消失了。“而且遗憾的是,与它的黑暗面比较之下,它是人们很少、很少看到的一面。没有钱的人很少能受到金钱所能买得到的礼遇;甚至由于自己能够暂时渡过一个难关,又进入另一个困境,都成为一种安慰,而这种安慰对赤贫者是绝对无份的。有一次我被派到一个名叫乔治的院子里的一幢房子里去——就是煤气厂后面的那个邋遢的小院子里,天哪!我永远忘不了那些人的悲惨状况,那是由于他们拖欠了半年房租而派我去扣押财物的——我想一共是两镑十先令吧。那幢房子只有两个房间,而由于没有过道,住在楼上的人家进进出出总要穿过那家人的房间——平均每一刻钟大约走过四次,每次走过那儿,他们都大吵起来,因为他们的东西也给拿走,并且登进财产目录里去。在房子门前有一小块围起来的泥地,有一条煤渣路由此通过门前,旁边有一口盛雨水的大桶。窗上挂着一块有条纹的脏窗帘,串在一根很松弛的绳子上,窗台上放着一面三角形破镜子。我猜想它是让人照脸用的,可是那些人又脏又可怜相,如果他们已经对镜子看过自己的芳容而吃了一惊,我肯定他们再也鼓不起勇气看第二眼了。房间里有两三把椅子,估计在它们最新的时候每把可能值八便士到一先令;一张松木小桌子,一口墙角食橱,里面空无一物;一副床架,可以翘起一半,让床腿突出来,让你的脑袋去碰撞,或者让你挂挂帽子;没有床铺,没有被褥。在壁炉前的地板上铺着一个当地毯用的旧麻袋,四五个孩子在撒着沙子的地上爬来爬去。执行令只提出把他们撵出屋子去,因为没有可以抵债的东西可拿。我在这个人家待了三天,然而这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因为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们大家全都知道,到时候他们是怎么也付不出这笔钱的。在原该生着火的地方,有一把椅子放在一边,上面坐着一个老婆子——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丑、这么脏的人。她坐在椅子上前后摇着,摇啊摇的,除了不时停一下紧握她那双干枯的手之外,始终不停地摇着,不住地用手摩擦膝盖,只用手指一上一下抽搐着,动作同椅子前后摇动的节奏完全一致。壁炉的另一边坐着一个怀中抱着婴儿的母亲,那婴儿哭个不停,直哭得入睡,等到醒来又哭开了,又哭到入睡。我始终没有听见那个老婆子说话的声音,她似乎完全麻木不仁了。说到那个母亲的嗓子,要是她也完全麻木不仁就好啦,因为苦难已经使她变成一个恶魔了。如果你听见过她怎样咒骂在地上打滚的那些光着身子的小孩,看见她多么凶狠地打那个饿哭了的婴儿,你会同我一样不寒而栗的。他们一直待在那里。那些孩子们偶尔吃一口面包,我把我妻子送来的饭菜大半都分给他们吃,可是那个女人什么也没有吃;他们甚至从来不去躺在床架上,房间也始终不打扫和洗刷。邻居们全都穷得自顾不暇,也管不了他们,不过我从楼上那个女人的谩骂声中听出这家的男人似乎在几星期以前给流放了。等到限期满了的时候,房东和老菲克逊都让这家人的情况给吓坏了,他们慌了手脚,把他们都往济贫院送去。他们为那个老婆子送来了一只病人用的躺床;到了晚上西蒙斯把孩子们带走。老婆子进了医院,很快就死了。孩子们直到今天都还在济贫院里,与以前的日子相比,他们如今是舒适多了。至于那个母亲,根本无法叫她听话。我相信过去她是一个温和勤勉的女人,她的苦难竟然逼得她狂暴了。她向专管救济的人员扔墨水台,用渎神的话辱骂教会执事,不管什么人走近她都挨她打,因此给送进过教养院六次,有一天终于血管破裂,也死了。不论对她本人或者对那些年老的男女贫民来说,这都是一种值得庆幸的解放,因为她过去经常朝四面八方撞去,仿佛他们是保龄球戏[3]里的木柱,她自己则是球,把他们一一碰倒在地。

“唉,这真够惨,”本恩先生接着说下去,一边朝门口跨一小步,好像暗示他的话就要说完了。“这真够惨,可是还有一种人不声不响地过着悲惨的生活,这就格外使我难过了——先生,如果您明白我指的是什么。那是关于一位太太的事,我被派去看守她的房子。那房子的确实地址无关紧要;我其实也不愿意说出来,然而反正是那么一回事。我还是跟惯常一样同菲克逊一块儿去——那家人欠了一年的房租。一个小女仆开了门,把我们带进前客厅里去,有三四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在那儿,客厅收拾得很干净,但是家具很少,孩子们也这样,干净,穿得很单薄。有一会儿工夫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菲克逊压低嗓门说:‘本恩,对于这家人家我有点儿了解,我看是不行了。’‘你认为他们付不清欠款吗?’我焦灼地问道,因为我很喜欢那些孩子的相貌。菲克逊摇摇头,正要作答,门给打开了,走进来一位太太。她除了眼圈哭红了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脸色那么惨白的人。她走进屋子里来的步伐很坚定,换作我,走起路来也不过如此。她进屋子以后小心地把门关上,然后坐下,脸上毫无表情,像块石头似的。她用令人吃惊的平静嗓音问道:‘先生们,什么事?是来执行法律吗?’菲克逊回答:‘是的,太太。’那位太太眼睛盯着他,好像并不理解他的话。于是菲克逊又说了一句:‘是的,太太。这是我的扣押令,太太。’说着彬彬有礼地递过去,就好像它是一张下一个绅士所预定的报纸一样[4]。

“那位太太接过那张铅印的纸时嘴唇发抖了。她的目光扫过那张纸,菲克逊便开始把那份表格说明一番。可是我瞧见她分明没有看进去,可怜的人儿!‘天哪!’她突然哭起来,听任那张扣押令掉在地上,双手掩住了脸,说道:‘天哪!我们会处于什么境地呀!’她的哭声引来了一个大约十九或二十岁的少女。我猜想她刚才始终站在门口偷听着,她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什么话也没说,便把孩子搁在那位太太的膝上,后者便把可怜的小家伙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口,对着他哭,直哭得连老菲克逊也戴上他那副蓝色眼镜,来遮住顺着他那肮脏的双颊淌下来的眼泪。‘好啦,亲爱的妈妈,’那个少女说,‘你知道你自己已经忍受了多少苦难。为了我们大家的缘故——为了爸爸的缘故,别为这件事过分悲伤了!’那位太太急忙打起精神来擦干眼泪,说道:‘不,不,我不会过分悲伤!我真傻,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些了——好多了。’于是她振作起精神来和我们走进各个房间,同时我们便把所有的东西都列入清单。她主动地打开全部抽屉,把孩子们的小衣服分类整理好,使我们的工作方便些。她除了在一举一动中显出一种奇怪的匆忙样子之外,似乎镇静自若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等到我们又走下楼来,她犹豫了一两分钟,终于说道:‘先生,我恐怕做了一件错事了,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刚才我藏起了我还留在世间的唯一小饰品——就是这个。’说着她把一张镶嵌在一块金子上的小画像放在桌子上。‘它是我可怜的亲爱的爸爸的小画像!我过去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因为上帝把这画像的本人从我这儿夺走而感谢上帝,可是我现在感谢上帝了,而且已经十分热诚地感谢了好几年了。先生,拿去吧。在我遭到病痛和不幸的时候,这张脸从来也不曾抛弃我。上帝知道我眼前的病痛和不幸都不是一般的了,我此刻实在不忍抛弃它。’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正在填写财物清单,于是抬起头来,望着菲克逊;那老家伙意味深长地向我点了一下头,于是我便用笔划掉那个我刚写上的‘小’字,让那个小画像留在桌子上。

“好吧,先生,让我长话短说,我奉派守在那儿,一直留下来;虽然我是个笨人,那个屋主是个聪明人,我却看到他从来没有看到的事,要是他能及时看到那一切,今天他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的。先生,他的妻子对于自己的精神负担从不抱怨,对于伤心的事也从不吐露只字,我眼看她因之消瘦下去。我眼看她在他的眼前越来越接近死亡;我知道只要他尽一下力就可能挽救她,可是他就是没有尽力。我并不责怪他,因为我认为他无力自拔。长期以来,她不等他开口说,一一满足了他的愿望,代他办了种种事,以致一旦离开了他,他便手足无措了。我瞧见她经常穿的那一身衣服,即使穿在她身上也显得褴褛,如果穿在别人身上简直就不体面了,在那种时候我总要想,如果我是个有教养的人,眼看这位女人因为爱我的缘故,变成这副样子,我准会悲痛欲绝——以前我向她求爱的时候,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快活的一个姑娘。当时天气严寒而且潮湿,而她呢,衣服既单薄,鞋子又不像样,为了设法筹集款子,整整三天从早到晚在外奔波。款子筹全,欠款付清,执行令状便撤销了。当款子送来的时候,全家人都挤进我待着的那间屋子里来。由于烦扰的事没有了,那父亲很高兴——我相信他根本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办妥的;孩子们又兴高采烈起来了;大女儿东奔西跑,准备着财物被扣押以来的头一顿美餐;母亲见大家如此快乐也显得很高兴。要是说我在一个女人的脸上见到过死亡的阴影,那就是当天晚上我在她的脸上见到的了。

“先生,我是看对了,”本恩先生急忙用上衣的袖子抹一下脸,继续说道。“那户人家后来变得富裕起来,交了好运。可是太晚了。如今那些孩子失去了母亲。为了再得到他失去的妻子,那个父亲是宁肯放弃以后所获得的一切的——住宅、家庭、财产和金钱,放弃他所有的一切,或者他所可能得到的一切。”

注释:

[1] 地下室的门专供商人等出入,所以这里特别说按地下室门铃(area-bell)。

[2] 原文为suverins。书中表明本恩先生的文化水平低,将sovereigns一词误说成suverins。sovereign是一金镑硬币,现已不通用,面值一英镑。

[3] 保龄球戏,一种游戏,用一只木球沿着球道滚去,以击倒位于球道尽头的瓶状木柱多寡为胜负。

[4] 指在公共场所供人轮流阅读的报纸,凡欲看报者先向正在看报者预定让他下一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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