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晔城,将军府。
老将军许第正携家眷端端正正的跪在将军府正厅前,等候刘公公宣读高明帝口谕。
“西将军许第,目无君主,私通乱党,其罪当诛九族。念其追随先祖劳苦功高,着,赐鸩酒一壶,以全其颜面,其夫人许赵氏、其子许东民等家眷皆流放南疆,永世不得回晔城。”
“臣,许第领旨。”许第趴在地上,郑重的叩了一个头,抬头起身时,目光平静似幽深的古井,无一丝波澜,数十名家眷无一人啜泣。
“许将军,请吧。”刘公公递给旁边端着酒壶的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走上前去将酒放在地上,俯着身并不敢直视许第便退了回来。
刘公公抖了一下锦袍扬了扬下巴,嗤笑一声说道,“咱家奉皇上口谕前来送酒,皇上说,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您一个时辰与家眷告个别,望将军好自为之啊。”说毕,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去了。留下了一个小太监和一队御林军在将军府监视。
“父亲!”许东民上前一步扶住许第的胳膊。许第摆摆手说道,“无碍。东民啊,作为许家的男人,自是要顶天立地。此去南疆,多是沼泽毒瘴,要照顾好你娘。”
“父亲!”饶是许东民硬撑着,泪水也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
“再有五年你就及冠了,怎的还是个爱哭鬼?好了,记住为父的话,为父走后你南叔他们定是要找高明帝那昏君报仇,你与他们说,我许家军世代忠良,亦是死也不可被污上造反的罪名。叫他们各寻出路吧。”
“可父亲,高明帝令狐拔的口谕明明就说咱们私通乱党,反与不反,又有何区别?”
唉……许第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反,就真的做实了这私通乱党的罪名。更何况令狐氏家族于这高离国根深蒂固,怎的是阿南他们几个将领加几万亲兵就可以抗衡的?不能因为我的死平白搭上那么多性命。”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了。孩儿定会照顾好娘亲,也定谨尊父亲嘱托,保全阿南叔及几万将士的性命。有朝一日,孩儿定为我许家沉冤昭雪。”许东民摸了一把眼泪,恭敬的向许第叩了一个头。
许第点点头,转身拉起赵氏的手,目光灼灼,似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万般无奈之下却最终只叫得一声“卓儿”。
赵氏名为赵卓,与许第成婚后,夫妻恩爱,琴瑟和谐,许第也一直唤她的闺名“卓儿”。
伴着这一声“卓儿”出口,赵氏的两行清泪也滚滚而下,她伸出手指轻轻放到许第的唇上缓缓道,“将军自不必说,卓儿,都懂。”说着便如年轻时那般,将头微微靠在许第的肩上。
许第将赵氏往怀里揽了揽,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背。“为夫再也……再也不能护你安好了……”念及此,眼眶也是微红。
“好了,东民,扶你娘回屋去吧。本将要再挥上一段枪。”许第几不可闻的抽了一下鼻子,将赵氏从怀里轻轻推开。“李位,把本将的月吟枪拿来。”
老管家李位应声而去,不多时,只见李位扛着一杆长枪而来,那枪通身被着银光,枪尖一点似偷镀了一丝月光,烈日炎炎下看到也让人便体通寒。
许第一手接过长枪,枪出,风起。
狂风卷着片片落叶袭来,伴着阵阵悲痛之声,似千万忠魂低吟,好一个月吟枪,泪千行!
数十名御林军拔刀而相,眼神透露着复杂的神情,似质疑,似崇拜,似戒备,却也无一人敢有一言,更无人敢上前一步!
相传这老将携这枪曾开疆扩土,征战四方,为高离国打下大好江山受万民敬仰,今日一见,便觉哪里是带兵打仗普通将军,这明明是神将!
众人哪知,许第多年征战,早就在万骨之上修得归复地境,如今这悲怆一枪,已经隐隐刺出万法天境之势。
一伸手,酒壶在握,猛灌一口后又一枪刺出。这一枪与之前那枪枪势相比更胜一筹!瞬间狂风大作,引得乌云遮日,随后一声震雷响彻天际,紧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刚刚被风卷起的落叶也裹着雨点纷纷掉了下来。
“这......”御林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然被这一幕吓呆了。不知哪个先丢了武器跪拜了下来,其余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将军府中御林军皆俯身跪拜。
“东民,咱们许家世代相传的月吟枪,今日为父就传给你。切记,这月吟枪,索千魂,许家世代只得用其除贼暴,安忠良,不可滥杀无辜。”许第讲这句话时,用了十成十的内力,震得将军府的大门都颤了一颤。随后却只听噗的一声,许第口中鲜血喷出。他收了枪,以枪杆作支撑堪堪稳住身形。
“将军!”赵氏大惊。这次,她没有听许第的话转身回屋,她从未离开半步。目睹这一刻的她用力甩开扶着她胳膊许东民,向许第跑了来。还未到身边,却被着了雨的青石路滑倒。泪水混着雨水不住的往下流。她顾不得疼痛,在许东民的搀扶下爬起来再次跑向许第。
她捧着他的脸,为他拭去嘴角的鲜血。许第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卓儿不必难过。”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本将这短短六十载,有你,足矣。”说罢,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将军啊!你去了,我又怎能苟活?”赵氏悲痛至极轻叹一声,随后她快速的捡起地上御林军丢掉的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去,刹那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许东民本不可置信的呆呆的望着许第的尸身,却未曾想到,母亲也决心跟随父亲而去。“母亲!”许东民痛喝一声,“母亲啊!”他捂住赵氏的伤口,大声喊道,“李卫!李卫!找大夫,找大夫啊!”却见到那赵氏的的瞳孔已慢慢扩散,任谁都回天乏术了。
痛,铺天盖地的痛,似有一只魔手,扒开他的胸膛,抓出他的心脏,再一点一点的将心上的每一块肉绞烂。已然痛到无法呼吸。“啊!”他大喝一声,一伸手,月吟枪便出现在手中,枪似乎感受到他莫大的悲痛,也发出了苦痛的低吟声。
月吟枪,泪千行。长枪一出,闪电将月吟枪银色的枪身上又抹了一层白,引得雷雨又大了几分。这一枪,是奔着数十名呆若木鸡的御林军去的。他欲杀了这御林军,破了高明帝那大皇宫,刺穿那昏君的心脏,挑出来看看这狗东西的心是如何长的!
可这枪终究是在距离一个御林军脑袋一尺的地方停住。是李卫拦住许东民说,“少主,李位不怕死,愿与少主杀上皇宫去取那狗皇帝的命。可将军说过,许家世代忠良,这月吟枪只除贼寇,不杀无辜之人。这御林军们只是听命之人,他们也是某个人的血肉至亲啊。”
咣当一声,月吟枪在许第手中滑落,他因隐忍颤抖着双肩悠悠的说,“李位,我被发配南疆不能再带着月吟枪,你携此枪去西南大营找阿南叔。”他顿了顿又说“拜托送父亲母亲回西南老家,谢谢你,李位。”
老管家李卫郑重的说“李位,必不负少主所托。”
许东民看着御林军们所:“我同你们走。”一个胆子稍大的御林军走上前来,哆哆嗦嗦的用铁链将许东民的双手捆住,这才捡了武器,带着许东民出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