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和安寺前，我扶着浅忆的手走下马车，迎面一位身穿法袍、留有束发的年轻公子朝我们走来。他长得眉清目秀，极是好看。
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浅忆揪了我的袖子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头行礼：“抱歉，小女无礼，若是冒犯了大师，还请宽恕。”
“无妨，施主不必惊慌。”他温和地笑了笑，如同轻风细雨一样，吹洒在我那颗悸动的心上。
“施主可是来祈福求签的么？”
“是。”我不敢抬头，生怕他看到我微红的脸颊，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莫正泽的感受。
“施主请随贫僧来。”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地走着，气氛压抑，或许是被浅殇盯着看了许久，他转过身，温和地笑笑：“请问这位施主可是觉得贫僧哪里不对么？”
“啊，没有没有。”被抓了个正着，浅殇比我还慌乱，“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大师不似其余僧侣那般剃发？”
“师父说贫僧在红尘之中有一事未了，若无法彻底地脱离红尘纠葛，便不能做一个真正的僧侣。是以，待贫僧真正摆脱红尘束缚之日，师父将为贫僧剃度。”他倒是并不回避。
“敢问大师法号？”浅忆小心翼翼道。
“随尘。”
我们四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传闻和安寺的住持是德高望重的和安法师，外出化缘时大发善心救下了一个在灭门案中唯一存活的男孩并将他带回古寺，收为弟子，而这个男孩因家人逝世，也看破红尘，拜入和安法师门下，本姓沈氏，法号便是随尘。
再也没有人说话，沈随尘将我们带到一座庙宇前：“这便是祈福求签之地。”
“多谢随尘大师。”我行了礼，他客气地侧了侧身。
进去之后，跪在蒲团上，我刚闭上眼睛，便听得浅殇在后面嘀咕：“那师父生得真是好看……大小姐都脸红了……”
突然她闭了嘴，想必是浅忆提醒她了吧。
待离开时，只见门口早已候着一位小僧。
见我们出来，他快步迎了上来：“施主可是顾大小姐？”
“不知小师父找我有何事？”我点点头。
“和安法师请施主前去有事相商。”小僧面容严肃，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轻轻地蹙了蹙眉。
走到另一座更庄严的庙宇前，小僧住了脚步：“法师有言，只能顾大小姐进去。”
“大小姐……”浅殇欲要上前一步，被我制止了。
“寺庙之地，庄严而肃穆，不会出事，你二人且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便出来。”
小僧引我到一间厢房中，檀香缭绕，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法师端坐在桌案前。
小僧上前轻语几句，随即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信女见过和安法师，不知和安法师寻信女前来有何要事？”我疑惑地行了一礼。
和安法师睁开眼睛，端详了我一会儿道：“施主可是十三年前出世的顾太傅的嫡长女？”
“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贫僧做沈施主的法事时，观了你与另一个男婴的面色。”和安法师不疾不徐。
沈施主……莫非是娘亲？
“施主的兄长可得到圣上的重用，一生无忧，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辞官还乡，再未踏足于官途。”
“至于施主，一生则会经历诸多大起大落，至于如何抉择，便是在于施主，只不过，施主会给诸多人带来极大的影响，施主今后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自不必说，不过不知为何，待施主逝后，只是一袭素衣，简单下葬。”
我皱了皱眉，这怎么和算命的说得无异？
“施主若无事，贫僧便不留施主了。”说着，和安法师再次闭上了眼。
我不明所以地站起身：“信女告退。”
待我离开后，和安法师徐徐睁开了眼，叹了口气：“原来这个女施主，便是随尘未了的尘缘啊……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保佑他二人一生无忧。”
“大小姐！”等候在外面的二人迎了上来，浅殇一脸的焦急，浅忆虽说比浅殇沉稳些许，但也是一脸的忧心。
“陪我到金玉坊转一转吧，祖母给了些银子，买一根好些的簪子回去，当是过了年了。”未待两人询问，我先一步开口。
二人一怔，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点点头。
顾南卿看了看我有些茫然的脸，沉默地走在我的身后。
金玉坊。
“这位小姐，可是看中了什么东西？我这金玉坊啊，卖的首饰都是最最上等的，比宫里娘娘们戴的那些簪子都要好，小姐不妨看一看？”刚走进金玉坊，一个穿金戴银的女子便走了过来。
我看了一圈，指向一个闪闪发光的金步摇：“那个步摇要多少银子？”
“哟，小姐好眼光。”那女子笑得如一朵花儿一样，立刻拿过那金步摇来，又吹捧道：“这步摇是昨儿才回来的，小姐好运气，是西域来的好东西，只不过……这价格嘛，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小姐可买得起？”
我轻轻地蹙了蹙眉，还未说话，只听身后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那步摇，我要了。”
我皱皱眉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朴素、与她年龄相仿却显得有些低三下四的女子。
她似是没看到我一样，拿过那支步摇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询问身后的女子：“怎么样，好看吗？”
那女子怯怯道：“姐姐天生丽质，自然是好看的。”
“哼，不过是个庶女，跟你姨娘一样小家子气！”华贵女子冷哼一声，“一百五十两？我买了。”
听到这句话，我轻轻偏头，果然看到顾南卿瞬间冷下去的脸。她面色不善地盯着华服女子。
“这……”女子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是这位小姐先看好的。”
“这位姐姐，姐姐她并不是有意，还请姐姐多通融通融。”那个庶女朝我福身。
“你可是杨家嫡女杨莹？”我冷冷地开口，这女子与那日杨芷容貌相近，传闻顺天府尹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只怕便是面前这两个。而那个庶女，只怕是庶女杨湄，名讳与两个嫡女的部首不同，身份等级很是明显。
即使李嬷嬷教了许多礼仪，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人可以越过我的底线；即使顾南卿不是我的亲妹，但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顾家的名誉。
“原来你知道本小姐的身份？”杨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那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
话音未落，门帘被再次撩起，一个华服玉饰、国色天香的女子徐徐走了进来，身边簇拥着一群侍女。
究竟身份要怎样高贵，才能有这般大的阵势？
金玉坊老板脸色一变，连忙跑了过去，讨好地行礼：“下官给公主请安，公主若是来，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下官好早些迎接。”
公主！？片刻的怔愣过后，众人忙齐齐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那公主的声音很是好听，“本公主今日不过闲来无事前来散步，倒是让本公主看了一场好戏啊……你说是么，杨小姐？”
登时汗珠就出现在杨莹的脸上。她连忙捧着那金步摇快步走来，献给公主：“公主过誉了，臣女……臣女不敢，这步摇是上好的金饰，与公主甚是般配，不知公主可愿收下这步摇？”
“倒是巧妙。”那公主笑了笑，“不过……本公主为何要接受你送的东西？莫不是你觉得本公主买不起区区一个步摇么？”
“没有！臣女绝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方才你不是喜欢步摇吗，怎么，想说本公主夺人所爱？”公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足以让杨莹吓得浑身发抖。
“没有！臣女……臣女不喜欢它！”
“不喜欢？”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是故意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给了本公主，显示一下你的大度，然后把你丢弃了的东西扔给本公主是么？”
杨莹就差没有跪下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姐姐不是故意的，请公主喜怒。”此时，杨湄突然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叩头。
“你倒是个听话的，可惜了是个庶女。”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缓和了语气：“回去替本公主问候杨大人，也问问他是如何教养府中嫡女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白白丢了杨家的脸面。这杨小姐的嘴也是够灵巧的，比本公主养的雀儿的嘴还要灵敏。”
羞辱之意显而易见，杨莹谢了恩，狼狈地离开了金玉坊。
“好了，给你。”公主将金步摇递给我。
我细细地端详着她，当今帝王只有两个女儿，湘竹公主灵巧可爱，妙竹公主沉稳端庄。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
“臣女参见妙竹公主，多谢公主出手相救。臣女感激不尽，来日必将报答。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慕容芸雅温和地笑了笑，将那金步摇递给我：“好了，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我思虑片刻：“这金步摇，不妨送给公主。”
“哦？”慕容芸雅兴味盎然地看着我，“这步摇的确做工精细，不过你觉得本公主缺这么一个步摇么？”
“自然不是。”我摇摇头，“这步摇如此华美，自然是配得上公主的，况且……臣女想，这步摇算见面礼已经够分量了。”
“见面礼？有趣。”慕容芸雅笑了笑，从头上拔下一根镶玉的金簪，一看便是华贵无比，“那这根簪子，就算是本公主给你的见面礼了。”
“谢公主。”我大大方方接过，自然没有推脱。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小姐？”
“臣女顾氏南徊，家父是太傅顾氏。”我福了福身。
“原来是顾太傅的嫡长女，早就听闻顾小姐容貌秀丽，知书达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公主谬赞了。”
“嗯，本公主不便久留于此，先行离开了。待有机会再找顾小姐游玩。”慕容芸雅淡淡地瞥了眼门外越聚越多的人，微笑着点点头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