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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技压群雄(中)

郭解面不改色,朗声笑道:“正待赵庄主和高公子的高招。”他看向赵王孙与高公子,这二人竟都使了一手奇门兵刃。

赵王孙的兵刃乃是一对短枪,枪尾用铁链连接了起来,枪头闪着点点寒光。他这枪名叫“好逑”,取意自诗经中的《关雎》,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左右双枪,就像是一对相互心怡爱慕的情侣,一刻也不舍得分开。这枪本就是兵器中的霸主,赵王孙习练双枪术,也配得上他的名字,况且,由于两枪间栓接的铁链,又给他这对兵刃多了很多变化,必要时还能作为链棍等奇门兵器使用。

高公子使得也是双手兵刃,他手里拿着一对双钩,钩刃银亮锋利,寒光四射。钩这种兵刃似剑而非剑,既能披砍刺挑,又能钩锁住对手兵刃,变化要比寻常兵刃多出许多,当然,习练难度也要大出不少。

樊、赵、高三人对视一眼,便各自分散开来,将郭解围在中间。他们变幻步法,脚踩五行方位,蓦地向郭解发难,这三人竟然精通一套技击配合的妙法。

郭解运动真气,背后青铜宝剑蹭的一下窜向半空,他高高跃起,一把抓住宝剑,落地时宝剑一封,恰好封挡住赵王孙的双枪,这双枪再生变化,又如两颗寒星般刺向郭解的眉心和咽喉。郭解大笑道:“来得好。”把剑一竖,又稳稳的接住那夺命双枪的刺击。赵王孙枪势再变,左右两枪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宛若一对情深的青年男女,相互追逐嬉戏,相互纠葛爱恋。这是一对有情的枪,招式有情,使枪之人更是多情,枪法变化百般,就如同世间男女热恋时的诸多快乐,但最终点向敌身的,却是无情的枪头。正所谓“多情总被无情恼”,越是深情款款,一往情深,化作那决绝无情时,就越痛苦。郭解不停招架变化翻腾的双枪,心中暗赞:“真是好枪法,意境圆融,变化多端,这赵王孙果然也有几分本事。”

这边赵王孙却感郭解仿佛一座巍峨高山,或是一支万钧巨鼎,任他如何变化,郭解都不为所动。那边高公子已经加入战圈,这赵、高二人联手,招式意境却陡然而变,那由有情变化的无情,变成了无休无止的痴恨纠缠。这高公子的双钩,裹挟着赵王孙的枪法意境,仿佛一对表面无情,内心情深的哀怨痴侣,不停的怨恨对方,不停的相互纠缠。郭解感觉自己的剑,被那双钩不停钩锁,仿佛陷入一对情侣的复杂恩怨当中,这世间若说何物最纠缠,怕是就是男女之间的情与爱了吧,而那既有情又无情的爱恨交织纠葛,恐怕没几人能全身而退,多数人都会陷入其中难以自拔。这高公子的双钩的名堂,正是唤做“痴缠钩”。

那厢樊仲子的快刀也已经斩了过来。有情爱侣初时爱意浓厚,而后相互伤心,有情变为无情,却不断纠葛痴缠,这世间若此的事情不知几多,但是世人却不知,越是情难舍,恨难消,纠缠不休,一生牵挂,怕是越伤内心,到头来苦的,都是放不下的人自己。而真正明智的人,合该“快刀斩情丝”,这一份决绝,不但是放过曾经爱人,更是放过自己。樊仲子快刀斩至,那些有情无情,痴缠怨恨都已不再,唯有那一刀斩断的果敢决绝。

这三人武功路数毫不相同,配合起来却天衣无缝,正是这武学自己本身的内在象征意义相通相容所致。

樊仲子、赵王孙、高公子三人素来交好,他们又都是长安游侠豪杰的领袖,经常相互间研习切磋武艺,他三人偶然间发现,自己的成名绝技配合起来竟天衣无缝,便合力创下这套阵法,并取名唤作“爱别离”。他们不知,后世天竺佛教传入中土,就有佛法诠释“爱别离”,佛陀说世人身处轮回,无法超脱,便会经历苦难。人有八苦,与生俱来,挥之不去,这“爱别离”就是其中之一,人有情,就会被爱恨纠缠,凡夫俗子如何超脱?

然而郭解并非凡夫俗子。

他初入“爱别离”大阵,便觉出这阵的不同凡响,这阵由依恋到伤心,由纠缠到决断,由情深到忘情,变化不断。且往往忘却决断了后,又再生爱恋缠绵,仿佛生生世世无穷无尽的恩怨爱恨纠缠。郭解抵挡这三个高手的杀招,守势居多,极少进攻,看似被这大阵所困。

长安三侠微微心安,这郭解武艺惊世骇俗,他们已经不顾颜面联手布阵了,他三人武艺高绝,寻常时候哪用得上联手?故而这阵法自研习后就一直未曾用过,他三人甚至都把这武艺当成他们友谊的见证了。没想到今日遇见这郭解,精妙阵法才得以现世。这郭解固然厉害,但毕竟还是凡夫,最终也是被这痴缠所困。今日战胜郭解,长安武林也算是扬名了。

郭解只守不攻了约莫一刻时间,就听他大笑一声,忽然全身真气澎湃起来。他袍袖鼓动若筒,头发与衣襟无风自起,他运劲挥剑,横扫向长安三侠,一股磅礴巨力化成锋锐剑气袭向三人,这记斩击剑气威势惊人,堂中所坐众人都感到堂内蓦然刮起一阵飓风。三侠首当其冲,哪里敢硬抗这惊天一斩的锋芒,便齐齐后退招架,那无形剑气击到他们的兵刃上,竟发出金石般的声响。三人顿感巨力来袭,只能紧紧握住手中兵刃,身体却不自主的“蹬蹬蹬”后退数步。樊仲子功力较深,后退最少,那高公子修为在三人中算是末尾,后退得远不说,还差点被这巨力掀翻。

郭解突然发出这惊人一击,却依旧面不改色,他笑道:“三位大侠的阵法真是精妙,郭某不禁多欣赏了一番,实在是佩服。然而今日这较量关乎长姐的托付,郭某不敢辜负,故而郭某斗胆,要破三位的阵法,小心了!”

话音刚落,就见郭解状态一变,之前若他是座难以撼动的高山,那么现在,他仿佛是一把出鞘的绝世神剑。只见他身形晃动,施展精妙身法,这身法快绝,一时之间堂内人仿佛感觉有数个郭解同时存在。那长安三侠,都感觉郭解第一时间扑向了自己,郭解那古朴的青铜剑,也在第一时间精妙的攻向自己的要害,以郭解的本领,攻向他们,他们哪里还有机会反击,只能苦苦防守。一时之间,攻守态势发生了巨大转变,这郭解一人,竟攻得长安三侠喘不过气来,原本精妙的阵法,也被郭解这犀利攻势和神鬼莫测的身法冲得七零八落。三侠头上身上汗珠直冒,身上衣衫竟都湿透,头上升起阵阵白烟,显是撑到了极限。

少侠剧昶见了,提剑就要起身救护长安同道,旁边却伸开一只手将他拉住,回头一看竟是卫青。卫青与剧昶不但是旧相识,而且关系非比寻常,卫青虽是马夫,但是豪迈任侠,是长安有名的豪杰。剧昶则是大侠之后,武艺高强,性情也是急公好义,二人初时结识,年龄都不大,有感对面就是自己倾慕的那种好朋友,于是便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兄弟。

卫青说道:“大哥稍等,小弟看出些门道,给大哥讲讲,怕是对这较量有所益处。”

剧昶大奇,他这义弟文韬武略他是知道的,但乃是不懂武功的寻常人,今天竟要指点自己这武学上的行家。

他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卫青急急说道:“三侠岌岌可危,时间不多,大哥且听我说,我觉三侠这合击之道好像两军厮杀的阵法,钩锁敌人马腿兵刃,枪刺敌方骑手,再由步卒挥刀了结跌落未死之人,进退有据,效率惊人,但是有一个大问题。”

他接着道:“不论是使钩锁的马前卒,还是长枪骑兵,抑或是持刀的步卒,战时顺利当然可以按先前训练操练,但若是敌方悍勇,单靠精兵怕是不够,还需强将。《左氏传》中有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三侠勇气已衰,怕是离力竭不远了。”

“而郭大侠虽然是一人,但他身法快绝,犹如多人。且观他进退,真如《孙子》中所言那样,疾如风,徐如林,侵吞如火,不动如山。恐怕这郭大侠不单武艺卓绝,怕是亦通兵法,三侠兵败,怕是也是理所当然啊。大哥此去助战,理应充当阵胆,就是那军中的无畏将领,千万不要怕喧宾夺主,三侠和大哥才有一丝胜机啊。”

郭解是江湖上的大豪,哪里懂得什么行军进退之法,但卫青却没有说错,这郭解的武功确实暗合兵家。这是由于盗门初祖盗跖本就是春秋时期的大贵族,自小便熟通行军用兵之道,后来集结徒众冲州撞府,侵吞诸侯,也多依赖于他的军事才能。故而他创下的“盗亦有道”真诀,不但是无上的武功秘籍,其实也是行军行伍的高超法门。

为将者能判断时局,便是“圣”;为军师者能够料敌先机,便是“智”;为先锋者能奋勇当先,便是“勇”;为后部者能舍生掩护,便是“义”;为军需者能公平补给,便是“仁”。盗跖把行军的道理蕴藏在了武功中,是希望以后的历代盗门首领非光有个人勇武,还要懂得军队运作,能有朝一日带领苦难百姓反叛暴政,替天行道。

卫青又接着给剧昶说了应该变化行进的方位,叮咛剧昶为将的要旨。后拱手说道:“小弟祝大哥旗开得胜。”

剧昶一跃下场,高声说道:“晚辈也来领教下大侠的神功。”于是按照卫青所教授的行进方位路线施展步法,果然帮长安三侠抵挡了不少郭解凌厉的进攻。他心中暗喜,想来自己那卫青贤弟所料非虚。

三侠见剧昶下场,进退有度,竟暗合了自家阵法,且自己摊得的攻势稍有缓解,不禁都喘过一口气来,但依旧是抵挡为主,难改之前颓势。

卫青在座位上看了,义兄这“悍勇大将”的加入稍微缓解了长安侠客们的颓势,但是刚才他们气势衰弱,已到了堪堪枯竭的地步,就好比军队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便总是淮阴复生,项王再世,也难恢复勇气军势。想到这儿,他拔出佩剑,并用剑身拍打案几,这金木碰撞咚咚作响,节奏竟是战场上进攻的战鼓节奏。

气势已颓的长安三侠,听得这鼓点声,心头莫名一动,竟油然生出三分勇气,他们都敢自己的斗志为这拍打的节拍所激发,不禁都抖擞精神,奋力与郭解搏斗,一时之间,场面竟得到了稳定。

战场上,士兵的勇气可能不会来自主将,但一定会来自这令行禁止的战鼓声!

郭解果然神人,如此激斗,他尚有余力言语,只听他大声笑道:“长安俊杰果然都是奇人,今日郭解进数领教,也算不虚此行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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