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突然的东西，离开时亦同样匆匆。
在新弟子们才吃完饭时，雨势便小了不少，当时天虽阴着，但终归还算有光亮，眼下苏园里却不得不点起灯火来照亮走廊。
徐生打开房门的刹那，正好遇上出来倒水的阿林。
“呀，徐道友，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阿林被带着一身汗的徐生吓了一跳，随后又疑惑起来，“奇怪了，外面也没见下雨啊。”
“出去练了会剑。”
对这个看起来老实瘦弱的舍友，徐生印象是不差的，走进屋内，尹喜正专心拿白娟擦着脚，似乎并没注意到屋内又来了一个人，徐生知道他是故意，却也不在意，反而是扭头看到另一旁的楚幺儿后稍稍惊讶。
“生哥儿，怎么了？”
楚幺儿对他的眼神表示不解，徐生摇摇头，并不打算将自己一时忘记对方已经搬到这间屋子里的事情说出，只拿起一套衣服木桶，说了句“我去洗个澡”后，便又走了出去，在他离开的时候，楚幺儿目光一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开口。
这一幕被旁边的尹喜所察觉，但徐生却是不能知道了，苏园虽大，但也终究是个院子，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熟悉这里的环境。
澡堂中心是一个用大石头堆起来的池子，里面的水不冷不热，用来淋浴正好不过，徐生用木桶狠狠挖了一桶浇在身上，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水流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徐生原以为楚幺儿和自己抱着一样的想法，对这个莫名加入进来的道门惧怕多过期待，但当他将徐承佑口中的计划说出时，却发现好友的眼中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是不解与困惑。
这也让徐生才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甚至连计划发起人的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当楚幺儿带着苦笑示意他继续的时候，徐生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是问道，
“你真的想听吗？”
楚幺儿不出声了，徐生转头离开，他已然明白一切。
“你剑法不错，跟谁学的？”
一个带着些冷意的声音响起，徐生从回忆里睁开眼来，回头看去，只见徐承佑也正提着桶子进来，他将衣服放在架上，也舀了一桶温水，却没急着用，反而是盯着池面发呆。
“听说这池子里的水永远也舀不干净。”
徐生觉得自己大概猜到对方在看什么，太上宗满是奥秘，哪怕是一个澡堂也有其神奇所在，徐承佑却没如他所想那般点头，只是收回目光，“这不算什么，我见过浮在天上的巨船，也见过让普通人一步跨越千里的木门，他们比道法更加神异。”
“你从哪里来？那么神奇的东西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徐生对他口中提到的那些事物存疑，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瞳孔里若有若无的红芒，此刻估计连搭话的兴致都不会有。
“我从哪里来很重要吗？”
徐承佑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想什么，目光里露出一丝鄙夷，但他心中明白，自己说的那些东西，除了从小在山上长大的道士外，对初次听闻的人来说，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于是补充道，“有些东西不管你听没听过，见没见过，它都是确实存在的，在没见过道士和妖物之前，你会相信世界上会有他们的存在吗？”
徐声不说话了，这时，徐承佑又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是没问题。”
“那就好…”徐承佑点点头，突然察觉到这话有些不对，“那谁有问题？”
“我朋友。”
徐承佑愣了半会后，又露出明悟的表情，“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两个人？他们都不愿意？”
“这你也知道？”
徐生奇怪地看着对方，他记得自己从没提起过小如和楚幺儿，对此，徐承佑轻哼一声，“随便打听就知道的事，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有什么事情是弄不明白的。”
“可你才来半天。”
徐生实在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在一群不认识自己的人中打听到这些的，但徐承佑并不打算在这点上多说，只是又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其实只要你去做，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比如离开望月山这点，我来之前，你是不是连想都不敢多想。”
徐生点点头，在这方面上他确实不如对方，徐承佑见了，不由露出轻蔑，
“幸好咱们不用在一起待多久，出了望月山，便各走各的，我可不想身边时时刻刻带着个累赘。”
“我跟不跟你一起还是两说。”
“什么意思？你不想离开这里了？还是说你怕瞒不过道士？”
徐生摇头，对方说的理由都足够，却又和自己都不沾边，徐承佑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因为朋友不愿意走，所以自己也不想走？”
“是。”
徐生对此并不否认，小如和楚幺儿都是被自己带出，他不可能抛下任何一人离去。
“他们两个都不愿意走？”徐承佑追问。
“还没，我只问了一个。”
“那另一个呢？你觉得他会走会留？”
徐生眼前出现小如跳下轿子时面上的坚定，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可能会和我一起吧。”
“那就没事了。”
徐承佑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只需要把剩下那个人拉拢过来，然后你们两人一起去劝说，就什么都能解决。”
“你这么肯定？”
徐生不解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对此，徐承佑只是轻笑，“人都喜欢从众，连走路只想往人多的那条路上走，就像来这里的那群新弟子一样。”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就不喜欢走人多的那条路，小如姐也不喜欢，她总是一个人上学和回家。”
“幼稚的说法，”徐承佑对此不以为然，蓦地又问道，“小如姐是谁，是拒绝你的那个人吗？”
“不是。”
“哦，那就好…”
徐承佑得到答复后神情稍缓，徐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反应有些奇怪。
“那你明天就去说服那个什么…嗯，小如…姐好了，只要她点头，不愁另外一个不答应。”
这时，徐承佑又说话了，他说这话时自信至极，仿佛一切都在掌握，徐生觉得这种做派不该出现在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身上，但最终只是说道，
“你说你能打听到很多东西，那我想问你一个人的事情。”
“谁？”徐承佑皱眉，“先说清楚，我可不会谁都去查一遍，我只问值得我花时间去问的。”
“这个人应该值得。”
“什么名字？”
“蓝兰。”
“没听过，不过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徐承佑摇头，“男的女的，你打听他做什么？”
“女的，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就想着问问你。”
至于哪里奇怪，徐生自然不会说出，对方所谓的“直觉”在他看来称得上是可怕，而最奇怪的是，就像楚幺儿说的，蓝兰朝自己伸手的时候，徐生本有无数次机会躲开，但不知为何，那双手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徐生提不起任何躲避的心思，而在她接触到自己时，更是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行吧，我会帮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不是谁都会把自己的来历毫无顾忌说出的。”
徐承佑离去了，距正式入门还有十来天，他还是不是很着急，徐生与他告别，在回房间的路上乃至上床之前，他还在思索着明天如何说服小如姐，但不知为何，到了最后，脑子里那些用来劝说的语句渐渐模糊扭曲，变成一双纤细的手掌，在脑中捏揉动作。
又过了片刻，徐生从床上睁开眼，突然明白过来那感觉为何物。
“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