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麒还是没明白此人来路,试探道:“小弟我十分好奇,高大哥是何时入伍的?”
别人说什么诗词歌赋,高得捷自然要大皱眉头,然而说起行军打仗的事情,那是颇有裨益。他道:“不怕吴爵爷笑话,当年我生得块头大,家里还有两个弟妹,实在负担不起,我爹让我自行谋生。可我只十来岁,又无一技之长,想来想去卖个苦力。我是川人,正好王爷当时入川剿匪,我为军队搬运辎重时,马总兵一眼便相中了我,他道:‘小兄弟别干这些粗笨的活计,你天生要拿刀的。’从此我就跟着马总兵一路南下,直到王爷攻克云南,稳住滇黔。我这么一个莽夫,有今天地位,全赖……全赖王爷器重,马总兵眷顾。”
吴应麒见他说得慷慨激昂,定然半分不假,心下一定:“既然是马宝的人,我就不用太担心。”他盯着高得捷,直把高得捷瞧得发窘。
高得捷道:“不知吴爵爷想起什么了?”
吴应麒“啊”的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他道:“高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得捷不明就里,只点了点头。吴应麒便和高得捷走远了,关云鹏则继续观看营地练兵。
吴应麒边走边说道:“高大哥可住在营里?”
高得捷道:“正是。”
吴应麒道:“不知落脚在何处?”
高得捷道:“便在北面不远处,走,我带吴爵爷瞧瞧敝室去。”
在高得捷带领下到得北面的胡同巷子,这里通常就是军士所宿,当外调的营兵回来,也不住这,直接在外面搭了营帐露宿,本来就是军人,都习惯了。固然吴应麒所见的屋舍普普通通,十分简易。高得捷住处形似四合院,入内到得前堂,便有士兵迎来侍奉。
吴应麒喝退了所有士卒,高得捷心想:“莫非我日常言行不慎得罪了谁?”
吴应麒一把握着他的手,道:“大哥,我一见你就好生欢喜,仰慕你雄壮的身躯,远播的武名。想我虽是出身王府,可从小体弱,给人小瞧惯了。便一心想要练出一副强健之躯,今日一瞧大哥这雄貌,这辈子我是练不成了。不瞒你说,我兄长住在王府,我住在安阜园,两地相隔不远,却碍于种种原因少有来往。我从小就想有一个能和我齐心协力的兄弟,今日一见高大哥,我才知道,我们能做兄弟。”
高得捷被他说得老大不好意思,微微脸红道:“吴爵爷将我也抬的太高了一点。”
吴应麒问道:“这边可有佛堂,或供着香案的?”
高得捷道:“后堂供着关二爷。”
吴应麒大声道:“再好不过!”忙让他引路,穿过天井,到了后堂。里面果真供着一尊满面赤红的关羽像。
吴应麒道:“我们便效仿桃园结义,在此结拜为异性兄弟,大哥意下如何?”
高得捷听得一惊,吴应麒什么身份,居然要和自己义结金兰?他略有所思,不知如何是好。
吴应麒皱眉道:“莫不是瞧不起小弟?”
高得捷一怔,见势迫情急,不暇多想,道:“好,吴爵爷既然折节下交,我自然心甘情愿。”
吴应麒大喜,在香案上点了六枝香,自己拿了三支,给了高得捷三支。他对关羽像拜道:“关二爷,念我和高大哥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救困扶危,造福兆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五雷轰顶!”这段《三国演义》的文字他记了大概,最后几个字给忘了,原文是天人共戮,他想了想一样是遭报应去死,五雷轰顶也一样了。不过这句话里他还把“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给改了,心想他日吴三桂反清,这便是和国家对着干。倘若为了遵守誓言而去背离吴三桂,反帮满清,怕是让天下人骂个狗血淋头,李香玉也要瞧不起自己,他也没有想到,发誓的当头还考虑李香玉怎么看待他。当即便这么改了,反正救困扶危,造福兆民,是万万错不了的。
高得捷性情中人,听得一阵热血沸腾,下跪依言复述,又与吴应麒一同给关二爷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后又对拜三拜。高得捷扶着吴应麒起身,吴应麒张口便道:“大哥!”
高得捷动容道:“贤弟。”如此一来,他见吴应麒也不用怎么假装恭敬或又太多客套,挽着他的手到前堂去,喊人去叫关云鹏过来,并叫了酒菜。三人一起又吃又喝,甚为痛快。
吃完之后,高得捷将吴应麒一行送出城后,又送了五里路方才折回。关云鹏已在吃喝之时听说了两人义结金兰之事,便问道:“吴爵爷与高大人理该是生分的很。”
吴应麒笑道:“一生二熟,不,我是一来就熟了。云鹏,此人乃是一员猛将,我要拉拢在身边。”
关云鹏会意。
吴应麒续道:“你是否在想,为何便不把你一起叫去结拜?”
关云鹏失笑道:“怎么会呢,我与吴爵爷尊卑有别,这点分寸还是拿捏的了的。”
吴应麒道:“我和高大哥结义是为了拉拢人心,你却不同,你与我生死之交,不用这些繁文缛节来做枷锁。”
关云鹏精神一振,道:“卑职明白。”
回到安阜园后,他正要回屋去,眼见一名妇人杵在门口。他心想也不知是哪个仆妇,走了过去,都不瞧一眼。只见那女人朝他拜了拜,也不等多说自个儿站了起来,维持一个半躬的身姿。
吴应麒心想:“倘若第一回见面,她是个庶民,我是子爵,又是高官,在这大庭广众理该跪拜不起,她居然自行起身了,起身后又一副极为恭敬的姿态,似乎在等我示下。这人有点意思。”
那妇人道:“民妇季琴,连日都想见上吴爵爷的面,可季夫人道:‘吴爵爷事务繁忙,不要刻意打扰。’”
吴应麒“哎哟”一声,见此人长得和季天心有七分相似,忙一躬到地,心想:“是了,她是天心的妈妈,她女儿嫁给我做妾,实际身份较她尊贵,自然当着他人面要称呼‘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