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复着呼吸,感受到了体内充盈的灵气,整个灵体都轻飘飘的像是喝醉了的样子,身体舒畅得不像是自己的。
“好了。”沈长明声音低哑。
巫长命神色变了变,“你之前练夺灵术的时候也是这样?”
“比今天要差一点儿。”沈长明回答。上一次他在沈家老宅练夺灵术,把后山的植物弄死了,吓得小高几晚上没睡着觉。
“你能再催生它们吗?”巫长命看着他。
沈长明摇头,“我只能夺灵。”
他复将手抬起,把灵力又输送回去,却没有丝毫动静。
“还是不行,它们排斥我的灵力。”沈长明冷静地说。
“怪哉。”巫长命拉起他的手查探,发现他身体里已经没有乱窜的灵气了。
这说明他剥夺过来的灵气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被转化成了他自己的灵气,而且别人无法共享他的灵气。
巫长命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就算是她,作为巫神,体内的灵气还时常暴乱,沈长明体内的灵气却乖得像宝宝一样,不可思议。
“你这种情况,我也没见过……”她迟疑地说,“等有空了,我回巫族族地查一查,看看藏书阁有没有相关的文字记载。”
“嗯。”沈长明随意地回答了一声,目光落入山间,蹙了蹙眉。
巫长命叹气道:“这山间生灵甚多,如今草木凋零,徒增杀孽。”
她调转灵气催生花木,山间树木却少有回春的迹象。
这些树都死了!她猛然一震,看向沈长明。
“怎么了?”沈长明看她突然变了脸色,面上露出一丝不解。
巫长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回头调出了体内全部灵气,重新赋予山石草木生命力。
那些被沈长明夺过灵的树木很快便化作一抔泥土,新生的幼苗迅速抽芽长大,在夜间重新开花结果,灵气光点绕着这些生灵舞动,点点荧光亮若星辰。
可惜了那些鸟儿,巫长命听着山间哀戚的鸟鸣声,低低地唱了几句祝词。
她吟唱的声音和她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同,这吟唱声难辨雄雌,韵律时而低沉时而婉转,浅时如清风,深时如雨浓,听得人耳朵都酥麻了。
沈长明默默地守在她身后,听着耳边的低吟浅唱,神色幽深难辨。
祝词吟罢,巫长命脸色白得像张纸,灵力消耗过度,导致她身体发虚,身形都有些溃散。
反观沈长明,肤色白里透红,气色比她好多了。
沈长明夺灵,她还灵,就相当于他拿走了她体内的灵气。
巫长命喉间涌上一股甜腻,糟糕,体内的灵气又要暴乱了。
“等会儿。”她说完,急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调息。
体内的灵气四处乱窜,灵眼也开始刺痛,巫长命调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灵气,不料右手掌心突然一阵发麻,一股狂暴的戾气瞬间侵入她的心脉,激得她心口的灵气顿时暴躁起来。
“呕——”巫长命压制不住,一股灵液涌上喉间,她张口喷了出来。
“巫长命!”沈长明一把捞住她后仰的身体,目光落到她溢出灵液的唇边,震惊道,“你怎么了?”
巫长命咽下喉间的灵液,摆手让他放开自己。
沈长明扶她坐稳,迟疑地松开了手,视线下移到地上那团疑似血迹的液体上。
墨绿色散发着幽光的液体洒落到地面上,周边的小草顿时疯长了一米多高,几经枯荣后,地面上便多了一堆干草,而那野草最终也高高地挺立在了风中。
沈长明似猜到了什么,回头问:“那是……你的血吗?”
巫长命神色疏离地点了点头,撑着地面自己了站起来。
“等等,”沈长明眼神一凝,一把抓住她,掀起她的袖子,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巫长命低头一看,原先洁白如玉的右手腕上,黑色的斑点像虫子一样渐渐地爬上臂弯。
她心里跳了跳,缓缓摊开手掌,之前发麻的掌心,现在已经凝聚了一团黑色,手腕上的黑点都是从这里散开的。
沈长明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这团黑色的东西在灯光照射下透着缕缕红色,用手去按压,它还会散开躲避。
“痛吗?”沈长明一边挤按一边观察她的神情。
“不痛。”巫长命摇头。
“可能是寄生虫,我们得马上去医院。”沈长明严肃地说。
他扯下领带,飞快地绑在巫长命手臂上,用力勒了几圈,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有没有用,先这样系谢吧,总能挡一挡这些寄生虫的。”
巫长命都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做完了这些,看得她心情有些复杂。
“这不是寄生虫。”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声音低低的。
她刚刚尝试用灵力去封堵它们,却发现这些黑点能吞噬灵气。
能吞噬她灵气的东西,迄今为止,她只见过一样。
那就是在地底监狱实验室里,那个研究员放出来的药剂。
她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虽然祭出了符轮抵挡,却还是被它溅了几滴到手上。
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厉害,还能钻进她的身体。
若不是今夜灵力消耗太多,这东西吞噬灵力被发现,恐怕她还不知道自己体内多了这么个古怪的东西。
还好提前察觉了,要是等它钻进她的七筋八脉,恐怕她一身灵气都要被吸干。
“不管是不是,先去医院做个检查。”沈长明正视着她,“我带你去沈家医院,他们会对你的一切情况保密的。”
“沈长明,你刚刚也看见了,”巫长命声音冷了几分,“我与你们不同,你们的医治方法对我不起作用。”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有没有用?”沈长明头痛地看着她,“不管怎么样,先下山吧。”
巫长命冷冷地盯了他两眼,这才点了头。
三更半夜,两人摸黑走着山路,这要是被人撞见,又要说自己见鬼了。
巫长命就是一个行走的荧光棒,冒绿光的那种,沈长明跟在她身侧,不用开灵眼都能看到下山的路。
要是在一个月前,他肯定会对此不屑一顾,并严厉斥责装神弄鬼的人,但现在……
他默默地注视着巫长命,开始考虑,世界上说不定真有鬼神呢?
下山后,巫长命坚决不肯去医院,沈长明一路上都黑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你不用担心我,”过了许久,巫长命才开口说话,“我总归是死不了的。”
沈长明有些生气:“有病就得治,说得严重点儿,你那只手如果感染了要截肢怎么办?你想以后都只有一只手吗?”
巫长命有些疑惑:“为什么会只有一只手,我两只手都在。”
“我是说如果,很多大病都是小病拖出来的,有病就要尽早治疗,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沈长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老父亲,心累地告诫着不听话的女儿。
“我没有病。”巫长命跟他解释,“这不是病,我可能是中了蛊毒。”
“那你有办法治好自己吗?”沈长明厉声问道。
“暂时没有,”巫长命无所谓道,“死不了就行。”
就像她遭到神誓的反噬一样,把巫咒逼到身体某处禁锢起来就可以了。
只是这蛊毒有点儿麻烦,她没有办法用灵力禁锢它。
半夜里,赵紫宜突然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巫婆,你过来一趟,外婆出事了。”
巫长命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善时怎么了?”
“电话说不清楚,你先过来。”
“好,我马上来。”巫长命挂断电话,心里一阵慌乱。
善时怎么会出事呢,明明她们都绑了命了啊!
山海央墅里,赵紫宜阴沉着脸站在床边,医生忙碌地给床上的老人做着检查。
楼下,佣人站成了一排,战战兢兢地看着吴妈。
“是谁干的!”吴妈一脸愤怒。
佣人们仓惶地摇头。
“没人承认我就报警了!老夫人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就是杀人犯!主动站出来,我们可以私了,要是不承认,等进了进警察局,你就别想再出来了!”吴妈厉声道。
巫长命踏进院子,正好听见她训话。
“吴妈,你这是?”
“巫小姐?”吴妈见是她,连忙说,“您来看老夫人?大小姐也在楼上。”
“好,知道了。”巫长命点头,“我先上去了。”
她扫了一眼众人,脚步匆匆地上了二楼。
善时的房间里又站满了人,这一幕跟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何其相似。
她走到床边,看了看善时,问赵紫宜:“善时怎么了?”
赵紫宜眼底透露着凶光:“有人在外婆的药里下了草乌。”
“草乌?”巫长命听到这熟悉的药名,眉头皱了皱,目光担忧地看向善时,“善时现在情况怎么样?”
“发现得及时,毒已经解了大半,只是还有些残余的毒素没有清除。”赵紫宜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是肯定不会有的,除非巫长命哪天死了。
她摸了摸善时的额头,给她输了些灵气,站起身对赵紫宜说:“你有没有想过,在这别墅里,谁有这个能力给善时下毒?”
赵紫宜狐疑地看着她:“你有怀疑的对象?”
“只是猜测。”巫长命轻声道,“也许过几天,我就能拿到证据。我以为至少她不会对善时下手,没想到她真的狠得下心。”
“你说的是谁?”赵紫宜眸光闪了闪。
巫长命抿了抿唇,道:“下毒的人是——”
“大小姐,人找出来了。”吴妈敲了敲门,对赵紫宜报告道。
赵紫宜一愣,回头跟巫长命说:“我下去一趟。”
巫长命沉了脸色,看着赵紫宜跟吴妈下了楼,也走了出去。
她站在二楼的栏杆边,静静地看着下方。
吴妈找出的人是厨房做菜的王大婶。
王大婶已经在别墅做了十年的帮佣,从来没出过错,这次却粗心大意地把用来外敷的草乌放进了熬的药膳里,害得善时中了毒。
人上了年纪难免会患有风湿关节炎或者有跌打扭伤的时候,草乌外敷的确可以治病,可没道理一个厨子会用草乌外敷做药。
一个做厨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会不知道草乌有毒?
巫长命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吴妈,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扶在栏杆上的右手麻得快失去知觉,巫长命微微动了动,连手肘都有些僵硬了。
善时的命是她续的,善时出了事自然也会报应在她身上,她只是虚弱了一点点,这蛊毒便趁机兴风作浪了。
如此厉害的蛊毒,绝对不是生界的东西。
还有傀儡,蛊毒和傀儡都早已埋葬在了巫族族地,为什么现在却频频出现在生界?
难道除了她,巫族还有人在?
当初巫族十二位长老先后陨落,短短百年,巫族便成了死地,她本以为那是天道的法则,现在看来,也许是有人在做推手。
也许,她是时候该回巫宫一趟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把手上的事处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