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要离婚?为什么?”叶蓉从沙发上激动地站起来,冲面前的遇信和雅致叫嚷。林植也是一脸的疑惑,而沁儿正倚着楼上的栏杆静静地看着他们。
“妈,我可以为爱和遇信结婚,也可以为爱和遇信离婚。林家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我收拾好东西就搬出去。”雅致平静地说。
“傻丫头,你搬到哪里去?你是林家唯一的儿媳妇!你爱信儿对不对,爱他就陪他到老,为什么要分开?信儿不好,不能体贴照顾你,我批评他让他改好不好?”叶蓉走到雅致身边,拉着她的手恳切地说。
“妈,正是因为我爱遇信,所以才要离开他,只有成全他,让他和他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他才能快乐,他快乐了我自然也就快乐了。”雅致勉强地微笑道,脸上写满了哀伤。
“雅致!”遇信用眼神制止着雅致。
“成全?什么成全?”叶蓉嗅到雅致话中的玄机,便追问道。
“哦,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雅致欲言又止。
“没事的,雅致,你是个好孩子,守本分又孝顺,成熟稳重,肯定不是你的错,是信儿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不对?”叶蓉问。
“妈,遇信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我,我强留在这又有什么用呢?”雅致眼圈红红地说。
“那他心里还有谁?”叶蓉问道。
“妈,这个人我不说,您也自然知道。遇信的心何时离开过她?”雅致说着便滴下泪来。
叶蓉立马醒悟过来,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冲遇信说道:“那一定是沁儿了!信儿,告诉过你多少次,沁儿是你表妹,你们这种不伦之恋只会让林家蒙羞!”
“沁儿是我表妹,我只能做她表哥。那雅致还是我的表姐,那我又为什么可以娶她做妻子?还不是因为您喜欢雅致,却不喜欢沁儿?难道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您对沁儿的偏见就一点都没有改变吗?这次,若不是沁儿护着我,您的儿子也许早就命丧黄泉了!”遇信辩解道。
“就算我对沁儿改变了看法,也不能任由你们离婚,让她当林家的儿媳妇!”叶蓉大声地叫嚷。
“妈,婚姻是我自己选择的,当初因为误以为沁儿离世,所以才娶的雅致,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沁儿也恢复了记忆,我最爱的女人依旧是沁儿。我必须要娶的沁儿,给她一个名分。难道您就没有爱过一个人吗,不知道相爱却不能相守是多么痛苦吗?”
“是沁儿让你离婚的对不对?我就知道,她病一好,就盯着林家儿媳妇的位置不放!我们林家对她还不够好吗?她把我的城儿、她的爸妈、奶奶相继克死,终于轮到你了!”叶蓉一激动便口不择言起来。
“叶蓉,你说什么混账话,一切生死由命,你怎么能都推到沁儿的身上?”一直未发言的林植突然大怒。
沁儿听到舅妈的嘴里说出这般熟悉的话,默默地返回到自己房间。
遇信望了望楼上,发现那个久立在那里的身影正转身离去,心里感到悲凉。遇信见母亲仍执迷不悟,说出与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话语,冷冷地说道:“妈,不管我和谁离婚,和谁结婚,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只是跟您报备一下。若您一定要反对,我也一定不会妥协。”
遇信说完便上楼追随那个寂寞的身影去了。只留下林植、叶蓉和雅致三人在楼下聊着些什么。
遇信回到楼上,发现沁儿正默默地叠衣服。遇信有些心慌,问道:“沁儿,你叠衣服做什么?”
“我想回家了。”沁儿依旧只顾叠着衣服。
“回家?你的家不就是在这吗?”遇信问。
“回那个我12岁以前住的家,那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
“不要去,留下来陪我好吗?”遇信上前拉沁儿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尊重我好吗?虽然那个家早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但是它很亲切。我只想有尊严地活着。”沁儿停下手里的动作,也认真地看着遇信。
“可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你知道我会担心你。”遇信说。
“还是让我回去吧,信哥哥。”沁儿凝视着遇信良久,突然微笑道,继续低下头整理衣服。
从沁儿的微笑里,遇信已然明白无法留住沁儿,心情变得低沉下来。他松开沁儿的手,说:“沁儿,虽然我们多年以兄妹相处,可是我对你的爱情丝毫不少于亲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那么爱你,只能说是上天注定。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也不会不管不顾,我会对你做到兄长和情人的责任。我现在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你对我是亲情多一点,还是爱情多一点?”
“我想是亲情吧。”沁儿没有抬头,低声说。
遇信将沁儿的脸捧起,看见她的脸上写着疲惫和忧伤,深情地说:“你直视着我说可以吗?沁儿妹妹。”
沁儿看着遇信,心口很痛,是真实的痛。她不怨恨任何人,只怨自己的命运太惨。命运一次次地捉弄,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待到恢复正常时,已然是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孤女,道德的包袱将她紧紧捆绑,想爱的人不敢爱,幸福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沁儿也情不自禁地摸着遇信的脸,感受他的轮廓、气息和温度,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迷恋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爱遇信,他是自己的守护神,是自己最温暖的港湾。没有他的庇佑,自己就彻底孤立无援,无法依存。如果没有信哥哥,那么自己便一无所有,但信哥哥没有了自己,依然有一个完整的家。那么,就把苦酒留给自己独自细品慢饮吧!
“信哥哥,我对你还是兄妹的感情多一点,我们的孽缘到此结束吧,从今以后,且行且珍惜!”沁儿直视着遇信说,转而又收拾自己的行李。
遇信听后苦笑,站起身来,踱到阳台远眺着远处的山,久久不说话。
沁儿将行李收拾完毕,拉着箱子准备离开卧室时,见遇信仍站在阳台上远眺,已经站了将近半个小时,跟一座希腊男神雕塑一般木然不动。沁儿看了遇信一眼,默默地将行李提下楼。
林氏夫妻和雅致诧异地看着沁儿,沁儿只淡淡地微笑着跟他们道别:“舅舅舅妈,我想回去我爸妈生前的房子里住了。”
“沁儿,这里就是你的家啊!”林植说道。
“舅舅,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待在这里已经不太合适了。所以我选择离开,您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沁儿上前拥抱了舅舅,忍住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可是舅舅不忍心让你一个小孩子一个人过,那里无依无靠的。”林植沧桑的脸上写满不舍和担忧。
“舅舅,我不是无依无靠啊。若是您想我了,打个电话我就来了。或者有空也要来看我哦!”沁儿安慰道。
林植知道沁儿是因为听到叶蓉的冷言冷语而要走的,他知道留不住她,只得拍拍沁儿的肩,“好孩子,委屈你了。遇信知道你要走吗?”
沁儿听到“遇信”两个字,心中一痛,说道:“他知道。”
叶蓉见他们舅甥情深,转身走进卧室,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交给沁儿,冷冷地说:“这是老太太生前留给你的,有现金有房产,够你下辈子的生活了。”
沁儿双手颤抖地接过,她从不知道奶奶为她的后半生考虑地这么周到。对奶奶的思念袭上心头,犹如一面古老的挂钟在心里孤零零地敲着,每敲一下,回忆就清晰一分,而痛楚也增加一分。沁儿同时也知道,接过这份遗产,从此她与林家就再无关联。父母的爱、奶奶的爱和信哥哥的爱就像炉火一样,烧旺了、温暖了终究要归于冷寂。她要再回到那个林家之外的天地里去,依靠自己而生活了。
沁儿将牛皮纸袋抱在怀里,默默地看了一眼奶奶生前住的房间,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林家。她知道她不能回头,她知道遇信在楼上看着自己,她怕一触及到他的眼神,那窥透人心的眼神,自己就会舍不得,会放弃之前的一切坚持,只乞求能留在遇信的身边,哪怕再卑贱。好吧,就这样走吧,不必执手相看泪眼,不必无语凝噎。总要走的。
最后沁儿终于走出了林家的大院,她踌躇着,秋风瑟瑟地吹着,道路两旁的红枫格外灿烂,染着一层秋日午后的金黄,而从枝头凋谢的落叶也铺满在地。沁儿拉着行李箱踩在那些逝去的生命上,“唦唦”的声响似乎是她们心灵深处的痛哭声。
走了一段路后,一辆汽车缓缓地在沁儿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沁儿看见她心里正思念的人——遇信。他微笑着,如小时候一样看着沁儿时宠溺的笑容。
“沁儿,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信哥哥,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沁儿悲伤地说。
遇信下车,站在沁儿的对面。夕阳将遇信的身体投影在沁儿的脸庞上,形成一片柔和的阴影。
“我知道这里让你不快乐,但是时光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这里给你的记忆,就算你刻意回避,还是会以另一种形式游离在你的脑海。或一个人、一首歌甚至一朵花、一阵风,都有可能勾起这段回忆。而我不想让你在回忆起来时,身旁没有劝解的人,只会让你的悲伤更加肆意地蔓延。所以,请不要离去好吗,不要离开这段记忆,至少不要离开我,有一个我在你身边,你肯定会过得轻松一些。”
“可是我不敢这么自私地做,我的一切都是靠施舍得来的,我若再强求你在身边,就已经是贪得无厌了。”
“现在不是你强求我,而是我强求你。我强求留在你的身边,只等你点头而已。所有的罪名都由我一人承担,你只要心安理得一点,接受我可以吗?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委屈,或许我们共同离开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信哥哥,我不敢再奢求你的爱。我很卑微,卑微到连个出身都没有。我.....我配不上你。”沁儿说。
“我的傻沁儿。”遇信忍不住将沁儿拥在怀里,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像经过一整天日晒的野草香,“不要再说傻话,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你想什么我全知道,我总是如此轻易地就能看穿你的心。我们在一起吧,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给。”
沁儿的心彻底被遇信给软化了,他的话就像是幽谷岩壁上的水滴,干净而清凉,流入自己的内心深处,消解一切的愁云惨淡。
沁儿依偎在遇信的身上忍不住小声哭起来,这场哭泣她压抑良久了,这几年来所历经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和世事无常,早就让她不堪重负了。但是她一直不敢哭出来,怕引起别人的反感或悲伤。而现在,她还顾忌什么呢?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是自己在世上最信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