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傅珩三人赶路之时,高离国西将军许第被赐死一事已在晔城闹得人尽皆知。
一代神将离世,被他守护了几十年的人们不禁潸然泪下,可官府一早贴出告示,凡为反贼许第啼哭送行者,按乱贼论处。人们只得在听闻消息后,为自己和家人换上素衣,整整七日只食素食,以此为将军送行。
如此受百姓爱戴的西将军许第这一生只娶了赵氏一人为妻,二人婚后多年却只有许东民这一个儿子。所以赵氏死后,所谓的许第之“家眷”只剩许东民一人了。
人们知道,西将军这唯一的“家眷”许东民被御林军锁上铁链带出将军府后就被关在了天牢里。不日便会发配南疆。
高明帝元年九月二十日。
入夜,微凉。
许东民被关在天牢已经十二个时辰了,而十二个时辰之中悲痛欲绝的他水米未进,对狱卒送来的食物置若罔闻。
“许公子,您还是吃些吧。小的知道您心里难过,小的自从知道这事以来,心中也是十分悲痛。可现如今,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啊。有命在,才有希望。您说对不对?”“小的没有别的本事,不知道如何安慰您,只得给您添个菜让您在这地方过得舒服些。”狱卒原是多年前与同乡逃难到晔城,因着西将军府开设粥棚施粥才让他们得以在晔城活了下来。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经在晔城扎了根,谋了差事,过上了日子,心中却时时记挂着西将军府的恩情。
“阿南将军托小的传句话儿。他与五万亲军会在去南疆的路上等您。”
听到这话许东民的身子才动了动。他哑着喉咙对狱卒说:“麻烦这位仁兄,可否让阿南将军今日来见我,一个人便好。”
狱卒向前微微走了一步,拱了拱手道:“许公子放心,今日亥时小的定想了法子将阿南将军带来与公子一见。您先吃些东西吧,哪怕进些水也是好的。不然阿南将军来时,您也未必会有气力与之说话了不是?”说罢他见许东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叫嚷了一句:“不吃饭?那就等着被饿死罢。既然是反贼,想来也没几天的活头了。怎么死都是死喽。”
二更,天牢门口。
“小六,你身后那兄弟看着有点脸生呀。”
“嗨,这不是最近咱们这关押了许多重犯,所以上边增派了好多人手来。这大个子是白班的兄弟,晚上没事,一个人闷得发慌,过来跟我喝点。喏,要不要来点。”
“这会儿定是不行啊,等三更换了岗的,给我留口啊。”
“那是肯定的啊全儿哥。等你哈。”
“得嘞。”
狱卒小六带着扮成狱卒的阿南将军方要进门,又听得刚才那个叫“全儿哥”的狱卒喊了一声。
“刘小六!你他妈的等等。”
阿南的神色一禀,手掌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关节处攥得有些发白。
“咋的王全儿,老子惹着你啦?”刘小六回道。
“不是,兄弟,都怪全儿哥说有点着急。是有个事想让这大个儿帮个忙啦。里面关着的那位皇亲国戚,上头让好好伺候着,先前儿说要沐浴,这不好赖找到个水桶给他。奈何水桶太大得两人抬。今儿正好这大个儿来,你让他帮着把水桶搬进去得了。”王全儿殷勤的笑着说。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头儿说了让你换班的时候抬,你就躲懒吧你。”
王全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我看咱这兄弟的身量,肯定力气大,抬这个肯定是跟玩一样。我这小胳膊小腿儿是真费劲儿。
听罢,阿南紧握的拳头才缓缓地松开,神情放松了下来,轻声对着小六说:“抬吧,小事儿。”
“行吧,回头你还得请我喝顿酒。走走走大个儿,给他搬进去。”
阿南走到一进门角落里的大缸前稳住身形,两手抱住大桶底部,狠提了一口气,搬起便走。进了门走了大约一百七八十步,又转了几个弯,下了几级台阶,才到了天牢底部。
“将军,咱们到了,许公子就在最里面的那一间牢房。您快去快回我在这给咱望风。”
阿南将军将水桶轻轻放在地上,低着头。快步向许东民的牢房走去。
“东民!”
“阿南叔!”
饶是铁汉子一般的阿南见到昔日性格开朗的侄儿变成如今这边模样,也不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而一日之间失去双亲强撑着情绪的许东民,如今见到亲人一般阿南叔,像个孩子一般委屈的泪水滂沱。
“好孩子,不哭了。你不必去南疆,阿南叔与众位叔叔们正在谋划。一定会救你出去,也定要打进那皇宫去,取了狗皇帝的人头,为你爹爹报仇!”
“阿南叔!”许东民哽咽着,跪在地上,朝着阿南郑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东民,你这是为何?”
“阿南叔,请您遣散众位将士吧。我知道让李卫一人去劝阻您是劝不动的。所以我要见您,也要您当面答应我此事。父亲临终前最惦念的事,便是这几万亲兵的性命。东民亦不愿让陪着父亲出生入死的将士为了所谓的复仇做出无畏的牺牲。他们是许家的战士,也是东民的亲人。让他们解甲归田,安稳度过此生是东民最大的心愿。”
“前往南疆一事阿南叔亦不必为东民担忧,也不要为了东民之事连累其他的叔伯。东民做为许家男儿,这些苦定然要吃得。小六说的对,活着就有希望。高明帝既没有直接杀了我,我便要想方设法在南疆活下来。”许东民望着阿南顿了顿继续说:“阿南叔,东民有一请求,月吟枪乃我许家家传之物,祖祖辈辈用其杀贼寇守护一方百姓。如今我是戴罪之身发配南疆,定无法携带武器,只得托阿南叔代为保管。”
“待东民回晔城那一日,便是东民向您取回月吟枪重振许家之时。”
说罢,又朝阿南郑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好男儿,不亏是他许将军的儿子!既然你执意如此,阿南叔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便随了你的心愿。今日回去,我将分发安置银两遣散众将士,绝不提复仇之事。但是......”
阿南与许东民说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话,见小六匆匆走了过来使了个眼色,阿南拿了些酒将脸搓得通红,跟在小六身后歪歪扭扭的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王全儿还在那里守着,朝着小六喊:“小六,你没让大个子帮着烧点热水嘛?”
小六又朝他唾了一声:“呸,自己的活自己干。好好盯着吧你,过会儿上我那喝酒啊。”
“行嘞。”
阿南朝着小六使了个眼神,小六点点头,阿南便一步一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