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顾菀箐坐着马车回到兆令府中,早已下朝的兆令正孤身一人坐在正厅主座等着见顾菀箐,顾菀箐一回家就被下人请了过去,待两人都在厅内,其余跟着顾菀箐的下人都依令退了出去。?
“夫君有话同我说?”顾菀箐与顾侯爷商量了一个白天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直到感觉有些疲乏了,才被顾侯爷赶了回来。?
面色黑沉的兆令冷淡道:“顾侯府里出了大事,你却不打算同我说,也不打算过问我的意思。顾菀箐,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只喊我夫君,可夫君这两个字,你真的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顾菀箐愣了愣,不懂为什么兆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兆令又接着问道。?
顾菀箐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地站着。?
兆令苦笑道:“我对你来说还真的什么也不是,所以连名字都无需知道了,是吗?”?
顾菀箐冷静地回道:“夫君,你是累着了。”所以才会说胡话。?
兆令站起身,不再执着于问话,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走到顾菀箐面前,将纸递给她道:“这是解决顾府危机的东西。”?
顾菀箐不明所以地打开那张纸,待完全看清内容后,她不免万分诧异:“是幕后黑手的罪责状,你将它们都收集成证据了?”?
“你不把我当成是你的夫婿,可我还得把自己看成是顾侯府的姑爷。”兆令缓缓说道:“他们只知道祸水东引,一味求取垫背者被速度处决,却不料后方有更大的祸患,因贪污而引起的造桥工程和府文寺庙的轰塌,数十民众死伤,百姓怨声载道,绝非一两句能遮掩此事,而这些事与顾家却是扯不上关系的,你尽可让顾侯爷拿着这些罪证去与那些背后的人做交易,想必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会保顾侯府无事的。”?
顾菀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如果我们把罪证交给圣上呢?能治他们的罪吗?”?
兆令不答反问:“如果治他们罪的代价是要你兄长们被判罪呢?”?
顾菀箐摇了摇头,想了又想,又开口道:“无论是否被人诓骗,兄长们都因一时贪念做下了错事,现下因着他们一行人的私念而让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的确是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兆令不可置信道:“你可真狠心,他们都是你的血脉至亲,若是有一日,我做了错事,你是不是也会舍弃我?”?
“我原先以为他们只是小贪,受到一些牢狱之灾便也算是教训了,可从小我受到的教导是,无论顾家儿女身处何地,都应为家族的兴盛而筹谋。为了家族荣誉,我必须得做些什么。这次情况也是如此,几位兄长的行为只会让顾侯府陷入困境,为了家族里的其他人,应当舍弃才是。”顾菀箐面色苍白,慢慢说道:“更何况犯下害死良民的过错,绝非被关几天就能抵得了的。为人处世,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兄长们如此,我如此,夫君亦如此。”?
最后一句话,算是对兆令的问话做出了回答。?
“如你所愿,我会把罪证呈交上去,也会尽力促成此事的尘埃落定,你且提前告知顾侯爷一声。”兆令冷冷一笑,终究再也无话可说。?
?
因着贪污一案,朝廷动荡,连续处决了一波高官,顾侯府里的几个涉事人都被判了流放。兆令因为揭发有功,又升了官,变成正二品户部尚书。?
受封诏书是在朝堂上宣告的,满朝文武皆对新任尚书道贺,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出身贫寒的人可以在二十岁的年纪坐上正二品大官的位置,不禁有很多权贵世家对这个小伙子另眼相待,只觉着他将来前途无量。因着尚书嫡妻的娘家顾家因为这件事隐约有败落的趋势,加上两人平日里本就相处冷淡,便有不少人将主意打到了尚书夫人这个位置上。?
尚书受到几位大人的恭维,一言一语间,将他们的意思揣摩了个透净,却始终没有应承下哪一家的青睐,只一个劲地含糊其辞,一来二去,他们明白了不能直接从尚书身上下手,便派内宅夫人小姐去顾菀箐那儿做工作。?
尚书下朝回府后,发现偏厅里的顾菀箐正一个人坐在一桌子饭菜前发呆,碗里干干净净,好似没有动过一般。他们两人的膳食本来是一起吃的,可自打把话说开后,便很难心无芥蒂地凑到一起吃饭。?
尚书本想无视顾菀箐,径自回房吃饭,可实在是忍不住担心她,走过头几步路了,还是原地折了回来,一直走到顾菀箐对面的位置,可顾菀箐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屋里。?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吃饭?”?
顾菀箐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尚书,尚书坐了下来,拿起摆在桌上的碗筷,阴阳怪气道:“你一个人吃饭还准备两副碗筷,可真是好雅兴。”?
“我......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
“今天有一位夫人领着他们家的小姐过来拜访我,她们说来说去,大约就一个意思。”?
尚书原本扒了两口饭,听到顾菀箐与他如此坦诚,便放下碗筷,认真听着她说话。?
“她们说你如今步步高升,应娶一位对你有助益的妻子,才能帮你走的更远。”?
“你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尚书忍着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算顾菀箐再如何不解风情,也能察觉到尚书对她的好,对她的用心,又怎能不明白他对她态度的不满,此刻顾菀箐叹了一口气,回道:“我跟她们说,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她们与我们素日并没有交往,我们家的事就不劳她们操心了。”说完这话,顾菀箐故作无辜道:“我这样说话会不会得罪他们,让你的仕途受到影响?”?
“不会,你做的很好。”尚书久违地露出了笑容,顾菀箐见他笑了,自己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贪污案而受到牵连的还有当的一位王爷,因为这件事情,他被削了爵位,但因圣上顾念兄弟之情,只被囚禁了起来,没有其他处罚。?
可这位王爷越想越不服气,在被囚禁期间,私下联络了暗部,派人去刺杀揭发他的尚书。?
这一场谋杀突如其来,尚书在下朝回府的路上当街遇刺,刺杀他的人足足有十几个人,尚书一人对敌,勉强拼杀到听到风声的圣上派出的援军到来,可身上被砍数剑,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被援军抬回了尚书府。?
“尚书大人的情况,恐怕得明天才能知晓了,如果能撑过今晚,必然无事,可若是撑不过,只怕凶多吉少。”?
送走太医后,顾菀箐整个人都觉得发冷,她一个人守在尚书的床边,一直握着他已经开始发冷的手,太医说他能中了数道剑伤还能有命在,实在是因为求生的意志太强,应该是有牵挂的人或事,这个时候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给他醒过来的力量。?
到了半夜,顾菀箐依旧睁眼睛直直地盯着尚书的脸,不想错过他睁眼的时刻,她的双手不断抚摸着尚书的手,想让他的手能够暖和起来,可尚书面色苍白,始终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凌晨要天亮的时候,顾菀箐终于坐不住,又着急又难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生怕尚书真的死了。她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三次掉眼泪。前两次都是为了往生的父母亲落的泪,这一次是为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夫君掉的泪。可她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年轻就死了。?
“你醒过来,你快点醒过来!我还想跟着你踏遍五湖四海,你带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我都很喜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喜欢。”?
一向沉着冷静的顾菀箐难得失态,连着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冷淡的,以前我是家里的老幺,大家都宠爱我,可是母亲常常对我说,老父幼子,等我长大了,父母亲就再也不能庇护我了,我将来的前程还得靠兄长,所以我一定得让兄长和嫂嫂们喜欢我,我只能做一个乖巧又安静的顾家女儿,好的令人心疼,这样顾家才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夫家才会因为顾家而敬重我。”顾菀箐语无伦次地剖析着自己,似乎想把一切藏在心底的话都在此刻说个干净:“我不是嫁给谁都可以的,因为你够尊重我,你懂我为父母守孝的心,不强迫我做什么事,我心里是欢喜的,为能嫁给你这样有品行的人而高兴。”?
顾菀箐一边哽咽着,一边接着道:“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我一向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性子,可你带我出门,我是真的开心,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不喜欢出去玩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早晨都很早就起床梳妆打扮,就盼着你早点带我出去玩。”?
“顾家的事,我不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你,而是怕牵连到你,你仕途正好,不应该因为顾家而搭上自己。”?
“还有,还有,如果哪一日你犯了错,你若是受到惩罚,我会陪着你一起,你若是流放,天涯海角我跟你一起去,你若是会死,我也陪着你一起,我们一起把欠下的债还清,等还清了,我们才能问心无愧。”?
“我不想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离开我,如果你敢离开我,我就.......”?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话,顾菀箐最后的威胁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双眸紧闭的尚书有气无力地接口问道:“你就怎么样?”?
“你醒了?”顾菀箐惊喜道。?
尚书慢慢睁开双眼,看着顾菀箐哭红的眼睛,淡淡地笑道:“你说了那么多话,我都要被你吵死了,看来以后,咱们家要多一个唠唠叨叨的管家婆了。”?
顾菀箐哽咽道:“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赶紧好起来。”?
“我们成婚数月,直到现在,我才觉着你是在乎我的。”尚书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你现在能说出我的名字了吗?”?
“叶盛。”顾菀箐破涕为笑道:“叶子的叶,茂盛的盛。”?
叶盛愣了一愣,道:“原来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当年我在灯节时遇见的那个男孩。”?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对我提起的那件事感兴趣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你或许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孩,我打听了你的过去,发现果然如我所料。”?
叶盛叹息道:“是啊,我是当年的那个男孩,时隔多年,回来报恩了。”?
“娶我只是为了报恩?”顾菀箐明知故问道。?
叶盛挑眉笑道:“报恩和一见倾心并不冲突,不是吗?莞箐,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我爱你。”?
“好,那你得赶紧好起来,我等着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