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嘶吼在耳畔阵阵翻腾,随狂风呜咽哀嚎。
凤允只感身体不断下坠,伴着灭顶之痛。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
突然,她睁开了眼,直直就看到了被树枝遮了一半的弯月悬在空中。
四周漆黑一片,偶尔几声虫鸣,伴随着湿漉的泥土青草味,拉回她有些模糊的意识。
凤允转了转眼珠,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草丛树木,此处不是念府,她想。
自己应是被丢了出来,但到底是丢在何地,她却想不清楚。
以念府的做派,要么就是哪个乱葬岗,要么便是荒山坟地。
身上像是被碾过一样,连呼吸都能引来浑身钻心之痛。凤允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双手双脚尚且能动,伤得并不严重。
许是因被打时双手被人往两边抓着,两腿又跪在地上,所以大部分都伤在背上。
难怪她连喘气都艰难。
凤允忍者疼,咬牙以双手撑住身子坐起身来,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已让她疼出了冷汗。
看来要站起来走路,实在有些勉强。
身侧树后不时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凤允不打算去看,也不觉得怕。
反正这种时候也不可能会是个人躲在那里,好坏不过窜出个寻着血腥味来的山间野兽;她此时境地,喊不得,跑不了,无非就是个死。
树后的东西与她僵持了半晌,终于是按耐不住走了出来。
多少凤允算是猜对了,这走出来的东西身形硕大,比坐在地上的凤允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一身皮毛在暗淡的月光下黑得发亮,兽目泛着幽光,几条大尾悠哉拖在地上。
这是…狼么?凤允懵了,狼的个头几时有过这么大的?
似狼非狼的凶兽绕着凤允走了一圈,闻了闻气味,而后居高临下看着凤允,也不像是要吃人,也不打算走。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气氛诡谲。
“我伤得太重,你若想将我当做存粮,大可不必守在我面前。”凤允疼得说话也不太利索,使不上力来:“我跑不掉。”
黑狼像是听得懂她说什么,便往地上一趴,眨了眨眼打算闭目睡觉。
凤允见此,心中讶异此兽竟如此灵性,同时也稍稍放下了心,想必它此刻不饿,暂时她还算是安全。
四下看了看,她想找个离自己近些的树,好让自己靠一会儿,这么坐着太疼了。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方才黑狼躲藏的那颗大树离自己近些,她便身手脚并用打算一点点挪过去。
黑狼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凤允一点点朝树便挪,幽瞳一亮,起身就扑过去!
凤允瞪着眼看这巨大的黑狼朝自己一跃而起,却瞬时略过她身侧,在她身后停下,身子抵着凤允的后背就这么一趴,躺下了。
它这是???凤允满头雾水,是想让自己靠着它?!
黑狼舔了舔嘴,打了个呵欠,脑袋往凤允手边一放,身后的几条尾巴也围上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圈在其中。
凤允呆了呆,没想明白这狼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她实在太疼了,没这么多力气撑着她僵直的身子,一不小心往后一倒,便靠在了柔软温暖的黑狼身上。
黑狼也没动,闭上了眼,它太困了。
凤允抬眼看着天,那轮弯月已沉下许多去,夏风徐徐,吹得她一直在发汗的身子一阵清凉。
意识又开始在翻江倒海的痛里渐行渐远,呼吸也越发困难起来,凤允眸色暗了下去。
说不定她明日便会醒不过来。
这样想着,她又狠狠吸了口气,缓慢吐出时,便闭上眼不再动了。
郡城的城主寝殿内,浮华靠坐在窗边的软塌上,看着半空被霞光围绕的玉魄,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欲望执念之气源源流入那人眼里,飘忽的雾气在内中流光溢彩,抹平玉上的细微裂痕。
白衣小童鬼魅般自身侧现出,面无表情的开口:“主子,凤允被念府的人丢到梓镇外的沉谷中去了。”
浮华盯着玉魄的眼睛没有因此挪开,淡淡道:“死了么?”
“尚有一口气在。”小童道:“放着不管的话,活不过今晚。”
“也好,此次死得干脆,也免了个变数。”浮华起身走了过来,起手化出一枚令牌递给小童:“初观,将城主令送去给刑官,告诉他城中兵卫准他随意调用。”
初观接了令牌,微微点了点头便走了。
浮华抬手收回玉魄,华光骤散的瞬间,屋内便暗了下去,只余桌案上一盏孤灯忽明忽暗。
反正修复好玉魄是早晚的事,浮华眼中寒光沉沉,那丫头如此轻易就会死,只能说她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能走到这里的人,也无须他再去深究什么。虽然先前种种,令他险些要相信她对玉魄来说,会是个变数。
看来,是他多虑了。
月渐西沉,黑狼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再过不久便要大亮了。
它用脑袋探了探靠着自己的人,没有动静,也没有气息,狼…呼了口气,似是叹息。
只见它小心翼翼抽开了身子,凤允便缓缓滑落在地上。
黑狼幽瞳一闪,转眼间变作了人身,眉眼冷冽,薄唇轻抿,却身着一袭月白锦衣,清冷疏离。
他将凤允背在身后,御风而去。
百丈深的沉谷谷底,林木葱葱,溪水涓涓,凤允被黑狼变作的少年带到溪边一处小屋内,轻轻安放在榻上。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湛蓝的瓷瓶,从中取出一颗白色小丸,以掌力催化后,自指尖散出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混着碎末便朝凤允心口而去,融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的少年面色开始泛白,人形开始消散,很快,他又变回了它。
黑狼抖了抖耳朵,又趴下睡了。
它这几个月走了很多路,辗转多时才到了这里,他不太适应人界,身子也还没好利索,每日总是在犯困。
可一闭上眼,却又会陷入梦魇,多数时候都睡不好。
况且…黑狼的肚子咕噜噜的响起来,它一直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虽然一路上不少山兽鸟雀,可它没心思也吃不下。
昨夜见了凤允,不知为何它总觉得她身上气息十分熟悉,连日来一直戒备不安的情绪顿时就放松下来,竟睡得沉了,连这人什么时候没了气息也没发觉。
人是种很脆弱的东西,它一路上见了很多人族,上一秒还活蹦乱跳,下一秒便能倒地一睡不醒。
它不知为何,很怕凤允也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