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李守忠这老狐狸领人离开,王夜赶紧取出丝绸卷。
打开只看了一眼,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十分决然地丢在了胡床上。
假的!
论到造假功夫,这金策玉碟几乎天衣无缝,谁让他碰上了老子。
老子又是什么人?
不对!
应该是老子的师父又是什么人?
南北三十四省考古界同盗墓界的总扛把子!
考古考出来的东西,只要上面有字,那群学者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给师父他老人家鉴定。
至于那群土夫子?
这么说吧!
管你出土的竹简也好、丝绸也好、纸张也好,但凡上面有字的,只要师父他老人家不点头,南北三十四省的土夫子就没一个人敢卖,也没一个人敢买!
就在前几年,陕西有个笨蛋盗墓贼犯了规矩,私下卖了一本古书,师父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
不用七天,这倒霉鬼便殉葬在某皇陵之中。
近水楼台先得月,师父他老人家鉴赏的东西,自然得先过一过王夜的手。
金策玉碟这玩意儿既是皇室成员阳间的身份,也是这些死鬼在阴间的凭证。
哪怕是隋炀帝这种被弑的亡国之君,死后连棺材都没有,贵重陪葬品更是别想,尸身旁边也必然有一份金策玉碟,以证明其身份。
换句话说,一旦有皇室成员的墓被盗,就必然有这玩意儿出土。
十几年下来,王夜把玩过得金策玉碟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
早已经培养出一种直觉,一过手就知道真假。
想到这里,王夜的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
当初还以为师父他老人家脑子进水了,竟然有这种怪癖。
如今才知道,这完全是为了自己。
用心良苦啊!
为了自己在这个过去的时代不露出马脚,什么事情都替自己考虑到了。
什么意思?
就拿桌子来说,北宋有没有桌子?或者有没有桌子这个称呼?
自己贸贸然穿越到这里,若是不明不白,岂不是容易露出马脚?
怎么办?
考古!
盗墓!
唐、宋、元、明、清的墓一个个挖过去,几百座墓出土的文字综合起来,这才终于在明朝墓里找到一本《虞初新志》,里面第一次有了“桌子”这个词。
可见这“桌子”玩意儿至少也是明朝才有这称呼!
那么宋朝这玩意叫什么?杌几!
从此以后,道观里面的桌子就改叫成了“杌几”!
王夜就这样从小指着“桌子”叫“杌几”长大,为此尚且闹出了不少笑话。
高中期间去同学家做客,吃饭的时候同学让自己帮忙把菜端上桌子。
自己手举着两盘菜,硬是愣在那里,找不到桌子在哪里。
出了这笑话,当时免不了对师父有几分怨怼之心,今天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所做的一切,全然是为了自己。
为了让自己穿越到北宋后,能轻易融入这个时代,不至于为人所看破。
王夜犹在感叹,院外传来一阵阵喧哗。
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韩德旋风一般撞了进来。
连请罪也顾不上,直接扶住王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见得殿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妥,韩德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众青壮为李守忠所驱赶,范胖子急着跑去报信。
范灵芝闻听这消息,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召集了麾下众青壮便要赶过来护驾。
临出门的时候,心中一动,却又停了下来,转头命范胖子速速召回韩德。
自己领着众人悄悄摸了过来,借着众多草棚的掩护,藏在了数十丈外。
不到危机关头,不方便自己出面。
新来乍到,若贸贸然领人前去,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殿下虽然曾言为李守忠所欺,倒也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
李守忠若有弑君的心思,早几年就行动了,不会等到现在。
即便有所缓急之事,凭殿下的才情,拖一拖总是没问题的。
哪怕拖不了,喊救命的时间总会有吧!
只要听到救命声,自己立马领着众人冲将入去。
韩德却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闻听得李守忠引兵围了殿下,韩德简直吓得魂不附体。
还打个毛的猎!
抽出宝刀,拔腿就往小木屋冲来。
陪同狩猎的士卒愣了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追了上来。
看面前这气喘吁吁的粗壮汉子,王夜心中也有几分感动。
木门又是一声响起,范灵芝领着众青壮走了进来,脸上照样是面纱加斗笠。
“小娘子来的正是时候,来,且屋里说话!”
范灵芝犹豫了一下,踏进了木屋。
既然有女眷在,自然不便关门。
范胖子一门心思立功赎罪,心知三人必有要事商议,赶紧领了众人远远撒开去,警戒。
“殿下,李守忠引兵相围,到底为了何事?”,韩德当先发问。
王夜心中暗喜,这货以前总是“先生”、“李先生”的,如今改口直呼“李守忠”,可见其心中怨气已浓。
自己费尽心机明里暗里直泼李守忠脏水,这番心思总算没白费。
王夜拿起桌上的丝绸卷,放在了两人面前:“也没有什么大事,李守忠不过是想要求取此物一观罢了!”
韩德闻言赶紧打开丝绸卷,看了看,猛然抬起头来,看向王夜:“此乃殿下之金策玉碟,李守忠观看此物意图何在?”
旁边范灵芝看了看这丝绸卷,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道:“莫不是想仿冒?自古高明的文人都是仿冒高手。”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夜赶紧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补刀:“观其侄子,似乎与孤王年纪相仿!”
既有一名和殿下年纪相仿的侄子,又想要仿冒金策玉碟,其目的不问自知!
其实这纯粹倒打一耙,明明是王夜想鸠占鹊巢,却弄得李守忠想鸠占鹊巢一样。
果然,韩德闻言大惊,转向王夜:“殿下可曾允其观看?”
王夜长叹了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安能不允?”
韩德闻言大怒,狠狠一巴掌拍在窗台上:“逆贼可恨!殿下且请放心,末将这就点齐兵马,将逆贼擒拿于殿下发落!”
我靠!老子挑拨了半天,还是差一点火候!
你要是说取其首级来见,我肯定点头。
擒拿活口前来,还是免了吧。
王夜赶紧止住:“将军休要鲁莽。如今情形未明,休要错杀良臣。”
“殿下!”,韩德大声叫了一声。
王夜摆了摆手,制止了这货的冲动。
不制止不行,不干净利落一刀斩杀,这老狐狸必然有时间揭露自己老底。
走动了几步,沉吟了一下,王夜转过头来:“话虽如此,却也不得不妨!孤王已得一妙计,若李守忠并无异心,自然无事。万一有所图谋,必然现出原形。”
旁边范灵芝问道:“敢问殿下,是何妙计!”
“来,来,你们可如此如此!”
两人听完此计,皆是眼睛一亮。
果然好计策!
事不宜迟,两人分头下去准备。
待到众人既去,王夜看了看桌上的金策玉碟,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枚火折子。
吹燃。
将丝绸卷凑了上去,眼看着一角起火,眼看着整卷丝绸被烧光。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原本有一真一假两本金策玉碟,假的这边既然烧了,自然也就成了真的。
老狐狸、小王八蛋,既然蠢到自己把刀子递了过来,就别怪老子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