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京城里,时不时掠过几辆奔驰而去的汽车,上学去的孩子们骑着单车歪歪扭扭,摁着电铃响个不停,笑的那么开心。早点铺旁皇城人众多,都操着一口浓浓的京味话。四四方方、大气的四合院,红门敞开,槐树下老人们坐在藤椅上,围在石桌边,一人一碗豆浆,饱经沧桑的一双手扶着搪瓷碗,靠近嘴边轻啜一口,微风吹过花白的鬓角,……
安静而又祥和。
喻柯从四合院中跌跌撞撞的走出红门,眼圈乌青,唇色发白。
霍老问道,“小柯你怎么了?”
喻柯不语,径直离开红门。
后头跟上了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眼圈微微泛着红。
男生跟几位老人简单说了几句,几个老人叹了口气,树影斑驳下,老人们混浊的眼中泛着同情怜悯。
“之言,你是哥哥,照顾好小柯吧……”霍老夫人扶着眼镜,温声道。
喻之言点头,跑出红门去追上喻柯,怎么追好像都差喻柯几步的距离,直到火葬场。
早在门口候着的男人领着俩小孩进去。
“小柯……”
男人手里早已端好拾掇好了的骨灰盒,看着喻之言怀里抱着喻柯,眼眶微红。
都是两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就遭了这祸根……
喻之言一手轻拍她的背,给她哼着小时候她爱听的童谣,喻柯声音微弱,又颤抖:“哥哥,我想回家了……”
清冷的穿堂风吹过,喻柯打了个激灵,本来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突然就像放闸的水收不住了,少年单薄的衬衣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我们回家,现在回家好不好?”喻之言用食指轻轻抹去喻柯的泪水,看着她哭的气都喘不上来心里更不好受了,“不哭了啊,小柯乖~你先去门口等等哥哥好不好?哥哥保证马上就过来,好不好啊?”
喻柯乖巧的点头,喻之言将妹妹扶到门口坐下了,才转身找人。
六月中旬的京城不骄不躁,自始至终迎接着来来往往的游客,似乎总是快乐的,没有任何怨言、不喜。
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回到红门。
“小柯,你先进屋去吧……”喻之言摸摸喻柯的脑袋,嘴角扯起一抹微笑,看着喻柯踏进红门。
喻之言也很难过,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只能藏起悲伤、痛苦,以微笑来面对未来,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是现在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作为长兄,自然是要撑起这个家的,喻柯还是太小了,喻之言不能放下这个以前被家里疼成心头肉的小姑娘。
他转身离开红门,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纸,暗红的血迹斑斑点点,很现眼,上面用简洁干净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
少年衬衫衣角随着风扬起,弯过一个又一个巷子,远远的看见一栋在老旧的房屋中格外突兀的小洋楼,他理了理黑发,步伐慢了些。
站在洋楼门口,喻之言看着眼前黑红色沉重的木门,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喻之言?”
“干妈。”喻之言点点头,礼貌的打了招呼。
女人转身就进门,背影潇洒,“请进。”
喻之言跟在女人后面,到了客厅,她让喻之言坐下。
“好久不见啊。”秦秋华看着喻之言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阵的揪痛。
“干妈,你可以带着我妹妹喻柯,你……们一起生活吗?我这边有些力不从心,那个人告诉我可以来找你的。”喻之言开口直奔主题。
秦秋华收起眼底的心疼,淡淡道,“我只能带她一个,你的话?”
“我一个人可以的。”
喻之言表情凝重,星华闪耀的双眸里是坚定。
“小柯也懂事了,征求她的意见吧。”秦秋华将茶几上的电话机推向喻之言,交叠双腿静静的看着喻之言。
不知道喻之言和喻柯说了一些什么,挂断电话后,少年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干妈,小柯同意了。”
“抱歉之言,如果我可以,我也想带着你……”秦秋华垂头,别在耳后的短发散了,喻之言透过发间,隐约看到秦秋华脸上的悲痛。
那是一瞬间。
秦秋华抬起头时,满是爱怜的摸摸喻之言的发顶,“要不你也可以到干妈这来住。”
“不了,红门里霍奶奶她们没人陪,二狗小黑他们都在别处,老人们很孤单。”喻之言苦笑。
“唉,之言啊,你……”秦秋华摇摇头,叹了口气,“赶时间,今下午就搬行吗?”
少年乖巧的回答,“好,干妈我先回……家去了,以后小柯就麻烦您照顾了。”
礼貌到疏离,谦谦君子语却让女人更加心疼了。
家?
什么是家?
没有父母了,连同一血脉的妹妹也不在那里了。
又怎么能叫家呢?
那里只是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
下午太阳艳艳,刺的人眼睛生疼,喻之言领了妹妹到了秦秋华家。
小孩儿有些局促,又像是有些害怕,在门口踟蹰,不愿进来。秦秋华拥住小小的人儿,很快又放开,拍了拍她的头才道,“小柯乖。”
“嗯。”喻柯闷闷的。
喻之言揪了揪她头上的小卷,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哥哥会常来看你的,小柯不要让老喻他们失望喔。”
“干妈也有礼物给你呀。小朋友要开开心心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秦秋华弯着腰,跟面前的小姑娘讲。
小孩眉眼像极了老喻年轻时,小鼻子红红的,又有些像姜姜,可能是门口阳光太刺眼,秦秋华眼里泛起了泪。
“干妈我会开开心心的,我可不能让老喻和我妈失望啊。”看着对方眼里有了些水光,小姑娘强打起精神,灿如繁星的眼睛亮亮的,但还是没什么情绪,却还是装作有了生气和活泼:“而且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秦秋华捏捏小孩儿的脸,“行行行,你不是小朋友,你是大小朋友,行吧。”
喻之言看着看着突然扭头,眨了眨眼才看清看见对面灰墙上还停着一只麻雀,低着头,又晃了晃头,扑棱着翅膀独自飞走了,他把行李箱递给女人,静静的道:“干妈,我要先走了……回红门。”
秦秋华点头,接过两个大行李箱,把箱子放进了家里,留给两兄妹一点时间,从小姑娘出生起这俩小孩还没真正分开过一天,虽说能常见到,但是……
喻之言把喻柯送进了家门,转身就走,干脆又利落。
秦秋华牵着小姑娘的手,带她参观家,一边闲聊着:“小柯是不是要上初中了?和之言在同一个学校吗?”
“那是肯定的啊,不过喻之言要升高中部了,我和他不在一个校区里了,隔着一张超级超级高的铁丝网。”
“开学要干妈送你去吗?”
“我和喻之言一起去吧。”
“好,新学期新开始呀,小柯加油喔。”
……
2004年,喻柯十一岁,有了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