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到屋室,对席而坐。
李白知道,古人都是垂足而坐。从现代来的李白,曾尝试过,认为这种坐姿太反人类了……
但也知道这种坐姿在古代,是最严肃的坐法。是在面对长辈或者重要人物的时候才这样坐的,在一些重要场合也是这样坐的。见曹植也是如此坐姿,于是便硬着头皮,也坐了下去。
很快,酒肉餐食就已备齐。
桌案上摆着两鼎肉食,一鼎为鸡汤,另一鼎看样子像是猪肘子。李白知道,这样的餐食,在这种乱世,不要说平民百姓,就是对有些官绅人家来说,也是奢侈。但对自己而言,作为一个从后世过来,吃遍大江南北,九大菜系的人来说,真是没法下口......
鸡用水煮了一下,加了两片叶子,就算做鸡汤了......
猪肘子也是用水煮了一下,加了点盐,就出锅了......
这两道菜,不要说香味了,刚端上来,就一股子腥臊气味,弄得人一点食欲都没有。
所幸还有两盘素餐配菜,但也都惨不忍睹。
一盘是小白菜叶子,洗干净就端上来了;另一盘是时令水果,李白心中苦笑,这东西也能算菜?顶多算餐后甜点......
桌案上唯一能安慰李白心灵的,就是主食了。
李白曾从《食经》中了解到:三国时代的厨师们,可以把两升面用发面技术做成四升,然后制成蒸饼,其中能把上部蒸成十字形的蒸饼,更是最金贵的那一类。尤其是曹魏的贵族们,常炫耀自己能吃到“十字形蒸饼”。这种后世餐桌上类似“发面馒头”的主食,那年头可以用来炫富。此时,自己眼前的主食,就是这个时代的炫富神器——十字形蒸饼。
见桌案上饮食虽豪奢,却色香味俱无,甚至可说难以下咽。李白心想:今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再怎么说面前的东西也比贝爷推荐的那些玩意要好吃......
于是,便抓起一只鸡腿,往自己口中塞去。刚咬一口,那股土腥味,差点没把自己恶心晕过去......
对面的曹植没看见李白此刻的窘态,举杯道:“今日见李兄,相识恨晚,咱二人共饮一杯!”
李白端起酒杯,见杯中酒色红亮,嗅闻之,觉似葡萄酒之一类。想起:三国曹家喜爱葡萄,尤其曹丕,甚至还在一道诏书中提及了葡萄。思来,曹植必也不差。于是便装逼道:“西域葡萄。”
曹植听见,觉得大为惊异。说道:“此酒正是西域葡萄所酿,李兄又是怎知的?”
李白端详着酒杯,说道:“人有高矮胖瘦,酒亦分酸甜苦涩。”
“李兄懂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历史上,曹植是第一位大力写作五言诗的文人,一生最大的成就是推动了五言诗的发展。
而七言律诗,初起于唐初,兴盛于盛唐。对于曹植这样一个尚且还在《诗经》与《楚辞》这两种艺术手法间徘徊,不知后世文学究竟何如的人。乍一听之,自然耳目一新。
曹植将刚才所听的四句诗,自己沉吟一遍后,拍案大赞道:“好诗!李兄好气魄!诗酒趁华年,你我共饮一杯!”
李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发现原来古代的酒,度数竟然这么低,感觉还没后世的啤酒度数高呢!和自己在现代喝的葡萄酒比起来,这简直就是两块五一瓶的“水晶葡萄”……
难怪武松能连喝十八碗过景阳岗,要是53度飞天茅台的话,不要说三碗,一碗就给武松干没电了......
两人连喝三杯后,曹植道:“李兄,你说还有一句上联,思索良久而不能对,现在快快说了,我这心现在就跟猫爪子挠似的,痒痒得很!”
李白却故作惋惜道:“子建公子,此上联不提也罢!依我看,这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对出下联啊!”
曹植揶揄道:“哈哈!李兄莫不是怕我先你一步对出这句下联,因此才藏口不言?”
“既如此,我就先给子建公子讲一则故事吧。”
“李兄请讲。”
“从前有一大户人家,主人姓徐名祖荫。家财万贯又知书达理,可就是家里人丁不旺,娶了三房妻室都未得一男半女,直到娶了第四房小妾才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静仪。虽说是个女孩,可全家大小还是欢喜得不得了,视作掌上明珠,令人称奇的是这女孩儿自小聪慧异常,三岁即能读书过目不忘,四岁便能吟诗作对,尤其是对吟诗作对有常人不及的天赋。”
曹植笑道:“李兄莫非是在使缓兵之计?”
李白笑了笑,继续讲道:“一次,徐祖荫独自在花园中散步,见到满园鲜花争相绽放,不禁触景生情,托口吟出一联:满堂花醉还多事。一旁正随丫鬟玩耍的小静仪忽然应声道:顽石无言最可人!徐祖荫听了不禁大为惊奇,要知道当时她还不到五岁啊,打这以后,徐祖荫更加宝贝这个女儿,并将琴、棋、书、画悉心相授。”
曹植听之,叹息道:“这等有才情的奇女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徐祖荫乃是清康熙时期江南巡盐道,你要是知道,那岂不是见了鬼了?但口上却说:“子建兄还记得庭园我曾言之隐者否?”
曹植便默然不语,继续听讲:“静仪长到十七岁,出落得跟出水芙蓉一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此时远近都知道徐家有一个美若天仙的才女,一时求亲的公子王孙趋之若鹜,几乎踏破了徐家门槛,然而这徐家小姐择婿不求富贵显赫之家,声称只要有人能对出她所出三联,无论老幼她都将嫁与此人。半年过去了,来应征的人当然不少,可还真没有一个人能对出小姐出的三个上联,这倒让徐祖荫伤透了脑筋。”
曹植突然说道:“莫非令李兄苦思不得其解的上联,就是出自这位小姐之口。”
“是也!是也!”
曹植笑言:“难不成李兄是要去做人家的乘龙快婿?”
“佳人早已作古,仅留佳句传播。”
曹植听后,心下一悲。将杯中酒掷地而洒郑重道:“曹子建今世无缘识见小姐风采,今日以酒敬之。”便听李白继续讲述:
“这一日,有一英俊男子来徐府求见徐小姐,说是从千里之外赶来的。徐祖荫见他气宇不凡,不由先喜了三分,连忙到后堂与女儿说了,待会出联时切不可太偏太难,以免人家对不上来,错过了良缘。静仪听了口上答应,心下却不以为然,心想:若无真才实学我还是一样打发他走人!可等到花厅相见的时候,也不由在心中赞叹,有了几分喜欢。便吟第一联道:青衫磊落,莫非仙童转世?男子听了,明白她是在夸自己,立刻应道:环佩叮当,原来天女下凡!两人心意相通,相视而笑。静仪又吟道:文章千古好。男子托口道:仕途一时荣。一旁的徐祖荫抚掌笑道:妙,妙极!我看今天就到这里,第三联过两天再对不迟。说罢吩咐摆宴为男子洗尘。”
曹植说道:“这男子见事倒快,才气也算出众。难道是第三联没有对出来?”
“就是第三联。”李白接着说道:“接下来的几天,这一对青年男女终日不是闲庭散步,就是抚琴清谈,两相爱慕,却绝口不提对联之事。最后还是男子先提出要小姐再出最后一联,好结良缘。静仪沉吟了一会才说:‘这第三联不对也罢!’男子奇道:‘这是为何?’静仪先是不答,后禁不住他的一再追问,说道:‘先前两联只因家父有言在先,叫我不要为难公子,所以出得简单。这二日来与公子相随,感觉甚是投缘,所以不对也罢。‘男子年轻气盛,听了这话深以为辱,当下断然道:‘小生本为联句求亲而来,岂可因大人与小姐眷顾便负初衷?即请小姐出第三联,小生若对不上来即当告辞回乡,再不敢提提亲之事!’”
曹植心思:这男子的脾气秉性倒是极像自己,设身处地想想,自己也一定会要求这位小姐出第三联来考察,决不肯公然作弊。
“这小姐见他对自己一腔深情置之不顾,心中气极,恰巧徐家有一仆人正在用锤子往墙上钉一根木楔,静仪见此当即吟道:壁上钉楔楔钉壁。男子听了顿时呆了一呆,未料得她竟然出了这么句上联。此联看似平淡无奇却十分难对,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未能对出下联来。静仪见状十分后悔,刚想重新出对,没想到意中人却深施一礼,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让小姐见笑了,就此告辞。‘静仪垂泪道:‘事已至此,但只要公子半年能对出下联,咱们依然可续前缘。‘男子默然无语,转身便走了。”
听到此,曹植叹道:“此句就是我,也对不上来。今日才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白笑道:“莫非公子认为此句就是难煞我数日的上联?”
曹植一惊,急问:“难道不是?”
“男子回到家,日思夜想,脑中只想着那句上联,恍恍然已过了数月。一日,他信步来到江边,只见江边泊着一只渔船,船上只有一个老渔翁,不一会老翁摇着橹向对岸划去。他望着那橹一下一下拨动着水面,脑中不由灵光一闪,当夜便收拾行装赶往那小姐家中。”
曹植兴奋道:“他对出来了?”
“是的,然而已为时晚矣。赶到那小姐家中,在男子走后,小姐忧思成疾,不出一月便病死了。”
曹植眼一红道:“红颜薄命!”
“等到男子到后,小姐已成冢中枯骨。男子在意中人坟前悲痛欲绝,大喊:艄公摇橹橹摇梢……”
“才子佳人,子建敬二位一杯!”说完再次以酒掷地。
“那男子问,小姐死前可有何遗言?小姐之父叹道,只有一句话。”
曹植奇道:“是什么?”
“就是这句千古绝对——客寓寄家,寂寞寒窗空守寡。子建公子,可能对出?”
曹植听后,如同五雷轰顶般,顿时呆立当场,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