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关云鹏两人小酌了几杯,店里的人聊天嗓门也大,只听有人道:“几家院子都没见过季大家弹筝唱曲,一些热闹的会社也未见到她。这事儿可是害得不少人相思,你瞧东河那里,又有个小年轻投河自尽了,是听说季家小姐居然要嫁人,他受不了,留了绝书,家里人连死的心也有了,是个独子。”
一人道:“跳河上吊,为这美人,这几日已是第三位了,死得太轻浮,我辈鄙夷之。”
吴应麒听得一惊,之前见宁采儿时,还想到自己拆散她和陈振海,大有罪过。到得贵州,居然还害出人命了。他转而又想:“关我何事?撮合此事的是吴应熊,一力操办的是吴三桂。况且不珍惜自己性命的还能算什么汉子?”他这么想着,心宽不少,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心安理得的就了口酒。
那些人聊来聊去都是关于季天心的事,显然此女真是有名。就连那酒保都能和他们搭上话,说道:“人家季小姐还会作诗呢。”
一位客人道:“是个人都知道。”
那酒保乐呵地道:“那是为何?只因她祖母乃是有名的女诗人季娴。这季娴是官宦之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一个举人,生了一子一女。这女儿便是季天心的亲妈,她妈又嫁给了一个五品官员,这官到任贵州后,他们全家便一起过来。只可惜此人不会奉承,被人排挤,仕途泯灭,三十多岁喝闷酒喝死了。这人死前几年一直借债度日,季天心的妈为了避难改回姓季,躲了起来。后来还是教人发见,那时季小姐只是个孩童,她妈又以卖草鞋为生,本就过得清苦。债主一想逼死她们,也没什么意思,便宽限她们日后再还。”他擦了擦桌子,将抹布甩在肩上,此时不少人听得正起劲,便催他快点说。
酒保笑道:“其实啊,那债主本就没打算让她们还什么钱,只当自己倒霉也就是了。不过季天心从小要强,她妈到底大户人家出来的,教了她一些乐器。她便以此为生,去卖艺,主要还是姿容罕见,雇主愿出大价钱。后来便还了债主的钱,当真是个讲理的女子。”
有人道:“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你可知道多少人为了博她一笑,争得是头破血流。”
酒保道:“城东的王家公子,还有卖米的苏家公子,前些日不还找了百来人打了一场,让官府拿了,后来家里用钱捞了出来。就连京城的大官也有慕名而来,不少人求亲都一一遭拒。”
有人问道:“那你知道季小姐是真的要嫁人了?”
酒保沉着脸,叹了口气道:“怕是八九不离十,连她妈妈都让人请走了,听说要嫁老远的地方,也不知对方是甚么人,居然有如此力道,将美人娶回去,而且还是个妾。”
有人一拳打在桌面上,震得碗筷抖动,道:“这不丢人吗?那许多人娶她回去当正室,她不要,非得跟人去当个妾?”
酒保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人说她妈似乎欠了钱,又或得罪了人,对方直接把人抢去,强要女儿去换。”
这话说得众皆哗然,群情汹汹,有人骂道:“哪个臭不要脸的贼人,我们去问过季小姐,找上门去,看看有何能耐。”
酒保忙摇手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可能瞎说,不作数的。”
掌柜看不下去,骂道:“赶紧干活。”
这时,已经听了半响的吴应麒与关云鹏对了一眼,吴应麒苦笑摇头,道:“怎么便成抢人了?”
关云鹏压低声音道:“王府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只怕是娶妾不想弄得太张扬,且季小姐和宁小姐身份有别,同一日嫁过去,肯定以宁小姐为重,这边自然封了口舌,不准外泄。”
吴应麒突然想起陈圆圆说的话:“一顶小轿子,只能从侧门进去。家里也只请族里的人,外面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家人在办喜事。”他喃喃道:“真惨。”又对关云鹏道:“别人眼里是个仙女,人人争得头破血流,偏偏还这般嫁出去,她心里一定十分煎熬。便是从天上掉在地上了。”
关云鹏道:“哪有的事情,那是她的福分。”
吴应麒努了努嘴,明知与他说了等于白说。关云鹏是不会理解他对女子的爱护之心。吴应麒心想季小姐眼下一定心情很差,还是快点去见她一面,好让她安心一点。何况离王府安排的启程时间也仅两天时日,要是他们赶路赶得紧,估计快要上路。
他与关云鹏吃饱喝足,便问路去了季天心家里。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到巷子里都是些翩翩公子,似乎在等什么,有的在争吵。吴应麒打开一把扇子走了进去,不断道:“借过借过。”刚要走到门口,忽地有人伸手去抓他衣领,他反应甚快,往后一退。
只见出手那人是个书生打扮,不过衣料用得很好,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吴应麒皱眉道:“这位大哥,我们素不相识。”
那人道:“我是王百川,我来求见季小姐的,你怎么能站我前面。”
吴应麒抬头一看,门是紧闭的,这人还真的贴着门口站。
忽地有人道:“你们王家了不起吗?那怎么季小姐要嫁人了?而不是嫁给你?”
王百川指着众人,呼喝道:“我爹是谁,我爹是知县!”他神气十足。
此时,一名高大青年走近,似乎要与他对峙,威风凛凛,道:“我苏家家财万贯,你爹一个七品官员,生得儿子便这么了不起吗?你要是五品官员的儿子,还不鸡犬升天!”
王百川一把揪着他衣领,两人扭打起来,吴应麒见场面太过难堪,便去敲门。可无论如何敲,都没人来开门。又见那二人打到地上去了,旁边好事者还在叫好。
他忍不住道:“你们一个个看得斯斯文文,家里一定殷实,没事回家好好读书,来这里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