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轻晃着，嫩白的小手抓着篮边，双腿有力地翻出了摇篮。
“吾儿——”冥冥之中，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
“谁？”金枝茫然地站在房间里。
“你该醒了……”那声音带着化不开的万年寒意，如从冰封王座之上传来的古神亡音，令人恐惧的杀伐之气穿透九天离恨，落入她的脑海之中。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与她梦境之中从深渊里传出的叹息声一样！
今天晚上她又做了噩梦，梦里昏沉沉的天和黑乎乎的地不断靠拢，仿佛要重归混沌。那巨大的鸟兽尸骸也与以往一样，在她内心惶惶之时断裂陷落，一声叹息自渊底吟出，她的身体随之涌入磅礴的力量，让她瞬间惊醒过来。
此时这声音又响了起来，而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周围满是跳跃的灵气，它们争先恐后地融入体内，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一刻，她的神志也清明了许多，而这古怪的声音却消失了，代替以另一种刺耳的沙沙声。
金枝侧耳听了一会儿，神色阴沉地向门外走去。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发出一声长长的轻鸣。大床上，沈长明眉心跳了跳，脸色格外苍白。
矮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另一间房门前，轻轻推开门，赤着脚走了进去。
两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正站在褚红白的床前，摘下宽大的帽子。
雪白的头发下，两张扭曲的面孔上满是阴邪。
“你去，我手劲儿大，怕坏了皮。”老头说道。
老太婆点点头，伸出竹节一般的双手，掐向褚红白的脖子：“灭我姜家子孙，我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褚红白，还吧唧着嘴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直到冰凉的双手握住她的脖子，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脖子上的手不断收紧，她这才恐慌起来，小手无力地挥舞着，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哼！”老太婆手上一用力，将她掐晕了。
“快回去，把她们的皮子给甜甜换上！”老头儿催促道。
“你扛着。”老太婆把褚红白放到老头儿肩上，两人一同转身往外走。
金枝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是我的东西。”
两人一顿，目光落到金枝身上，有些震惊。
“这小东西是哪儿跑出来的？”老太婆奇怪道。
老头儿说：“管她哪儿来的，一并抓走就是。”
老太婆一听也是，立刻朝金枝伸出了手。
“她是我的！”金枝跳起来去抓褚红白，被老太婆一把掐住了脖子，她抓住她一只手手狠狠一拧，老太婆痛呼一声，后退了几步。
“这小丫头有点儿力气。”她抓着自己的手腕扭了扭，往里一送，接了上去，随后脸色一狠，双手指甲疯长出来，飞向金枝。
金枝人小腿短，根本就躲不开，被那指甲缠绕了几圈，摔倒在地上。
老太婆走近几步，手指一弯，将她抓到了手中。
“走——啊！”一颗子弹飞来，老太婆被击中手腕，痛得指甲全都缩了回去，金枝也掉到了地上。
“放下她！”褚墨玉带着人及时赶到，枪口对准了老太婆和老头子。
“砰砰砰！”子弹一颗接一颗打到她身上，老太婆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金枝，转身逃跑。
老头儿却不愿意放下褚红白，扛着她就往窗外跑。子弹打中他的腿后，竟然反弹到地上，老头儿只是被绊了一下，爬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小白！”褚墨玉心里着急，可也不敢乱开枪，怕伤到褚红白。
“我来。”沈长明也赶到了门口，他释放出灵力，嘴里默念起咒语。
一束绿色的光芒从老头儿身上射出，只见他面露惧色，干瘦的皮肤逐渐变得黄黑。
沈长明再伸手一抓，褚红白安全地落到了他怀里。
“嘭！”一个小球被扔进了屋，落到地上猛地炸开，浓郁的烟雾迅速弥漫开。
“老姜，快走！”老太婆扔下烟雾弹后，扶起老头儿逃之夭夭。
沈长明正想追，却见窗台上的盆景沾到烟雾后，瞬间凋零腐烂。
他脸色一变，大喊道：“这烟雾有毒，快出去，把门关紧！”
褚墨玉闻言，立刻挥退手下，自己也飞快地抱起金枝退到门外，等沈长明抱着褚红白出来了，立即堵上门，后退数米远。
“可恶，让他们给逃了！”他愤恨道。
“不知道他们抓丫丫和红白有什么目的。”沈长明疑惑地皱眉。
“他们来报仇了。”金枝脸上满是寒意。
“啊啊什么鬼！”褚墨玉被怀里森冷的声音吓得手一抖，赶紧把她放在了地上。
金枝站在地上，浑身冒冷气。
沈长明见此将褚红白丢进了褚墨玉怀里，自己则蹲下身抱起金枝，摸摸她的头道:“丫丫乖，我们回去睡觉。”
“沈长明你没听到吗！”褚墨玉一脸惊恐，“她刚刚说话了！”
“丫丫本来就会说话。”沈长明镇定自若，看了一眼褚红白说，“你还是关心一下红白吧，她晕过去了。”
“是哦！”褚墨玉突然想起来，低头一看，顿时心疼道，“我可怜的小白，脖子都被掐青了。褚大，快去叫家庭医生！”
这会儿还在停电，四处都黑漆漆的。金合欢虽然有储备电源和发电机，也只够公共的地方照明用。沈长明抱着金枝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今晚发生的事。
半夜里醒来，他突然觉得身体虚弱无力，仔细一查探，才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外溢。
听到褚墨玉的喊叫声，他匆匆赶过去，没想到丫丫也在那里，还有那两个古怪的老人。
神会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沈长明担心，这一次没得逞，他们还会再来。
“丫丫，以后不能一个人悄悄出去了，外面太危险，你会受伤。”他语气严肃地说。
金枝闷闷不乐:“如果我长大了，我就不会受伤了。”
沈长明笑了:“长大哪有那么快？”
“我要吃糖，”金枝直起身，抱着他的脸说，“很多糖，吃了我就能长大。”
沈长明脚步一顿，低下头，神情严峻地看着她。
“丫丫，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半晌后，他道。
“见谁？”金枝问。
“一个医生。”沈长明答。
城郊的秘密研究所里，借着几盏台灯的光亮，西彦正在研究机械改造人的身体构造。
这具尸体是他费了大功夫托人给他弄来的，尸体有残缺，但不妨碍他解剖。
这几年来，他的研究小有所成，至少是得到了上面的认可，不再是一个三无研究所。
沈长明带着金枝到研究所的时候，他研究得正入迷。
解剖台上，机械改造人的胸腔不知道被什么扒开了，里面的电子零件全都暴露在外。西彦没管它的胸部，而是拿过颅骨电钻打开了尸体的头颅。豆腐脑一样的脑浆恶心无比，他却看得兴致勃勃。
金枝也往解剖台上瞅了一眼，小脸皱了皱，那不是她杀死的机器人吗？
等西彦忙活完，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沈长明？”他摘下手套，有些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想让你给丫丫做个检查。”沈长明直言来意。
“我一向只给死人做检查！”西彦看了看他怀里小娃娃说，“小孩儿娇嫩脆弱，我可不敢下手。”
“只是想让你帮忙看看，丫丫说她的身体在摄入大量糖分之后会快速生长，这对她的健康有影响吗？”沈长明略有些担忧地说。
“什么意思？”西彦好奇地问，“你不会又带了个怪物来吧！”
沈长明眉间一片寒凉，将金枝放在高台上，回头冷冷地问：“你还想要实验资金吗？”
“想想想，我开个玩笑嘛！”西彦怕他真撤了给研究所的注资，忙不迭地点头道，“我马上就开始检查。”
沈长明这才缓和了脸色。
“小朋友，叔叔抽你一点血好不好？”西彦拿着针筒走近，轻柔地问道。
“不好。”金枝拒绝地别开了脸。
“这小孩儿有点早慧啊！”西彦觉得神奇，一般这么大点的小孩儿说话说得这么清楚的还真不多。
沈长明抬眸看了一眼，冷下脸道：“不抽血，把针放下。”
“不抽血做什么检查，你故意为难我呢？”西彦都气笑了，看着这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表情，真想开口赶人。
可惜对方是金主爸爸，把人赶跑他就没钱了。
西彦忍了又忍，黑着脸拿出一盒葡萄糖，开了一支让沈长明喂金枝喝下去。
“你怀疑她摄入糖分后会缩短生长周期，那就喝点葡萄糖试试吧，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沈长明接过葡萄糖浆，小心地喂金枝喝了几口。
“效果似乎不明显。”西彦捂着下巴道。
“太少了。”金枝不满道，她指着剩下的葡萄糖说，“要喝完才行。”
“葡萄糖吃多了可是要生病的，不仅会得肥胖症厌食症，还会长虫牙。”西彦提醒道。
金枝仍闹着要喝。
沈长明又喂她喝下一支，她的五官眼见的长开了些。
“还真是个小怪物。”西彦啧啧称奇。
发现金枝吃了糖真的会长大后，沈长明便不再限制她了。
一支又一支的葡萄糖被她喝下肚，西彦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
“如果她喝死了在这儿，你不会拆了我的实验室吧？”他忐忑地问。
“我会让人推平你的研究所。”沈长明冷笑。
西彦默默地后退几步，噤了声。
两人都沉默地看着金枝，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变化。
夜如此漫长，又十分短暂。
当晨曦的亮光照进实验室时，坐在高台上的娃娃已经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所取代了。
她的眉眼像极了巫长命，只是稍显稚嫩。
因为长得太快，身上的婴儿服早就不适合了，西彦找了一件新的白大褂给她穿上。少女瓷白的肌肤和纤细的身姿在晨光下仿佛发着光，坐在那里宛若一幅油画。
“生长停止了。”西彦观察入微，当即说道，“已经到了极限，你不能再喝下去了。”
金枝放下手中的玻璃瓶，身体轻盈地跳了下来，她看向西彦，声音清脆而空灵:“如何突破极限？”
“可能还需要别的契机。”西彦问道，“现在可以让我抽血了吗？”
金枝伸出了纤细柔美的手腕:“麻烦了。”
由于沈长明在一旁虎视眈眈，西彦并不敢抽血太多，只抽了三毫升就停了手。
“细胞的分裂基本停止，摄入葡萄糖已经没用了。”做完血液分析后，他说道。
金枝面露沉思，微拢的峨眉秀丽无双。
看着她清丽出尘的五官，西彦的心情越发复杂。这张脸分明就是巫长命的翻版，但是巫长命已经死了啊！
沈长明说她的真实年龄才四岁多，算算时间勉强能和巫长命死亡的时间对上，难不成这是沈长明跟巫长命的爱情结晶？
西彦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他一言难尽地问沈长明：“她的全名不会是沈金枝吧？”
“你脑子有病？”沈长明黑了脸。
“难道她姓巫，可是巫金枝不好听啊！”西彦自言自语道。
“我既不姓沈，也不姓巫。”金枝逆着光，清雅的面容朦朦胧胧，“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我的名字，叫宙。”
“丫丫！”沈长明一愣，惊愕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