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将人迎入室内的风近蕖在客厅中央站定，微微弯腰向正襟危坐的句芒歉意道：“十分抱歉，我愿给您此次的消费活动打七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性格严肃的男人似乎常常皱眉，眉宇间有几道严苛的痕迹，他板着脸，唇色极淡，“不。”
风近蕖对这样的人毫无办法，她不再追问，抬手为他添了茶，笑道：“感谢您的宽容。”
有风穿堂而过，扬起女人额间细碎的发丝，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其下星子般耀眼的眼瞳流动着浅浅温柔，融化在空气中，连灯光都变得柔软、宁静。
女人樱唇轻启，如清溪击石，珠玉滚落，“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句芒大人？”
直面这美景的句芒面无表情，只微微垂眸，“我想要祝余草。禹和你相处不错，我……”他不善言辞，眉头又皱紧几分，目光投向眼前的女人，见她脸上没有分毫不满与怠慢，句芒缓缓点头，“你很好。”
只听懂两句话，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强塞一张好人卡，风近蕖眼角一抽，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好的，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为您去取。”女人冲他礼貌颔首，迈步去了内室。
《山海经》卷一有言：“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祝余草，生长在招摇山上的一种草，形状很像山韭，会开出青色的小花，吃了这种草就会使人有饱腹感。
如此常用的草她自然是有不少存货的，不过即使可以生食，但祝余毕竟是草，滋味可想而知。
身为吃货界的扛把子，风近蕖一般是将其炼制成丹药，既方便食用又较之生吃味道好百倍，所以她手上几乎没有太多祝余鲜草，这样的话……
风近蕖将所剩无几的祝余细细打理成一束，又淡定的自壁橱中取下一罐装满褐色药丸的玻璃罐，来到客厅。
见到男人笔挺的坐姿分毫未变，黑发整齐服帖，风近蕖眼里划过赞赏，她眉眼弯弯，向句芒挥了挥手中的物事，说道：“客人要的东西我已经拿过来了。
不过我想说这祝余虽然可以生食，但滋味不好，所以我斗胆向您推荐这个，这是我用祝余炼制的丹药，与它同等疗效甚至更胜一筹，味道也还不错，价格不比原草药祝余贵上多少，性价比绝对合适。加上我已经向您承诺了优惠，所以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句芒语调淡然，“可。”
见女人微笑看过来，他有些不适，“不必优惠，我未生气。”风近蕖点点头，干净利落的将罐子装入一个纸袋，递到句芒手边，狡黠的对他眨眨眼，“好，那我就不收费了。”
欺骗如此“单纯”的老实人，压力略大，但事已至此，风近蕖没法说出实情自己打脸，只得补偿一下他了。自己真是愈来愈善良了，嗯，将店里的东西随意送出去什么的，身为老板，任性。
句芒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神展开，有些懵，在旁人眼中就是本就抿得死紧的薄唇现下几乎要崩成一条线，他愈发严肃的说：“不可。”
风近蕖哭笑不得，索性有些无赖的说：“那先生是生气，不打算原谅我了？”她眼圈泛红，眼角下垂，似乎只要男人说出一个“是”字，就要滚下泪来。
句芒哪见过这样的人，神色竟有些慌乱，张了张嘴，又犹豫不决不知说些什么，最终向女人手臂紧绷的递去一张黑色烫金的纸，见风近蕖不明所以的接过，他身形一闪便消失了，甚至就连手边装有丹药的纸袋也忘了带走。
消失了？
这还真是……风近蕖第一次将客人吓跑，却是因为要给人免费的原因。想清楚男人“逃跑”的原因，她不由捧腹，心里却像是被柔软的物事包裹。
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是什么时候。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作为亘古不灭的……非人类，她看遍了世态炎凉。
从前虽然她对人类没有归属感，但作为半个人类——在人类社会流转了万万年，也是对他们有好感的，却在他们越来越无知越来越物质的改变下，消磨殆尽。
人类的影响力与感染力太强，许多生活在人类社会的神也开始被他们同化，他们依旧对天地保持敬畏之心，行事却越来越像人类。
本应目下无尘无心无求的神染上了七情六欲，学会了喜怒哀乐，也知道了隐瞒与算计，于是，工于心计利欲熏心者有之，纵情声色纸醉金迷者有之，自持身份草薙禽狝者亦有之……
很难说清这是好还是坏，但风近蕖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在顺应时代，所以选择冷眼旁观，只坚持自己的原则，与相同观念的人或神来往，或许心态冷漠又一厢情愿，但，这是她对自己约束的底线。
次日一早，风近蕖洗漱完毕，带上装着丹药的黄色纸袋离开“琳琅”。
高楼大厦，人头攒动，红绿灯不停变换，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风近蕖抱着纸袋，慢悠悠的走在道旁，神情闲适，与身旁接踵而过步履匆匆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显眼至极。
路过一个小公园，里面过分拥挤的人群令人侧目，注意到人们激动的表情和兴奋的低叫，她眉头微蹙，调高五感，她向里望去。
人群中心有一个少女，粉发白裙，正举着手机似乎是在录像……不，从将她团团围住的人来看，更像是在直播？
原来如此，风近蕖收回视线，不想余光扫过少女甜美的笑容，她惊讶的止住动作，那张脸，和她记忆中的面容逐渐重合，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不是，她，似乎变了个性？
思忖间风近蕖的肩头被人撞了一下，那人低声道歉，她回了一句没关系，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回神就见自己已到了公园内部，她犹豫不决的朝少女看去，不确定要不要去探查一下那少女变性、不，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想到自己的任务与“琳琅”的信誉，她到底还是转身离开。
过几天有空了再给“她”下个帖子请来看看好啦。
风近蕖转身，不想没走几步就被人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无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少女，“抱歉，我现在有点事，有空再聊好吗？”
少女依旧固执的拉住她的衣袖，风近蕖低声诱哄，“届时我给你做好吃的？”她的目光在少女弧度明显的胸口划过，语调迟疑，“小墨？”
少女似乎终于忍不住笑意，咯咯笑起来，银铃般清脆，“风姐姐，这是硅胶，你不要乱想了。”
他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左手将女人拉入镜头，笑着说：“风姐姐，跟我的观众打个招呼呀？”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打开方式的风近蕖勉强勾起唇角，“大家好……”
见到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条条弹幕铺天盖地几乎要遮住整个界面，她正要凝神细看，就听见身旁少年笑道：“你们要的小姐姐我已经请来咯，是不是超好看~刚刚说‘一定是背影杀’的童鞋脸还好吗？”
恰好有几条显眼的弹幕在正中央划过，见到内容，风近蕖扶额。
——小姐姐这么好看不会是男孩子吧？
——一定是男孩子！女装大佬！
——女装大佬的朋友也是女装大佬，可以的可以的。
少年笑的直不起腰，擦擦眼角说道：“不是啦，风姐姐性别为女哦！”风近蕖抬手，扯住少年的脸颊，故作凶狠，“瓜田李下，认识你我的性别都成迷了。”
——激动！小姐姐声音好好听！
——鸡冻鸡冻！鸡冻的犹如一盘冷吃鸡！
——小姐姐缺男朋友吗？
——+1
——+233
——+10086
少年跳起来抱住风近蕖的脖颈，歪头对屏幕说：“不要妄想了，这是我的人！”
风近蕖嫌弃的将他扯下来，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简简单单的动作随性又透着难言的优雅，美眸微眯，嗓音危险，“是吗，我怎的不知道呢？”
少年眨眼，企图“萌”混过关，不想女人突兀低头，食指划过少年的面容，轻佻的挑起他的下巴，缓缓抬眼间慵懒贵气。
少年屏息，看着那精雕玉琢的脸越来越近，直到女人轻笑着在他耳边低喃，“明明，你是我的才对。”
少年双颊泛开红晕，耳尖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呆立当场不知作何反应，好容易回神就听见风近蕖好不掩饰的笑声，只得羞恼道：“你、你简直……简直……”
明明是这么可恶的女人，却偏偏让他……
因一直没有移动过，手机镜头诚实的记录下了这一幕，被直播间里的观众尽收眼底，待两人想起这事时，屏幕已经炸开了锅，密密麻麻的弹幕飞速划过，房间里的观众几近失控：
——橘里橘气！
——百合三连！
——小姐姐好苏啊啊啊啊！放开她让我来！
——无良主播，在线屠狗！
——110吗？有人直播虐狗！
——FFF团集合，听我口号——举起火把！
顾不上稳住疯狂的观众，少年脸上的红霞散去，咬住嘴唇，神态竟有些可怜，风近蕖敛了笑意，轻咳一声，揉了揉他的发顶，“乖啦，我还有事，现在没办法陪你，有时间……”
话未说完，风近蕖见到有一道白影迅速冲了过来，然后，视野一暗。
顶着一只白猫（？）的风近蕖：“(?▼皿▼)ノ想死么！！！”
肩膀颤动的伽倪墨得斯：“(≧?≦)?噗哈哈！！！”
降落错误的白猫（？）：“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