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锯这树干啥？”李双一直蒙头蒙脑。
“你没在这树中看到一根旗杆吗？”
“做旗杆这树也太粗了吧？”
“我是说旗杆在这树里呢！”
李双明白了，咧嘴笑，点头：“嗯，是块好料！”
“雷鸣政委说，咱十三团的旗帜得高高飘扬，高高地飘扬，咱先前的旗杆短，哪能让旗帜高高飘扬啊！”“嗯，这树可能做老高的旗杆。”前头一个后头一个，哥俩扛树干回村，引得每一个遇见的人好奇。“咋，要盖房子啊？”“盖房子娶媳妇啊？”“你们会知道的！”前头的警卫班长说。汪洋团长瞥了眼：“这小子又有啥鬼主意了！”俩人扛树干回来，却单指警卫班长又有啥鬼主意。“还咋办？”李双问班长。“还能咋办？借刨子去！”走了几步，向李双一摆手，一块去。还去借给锯子的老乡家借。那老乡是个木匠，家什全着呢。不光借了刨子回来，还把人家的一条长板凳扛了来。碗口粗的树干，拿刨子刨，要刨出旗杆。哥俩换着刨。“别给刨歪了！”李双总抢着刨。树干搁长板凳上，王景文把着，李双刨。哧，哧，刨花翻卷而出。刨上一阵子，李双就要停下来，到树干的一头瞄。大有木匠师傅的范儿。张政委打量了阵儿，不明所以，忍不住上前：“我来刨！”“你知道做啥呀你刨！”李双不放手刨子。“是啊，这是要做啥呀？”张政委皱眉头。“心中有啥你就能看出啥！”警卫班长说，随即为自己说出这么一句有深意的话得意地笑了。
“旗杆？”张政委脱口而出。只要在团部待上阵子，哪能不听说军旗手的故事呢？一场场战役中，十三团军旗手的故事，还有前政委雷鸣的被子中珍藏红旗的故事。十三团，红旗飘扬的团！
李双停下手中的活望政委，惊奇政委一下就说准。王景文望政委，惊奇一下就说准。“咱政委说了，咱十三团的旗帜要高高地飘扬！高高的！所以，得有一根高高的旗杆！”王景文说。张鼎望向天空，如见一杆红旗飘扬，挥舞。“我来！”他终于从李双手中抢过了刨子。哧，哧，刨花翻卷而出，关于王村的记忆翻卷而出。“就、就别总刨一个地方！”李双惊呼，上前夺下了刨子，“就你刨，非刨歪了！”张政委讪讪地笑：“走神了，走神了！在工作队的时候，我也给老乡家打过饭桌呢！
干过木匠活，干过木匠活。”
这时王景文瞅政委，目光中多少有些亲的意思了。眼前的张政委和先前的张队长已经不一样了。是不是就像先前的小文子和现在的王景文不一样了呢？像先前的双子和现在的李双不一样了呢？雷鸣政委说过：革命队伍是所大学校，每一个人都会发生变化，都在进步。张鼎同志进步了！这样想着的王景文咧嘴乐了。“双子哥手艺巧着呢，让他刨。”跟政委说。觉着新政委有点亲的时候，就忽然觉得自己小了，小成了孩子，就多了快乐。
后来就是双子刨，不让小文子上手，因为活越干越细致了，因为那树干越来越细了，木质微微地有些泛红，似乎浸染着鲜血长成。越看越觉着是做旗杆的好料。越刨要越细致地刨，轻轻地细致地刨。上头稍微细些下头稍微粗些，双子持杆做出打旗的样子，在手握的地方以指甲划下印，而后敲下刨子中的楔木，卸下了刨刀，拿刨刀在打旗时手握的地方削凹下去那么一点点，小小心心地削，削出了一小截的凹。削完将旗杆持握着交小文子：“这回你试试。”
这回虽然下面稍微粗些，但是持握着很得手很得劲儿，小文子很得手很得劲儿地挥舞，想象着这一杆大旗在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中该是多么夺目！挥举这旗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旗官呢！
双子又将旗杆底端的截面削成了圆。
“双子哥，你是做木匠的料！”小文子惊叹。
其实，就在挥举旗杆想象着挥举一杆大旗的时候，模糊中，小文子是觉得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的，欣赏地看着自己。家中有个小妹叫小花，而在那个山村，有个姑娘叫大华，那姨就大花大花地叫。那姨和大花在小文子养伤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料；离别时大花望过来的眼神是那么深，后来泪水决堤。花妹子，瞧见我掌大旗了吗？
其实起先要先下手的是长春，从延安到双城的东总，都瞄着长春，而且有口号：“练好兵，打长春！”瞄着长春练兵。长春、沈阳、锦州，敌外围据点都快被拔光了，东北人民解放军大练兵，瞄着长春大练兵。练啥？重中之重当然是城市攻坚战。钟伟师将全师排以上干部集中到一起集训，训练城市攻坚战咋打。每个团的干部编成一个连，人数不足也一个连，城市攻坚战中一个连是基本的作战单位，重点是练好这一个连在城市攻坚战中仗咋打。团长就是连长，政委就是连指导员，就如真的一个连一般。警卫班跟随，但是不在连的编制内。
出发的时候王景文曾经想使用那高高的新旗杆，张峰副团长摆手止住：“先不用，那是咱团的秘密武器，关键时刻用，让他们一惊，那效果才好呢！”
班长咧嘴乐，点头：张副团长高！
而且张副团长叮嘱警卫班长：“别以为到那就没你们的事，多看多听可别白跟着！”
警卫班长点头。
虽然离讲课教官远着，警卫班长的耳朵支棱着呢；虽然离训练场远着，警卫班长的眼睛是望远镜。哦，有时就望远镜在手呢，拿望远镜看。
春暖花开时节了。
一队人马到来。王景文眼尖，立即发现一熟悉的身影：雷鸣政委！雷鸣政委一行受到钟伟师长的迎接，雷鸣政委一行前来学习钟伟师的军事训练经验。汪洋、张峰等十三团的团首长也上前，教官的授课不得不暂时中断。“啥经验啊？就实打实地练！当然了，更要练脑袋瓜灵光。”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寒暄了一通后，雷鸣政委在正上大课的指战员一旁坐下，也听课，也像三师的指战员一样拿出了本本记。前头置放着一块大黑板，黑板前教官讲课。不时地在黑板上画图，或者写下要点。想念、怀念的雷鸣政委就在不远处。王景文耳中听到的是雷鸣政委在十三团时的讲话。特别是那句：“我坚信，十三团的旗帜在战场永远高高飘扬！”雷鸣政委哦，如果你见了十三团就要亮出的那面高高的战旗，该会多么地高兴！授课告一段落，进入中间的短暂休息阶段。雷鸣政委在汪洋团长张鼎政委张峰副团长的陪同下走来，走向十三团的警卫班。“政委！”王景文喜悦地喊。“叫的是哪个政委啊？”汪团长问。“当然是雷鸣政委了！”王景文瞅下张鼎政委说。手被雷鸣政委温暖地握住。“王景文，还有件事：我得跟你换个枕头！”雷鸣政委说。王景文一怔，随即：“我知道为啥要跟我换枕头！我还以为你也把那件宝贝留给咱十三团了呢！”
“红旗，战旗，是十三团的宝贝，可那件坎肩，是我的宝贝，哪舍得啊！”雷鸣政委目光踅摸，踅摸到一旁的李双，过去温暖地握住李双的手：“你编织的那件坎肩暖啊，我得要回去！走得匆忙，竟然把它忘记了！”
双子傻傻地笑：“都、都师政委了，还、还穿那啊！”“师政委咋啦？师政委就神仙啦？”雷鸣政委说，“警卫员，把带来的那枕头交给人家！给这个王景文同志！”“那我取那个枕头去！”王景文不等人家的枕头到手，就跑去。其实雷鸣政委离开十三团的那晚，王景文脑袋瓜一搁在枕头上就觉出了枕头中有东西，隔着枕套摸，感受，知道了，李双拿乌拉草给政委编织的那件坎肩板板正正地叠放在枕头中。先前雷鸣政委每晚枕着那件草坎肩入眠，草坎肩成雷鸣政委的宝贝。雷鸣政委宝贝多。那枕头始终就原样着，每晚王景文枕着睡。不知道是雷鸣政委忘记带走，还是也当宝贝留给十三团了。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得保管好。怕把那枕头睡脏了，每晚都把自己的衣裳包着枕头或垫枕头上，高枕无忧！终于等来了雷鸣政委来取。
跑步前进，夹着枕头跑回。枕头换枕头。雷鸣政委一行第二天离去。前脚走，五师师部传来爆炸性消息：钟伟出任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十二纵队司令员！
立即赴任！立即得走！五师副师长吴国璋接任师长之职。
呵，一下子就纵队司令员！先前东总曾征求钟伟个人意见，让他出任十二纵副司令员，钟伟笑着说：“我钟伟这脾气这秉性，要做就做正职还行！”结果，东总那还真就由副而正。十二纵，新组建的纵队。
“二纵，十二纵，一下子咱们成友军了！”钟伟说。“啥友军，不都是人民解放军，还一伙的！”吴师长说。“对，还一伙！”钟伟点头。就在钟伟离开三师的第二天，东总电报：汪洋出任五师参谋长，张峰接替汪洋为十三团团长。“人事变动，体现着我军日益壮大之需要，是令人鼓舞、振奋之事！军事训练不可受其影响！”吴师长讲话。
而且变动也发生在警卫班。本来要增人增加到警卫排，张峰团长念叨：“这排嘛，不大不小的，不如就警卫连！一个连在作战时就可以派大用场！虽然叫警卫连，咱就把它当机动连！别动队！团部直辖！”向师部打报告，被批准。
原来警卫班人马，变成排，一排。王景文呢，一排长。“啥排长不排长的，别拿走我的旗就行！”一排长说。“行，还是咱团的第一军旗手！”张团长点头。当了一班长的李双：“那、那咱们班就是护旗班！跟红旗在一块！”“好！就护旗班！”团长同意。一切的兆头都预示着：1948年将是非同寻常的一年。林总：先打长春，拖住敌人的尾巴！毛泽东：先打锦州，关门打狗！电文往来争论。往来多达七十多个来回。兵围长春。延安沉默。蒋委员长敦促卫立煌出兵北援，卫立煌违令按兵不动。长春城坚，又无援可打。于是，对长春围而不攻，挥师南下，目标直指锦州！尾巴照拖，院门也要关闭。关内关外，锦州乃咽喉！大战之秋！决战之秋！兵围义县。兵家之语：“欲保关东，必守锦州；欲守锦州，必保义县。”锦州为东北之门户，义县，锦州之门户！
和二纵五师共同包围义县的是三纵，前闻家台战役时捉了敌陈林达军长又交给二纵的三纵，好战分子韩先楚的部队。东总指令：义县之战，二纵五师由三纵指挥，但是，五师承担主攻使命。所以五师不但没觉得屈辱还觉得光荣。
本来还有两个纵队准备参与攻城。韩先楚跟东总说，兵力过多反而不利于施展。东总同意了韩先楚的意见，两个纵队调走。大战在即，哪儿都需要人。大战在即，在韩先楚这儿，居然嫌人多碍事！五师领导参加作战会议。韩先楚：“战役发起之时，二纵五师于城西突破，三纵九师于城南突破，以城中心钟鼓楼为会攻点！”扫视二纵五师领导、三纵九师领导，心里话：也是你们的比武！看你们谁能耐！“保全建制逼近敌人是第一关，排除障碍是第二关，突破城防登上城墙站得住脚是第三关！闯过这三道关，把你们的战旗插在城中心的钟鼓楼！”一拳擂在军事地图上的钟鼓楼。
五师领导回来传达韩先楚的作战意图，并具体部署各团任务。“雪耻之战！”回来的张峰团长叨咕，念叨着前闻家台的事呢。十三团为第一梯队，担任主攻。好钢当然总是要用在刀刃上。整个县城，就一大碉堡似的。砖石结构城墙环绕，城墙上、城墙中间设置碉堡。两道护城河，宽而深的护城河。就在那护城河的陡壁，望远镜中仔细查看，竟然设置了暗堡。县城北依大凌河，三面开阔。为防止被突袭，敌军禁止在城墙外围附近种植高的农作物，农房也被拆除。雷区遍布，铁丝网环绕，让县城看起来像刺猬。
五师政委石瑛和参谋长汪洋考察地形，从西北角看到西南角，甚至近到离城墙就二三百米的距离了。形成改变五师主攻地点设想，改在西南角。城西预定突破地段地形复杂，工事林立，是敌防御重点，且不利于构筑炮兵发射阵地，由此突破会造成较大伤亡，延缓战斗进程；而城西南虽然是一片千余米的开阔地，不利于部队接敌运动，但可以通过挖掘交通壕改造地形，变不利为有利，城墙不远处有一条横向小山岗，是理想的炮兵阵地，便于发挥炮火威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