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母情绪已经平静了些许,但仍然紧抱着慕果不肯撒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又不见了。
慕果把受伤的左臂斜到一边,歪着身子,乖巧的任由她抱着自己,也伸出手轻抚着慕母的头发。
她阿妈不过才四十刚刚出头的年纪,脸上却布满了皱纹,皮肤蜡黄,像糊上一层厚厚的油纸,满头的发丝都变成灰白的颜色,凌乱又稀疏的铺在头皮上。
慕父则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裳,袖口卷起了歪歪扭扭的毛边儿,裤脚上沾了不少泥点子。平时出门或者来市里,他都会穿上专门准备的一身过得去眼的衣服,这次大概是来不及更换。
他有些局促的在窗边站着,好似生怕衣服上的灰尘把病房染脏。
看着看着,慕果就觉得心底酸酸的,眼里也酸酸的,这都是为她操心劳力的缘故。
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把里面的那股涩意压了下去。
“阿爸,你们回去吧,趁着天儿还挺早的,赶路也安全些。我明天挂完水,跟医生商量下,争取明天就出院回家。”慕果开口说道。
“这怎么成,你在这住院,一个人可不行。”慕父回道。
“没事的,阿妈的身体在这熬一晚上会受不了,而且现在咱们家正是收茶的忙季。”
想想家里筛过的新茶还没有处理,慕振兴有些犹豫了,如若今晚不回去,捂上一夜还真有可能变质。
慕林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果果,你没有告诉大哥吗?”
“没有,大哥工作应该比较忙,我自己就可以的。”慕果道。
“把他叫来吧。”慕父犹豫了一下说道,语气里有些无奈。
几人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现下肚子已经饿的直叫。
慕林去医院楼下买食物,顺便找了个公用电话通知了慕家老大慕山。
他到的时候,慕家四口正在吃包子,温热的猪肉白菜馅儿,几个人吃着喷香。
慕山推门进来,嗅了嗅鼻子,闻见病房里的味道,道:“咦,这什么味儿啊!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开窗通通风。”说着嫌弃的挥着手。
走近看了下躺在病床上的慕果,跟慕父道:“阿爸你们怎么来了,她这不没什么事么。”说着转向慕果,冷嘲道,“你又瞎折腾什么了!这大晚上,还得让我老远的跑过来。”
未等几人开口,又走过去揪起了慕父的衣角,自顾自说道:“阿爸,你这是穿的啥子哟,你这样也太丢人了,让别人看见,我还怎么见人啊。”
听自己的儿子这样说道,慕父的窘迫更甚了,连握着的包子都似乎有些烫手。
慕林道:“大哥,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慕林性格温和老实,慕山从来不怵他,直接怼道:“怎么,现在连话都不让我说了吗!!还没轮到你来教训我……”看见慕果暗含冷意的眼神,第二句话的音量不自觉得小了下去。
慕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慕山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病房内的气氛有些僵。
慕母茫然的抬起头看了一圈,紧张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慕果拍了拍她的手臂,眼神温和下来,安抚道:“没事阿妈,吃完包子你们就找个车早早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慕山哈哈笑了两声,道:“阿爸,你看,她说自己可以啊,你们赶紧回家歇着吧。我也回去了,我这上了一天班,也是累的要命。”
看两人又闹了起来,慕父左右为难。
慕林道:“要不我留下来吧。”
慕果摇摇头:“用不着,二哥,阿爸的腿搬不了重物,你回家帮着阿爸,也照顾着阿妈。医生让我早早休息,我这就睡下,等明早我同学就来医院陪我了。”
慕父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去了。
家里还有很多茶要处理,做不好茶就赚不了钱,没钱连果果的医药费都付不起了。
等病房又安静下来,慕果在床上半倚着枕头,心里想道,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都是阴阳怪气。要不是她现在躺着不能动,真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想着想着,就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慕果并没有获得出院批准,又在医院住了一个周,才终于摆脱这里。不过即使出院,也还是要在家里好好修养一段时日。
于是,她又开始了每天睡到自然醒的养膘生活。
慕林在院子帮着阿爸筛青炒茶,慕果跟在一旁凑热闹。
她刚刚提起装满新茶的背篓,慕母就跑过来从她手中一把抢下了,紧张道:“我的果果,快放下,这个可太重了,别伤着手。”
“阿妈,我伤的的是左手。”慕果无奈道,这一背篓采摘的新茶也不过十几斤,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那也不行,你身体没有恢复,乖,果果听阿妈的话,你坐在一边别乱动,这个阿妈来弄就好。”
慕果眼神示意慕父,想让他帮她说情,可是未料他也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她这废了一只胳膊的“半残人士”现在是他们慕家里的一级保护动物,她一上手,三个人都要跟着她转,帮倒忙还差不多。
罢了,慕果只好放下了东西,安静坐在竹楼台阶上,看着周围出神。
他们家住在竹子围成的小院里,旁边环绕着葱翠的竹海,当轻风拂过的时候,浓密的竹叶飒飒作响,层层叠叠的竹涛起伏波动,像海里翻滚的浪花,煞是好看。
慕果的目光聚焦到不远处的三层竹楼顶,大概有五十几米距离,尖尖的楼顶挺立在竹林里,又很好的与周围融为一体,若伏在上面应该不容易被发现,是个还算不错的制高点……
慕林看她闲的发慌神游天外,就出声道:“果果,你要不趁这空去补补落下的课程吧。”
“啊,”慕果正天马行空,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制高点这个东西,好像每次静下来的思维都不是她主动控制的,听到二哥叫她,才转过神,“我课本都没带回来。”
说罢起身凑近她二哥的耳朵,悄声道“那些都太简单了,我根本不用特意学。考试的时候故意错了几道,结果还是年级第一……”
“真的假的?我妹妹就是厉害啊!”慕林惊叹道,眼里洋溢着自豪。
“恩,超了第二名三十多分。”慕果一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只是简单的陈述这个事实。
突然一个想法涌上她心头,跟慕林说道:“二哥,要不你去上学吧,我在家里帮阿爸阿妈干活,等直接去参加考试。”
慕林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道“欸,那怎么行。你学习这么好,肯定得好好读书,读书才能有前途。二哥……二哥笨。”
“没有,我二哥聪明着呢。”慕果模仿同龄人的语气说道。
看着她难得又让失踪之前一样,露出可爱的一面,慕林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低落下去,用轻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了句:“咱家穷……”
慕果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慕林只比她大了两岁,初中没读完就下来帮家里干活了。
一是因为家里负担不起两个人的学杂费,另外是他们父亲几年前在下山的时候摔断了腿,一直没养好,留下了后遗症,做不了重活。
“放心吧,果果,二哥会努力赚钱,一定让你把书好好读完。”慕林整理下心情,又充满斗志,对慕果说道。
慕果笑了笑也低下头,感谢的话没说出口,但她心里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改变家里这穷的揭不开锅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