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秃县暂且不管，接着表李羞云这边。话说小李子出狱这天心情不错。时逢应荣二年七月十三，临近中元佳节，气候尚未立秋，隗州地面一片酷暑，人人都穿薄衣，山上却有许多凉意。这日早晨天刚亮时寨子里突然降下浓雾，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其中夹带着凌冽寒气，凉袭胯下冷侵腠理，让山贼们直打哆嗦，放哨的喽啰眉毛挂霜了，只好添加毛皮保暖。大家纷纷钻进屋里不肯出来，这时唯有一人不怕冷，正是李羞云这愣头青，他刚出地牢时脑袋有点发蒙，对周遭冷热没得感觉，糊里糊涂就进客房睡下了，连被子都不盖，也无人管他。一晃到了中午，山上景色稍稍明朗起来，云开雾散远山覆霜，苍鹰盘旋顶风叫冷，日头空照却不回暖，天地间一派初冬之景。可谓：人间七月酷暑蒸，山上雾凇已盛开。在这瑟瑟寒氛之中，户外的山贼都在捱寒，而聚义厅前有个站岗的小喽啰却好像入了魔怔，只见他手拄长枪抬头看天，浑然忘却冷暖，仰面半个时辰不动，脖子跟被冻住似的。若问他在看什么？天上有甚东西吗？说来吓人！且听诗曰：“高山仰止云外巅，回峰绕鹰细如蚊，仙乡楼下张灵肆，日月精华照天门。”原来天上有鹰，他正在看鹰呢。按说山上有鹰本不奇怪，可今天不知为何鹰特别多，兄弟峰上群隼盘旋，宛如蚊子聚餐，这场景把小喽啰看呆了，他心想：乖乖！今天好热闹呀！天上有这么多鹰！他开始数数：一只、两只、三只……不一会儿就数了十几只鹰，高朋满座济济一堂，好像修家谱似的。它们在干嘛呢？小喽啰揣测道：莫非捉到羊娃子了？一定是的，准没错儿……他吸了吸鼻子，把头低了下来，搓手取暖，一边心想：唉，可怜的羊儿，白白喂给鸟吃，真可惜……他手已经冻僵了，搓了半天还是冰冷，只好放进腋下取暖，又在原地转圈跑起步来。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非人睹物，物亦观人。鹰乃百禽之王，平时最为警觉，娟飞蠕动皆难逃其法眼。下面山顶这小喽啰的一举一动都被山鹰看在眼里，它们似笑非笑，笑而不语。其中有一只隼吃饱了闲着，无聊凝视着这孩子，把他耳朵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喽啰对此浑然不觉，稍后他再抬头时竟与那鸟目光相遇。二者眉来眼去，隼忽然动心了，起身朝这边飞了过来，小喽啰停下脚步看它。那鸟半路上发出一声尖锐湿潮的鸣叫，仿佛在说：“小伙子，展翅翱翔吧！飞到天空你就不是人了！……而是鸟人了！”这鸟脾气真是豪爽，居然要和我玩耍么？！小喽啰脸上僵硬地笑了，望着它矫健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鹰翔过他头顶，又鸣了一声，仿佛在说：“快来吧！小伙子！快来吧！”喽啰害羞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它的邀请。鹰又盘旋回来，发出另一声悠长的鸣叫，其声凄切，好像在说：“小伙子，来吧！上面风景可好了！”喽啰又摇了摇头，没答应它，好像在说天上太冷了，我不去了，你自己玩吧。……老鹰渐渐飞远了，身影大义凛然，仿佛刘备入蜀。小喽啰面色深沉，不禁叹道：真是一只好鸟！俯视苍茫，逍遥自在，他日我若为鸟，必当作鹰……他目送归鹰，有些恋恋不舍，心中又想：不知天上什么今夕是何年？那里能看到秃县吗？能看到隗州城吗？能看到我家么？大约是看不到的……想到此处，他失望地回头看了眼聚义厅，大门紧闭，里头静悄悄的，首领们今日一改常态，居然安静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非也，原来他们都不在这儿，刚刚下山送客去了。哈哈，说来好笑，三个大嗓门的一走，寨子里无人聒噪，难得半日清净，真是好舒服啊。小喽啰揉了揉耳朵，眼眶忽然湿润了，随后流泪不止。切莫误会，他眼睛没有毛病，却是耳朵有毛病。原来他耳朵有点聋。怎么回事呢？说来可恨！只怪何首领嗓门太大了，把他活活吼成聋子。你信么？世上可悲之事莫过于此，小小年纪变成聋子，想来真是可恨，只因几个月前他在聚义厅站岗时不小心打瞌睡了，被当家的看见，在他耳边大喊一声：“鳖孙！速醒！”，嗓门堪比放炮。从此他右耳就有点聋了，左耳也不太灵光。小喽啰心想：唉，我耳朵聋了，以后可怎么办？他不敢往下想去。此时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忽然咬牙切齿骂道：“天寒地冻的，谁他妈站岗！待会儿给客房送完饭，老子就松哨儿！”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几间小屋，那里正是客房。犯人正在里面睡觉呢。现在都中午了，他怎么还不起床呢？小喽啰有些怨气。刚才他去瞅过那人，只见他卧着凉席不盖被子，睡得和死猪一样。居然不怕伤寒。想到此处，小喽啰仿佛看见有人正在床上熟睡，睡着睡着那人突然醒了，眼睛一瞪就坐了起来，好像被炮炸飞似的，全身打了个哆嗦。随后此人细细自摸，感觉身骨发凉，如坠冰窟之中，于是犹豫片刻，便到门口讨水喝……喽啰正遐想时，忽闻有人对他说道：“兄弟，兄弟，别发呆呀。能不能给咱烧壶热水，谢了。”回头一看，客房里的人站在门口跟他说话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今天把这家伙冻坏了吧？……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喽啰将茶水送到桌上，那人赶紧喝了几碗，小喽啰也喝了几碗，那人暖过身子之后漫步到窗前看风景，好有闲情逸致的模样。喽啰见他蓬头垢面衣冠不整，背影十分猥琐，忽然心生不喜，便悄悄退了出去，到厅前继续放哨。屋里的人则站在窗口，目视远方出神，随后他吹了声口哨，向外面好心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小喽啰没有理他，觉得浑身好不自在。那人却不知廉耻，继续面带猥琐表情，一边喝茶一边看风景，半天也没看饱，居然赖在窗边不走了。若问他看什么风景这么津津有味？且听一首古诗，方知其中奥妙。诗曰：“恭山自古荒凉地，群峰傲立无始劫”……中间二句遗失，尾联是“风吹鬼斧开六窍，造化兄妹相扶携。”此诗首尾不合平仄，有点狗屁不通，且不管他。只看其中“兄妹”二字指的便是这兄妹峰也。它们就在聚义厅后悬崖之外，拦腰屹立高耸入云。双峰一高一矮，一秃一茂，一刚一柔，一瘦一胖，恰似青梅竹马，又像兄妹二人，所以叫做“兄妹峰”。这么好的名字却被何首领改作“兄弟峰”了，真是有辱斯文。但能想知，此地风景是极好的！本朝有句话说：“隗州风景甲江南，恭山风景甲隗州。”恭山正是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宛如人间仙境。说来可惜，三才寨这个土匪窝子如今占山为王，好似一坨牛粪扣在鲜花上，真是暴殄天物呀。想到此处，窗边那人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扫兴，于是转身回床头坐下，心中闷闷不乐，把良辰美景都抛在脑后。随后他叹了口气心想：今日咱出狱了，固然可喜可贺。却还没出山寨呢，仍为别人阶下之囚，如何是好？还得想法子逃跑才对！……他冥思苦想良久，胸中乏策愁眉不展。正忧心时，忽闻耳旁好像有人窃窃私语，其声若隐若现。咱莫不是幻听了么？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原来是何氏兄弟的声音，似乎是从半山腰传来的。这大嗓门果然厉害，都能当号角了。他们在干嘛呢？李羞云屏息静听，好像在送行呢。为谁送行呢？只听见何惧天冒出半句话说：“……记得替我向吴老爷问好。”声如空谷鸣钟。李羞云心想：原来有人要去见吴老爷，肯定是解之机和马冲二人。他心中泛喜，乐道：什么？那两个坏蛋要下山了？我有救了！……他站起身来摩拳擦掌，此时又听见山间隐约雷鸣，传来一句怪话：“俺知道，不劳谢兄费心……保管那小子无恙。”这是何惧地的声音，估计解马二人正叮嘱他别乱来呢，他们果然下山去了。李羞云这下高兴坏了，走到门口细听，山下已经无言。他一时激动，忽然想解大手。便求门外小喽啰带他上茅厕去。喽啰不肯带他去，让他在桶子里行方便。李羞云只好将矢忍了回去，坐在床边激动不已。没过多久山寨里敲起铮铮铁片，清脆之声响彻云霄，原来已到了放饭的时候。李羞云这才觉得肚饿，便在桌边坐下候食，翘首期盼好菜上门。不一会儿饭菜真的来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厨子端来一大盘菜放在桌上。李羞云定睛一看，惊的合不拢嘴，眼泪夺眶而出，他高兴地心想：这是啥呀！这也太好吃了吧！真是老天有眼呐！出狱以后有好吃的！你看这菜炒的多好，颜色简直绝了！……他食指忽然大动，口中流涎不止，却不忍下箸，谢过厨师之后，先用筷子把菜玩了一遍，恨不得用纸将其画下来，挂在家中欣赏。若问厨子送来什么好菜？居然还能玩么？其实就是一盆松烟腊肉炒黑山羊而已。若说此菜普通则已，若说它有些义理，还能说出个道道来。且看此菜，按照传统食艺说法：羊肉和腊肉乃是绝配！二者还有尊卑，以羊肉为师，腊肉为徒，羊肉为父，腊肉为子，师父传道，弟子受业，一呼百应，四邻教化，其中大有学问。细细说来，“四邻”乃八角、茴香、花椒、桂子四味调料是也，据说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所以称为四邻，此外还有葱姜蒜等料没有入盘，充当远亲。至于羊肉为何为师？腊肉为何徒？众所周知上古周朝时多以束脩为拜师礼，此物即肉干也，与腊肉同源，故称腊肉为徒也。又因周天子宴诸侯时多有鼎烹羊肉这一道菜，诸侯之中以帝师为长，故钟鸣鼎食之美除天子外当由师父先享，他人染指则为僭越，此风自姜太公始，经周公旦发扬光大，因此古来约定俗成，多以羊肉尊师，故以师父喻之。此外腊鸡、腊鱼，腊鸭亦有许多说法，山里厨师孤陋寡闻，自然是不知这些典故的，李羞云也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吃饭。于是他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口中，一口气就吞了，浑然不知肉味。接着又夹了第二块来吃，这回他嚼了几下，羊肉还带着皮呢，口中很有嚼劲。吃的他涕泪聚下，边吃边哭。吃了一会儿，他停下来看着盘里剩下的羊肉，白如河豚脂，黑似乌鸦翅，让人食欲大开。便又连吃了几块羊肉，可惜菜还没吃完一半，他已经饱了，肉劲也上头了，他感觉头晕脑胀浑身不爽，于是放下碗筷，连打了几个饱嗝，向厨子讨了一碗小米粥喝，解解油腻。饭后厨子把碗筷收进筐里，却叫门外的小喽啰把羊肉端走送到后厨去洗了喂狗。小喽啰在门外生气了，他当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厨师他可得罪不起呀，得罪了以后没好吃的。李羞云听见厨子叫这小孩黄雯。名字取的倒好，于是见黄雯进屋来端着盆子出去了。李羞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羊肉是壮阳的东西，他吃得浑身暖和，丹田火力壮了许多。居然丝毫不觉寒冷，安安稳稳地睡下了，却没想到……
小李子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外面一声惨叫。发生什么了？杀人了？他立刻挺着大腹从床上坐了起来，边走边摸肚子。走到窗边一看，咦？那是什么东西？见鬼了么？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外面坪地上居然冒出来个身披蓑衣的大怪物，踩在小喽啰的身上，还用刀子戳他。小喽啰在地上左右打滚，嘴里不停嚎叫。菜盆扣在旁边，羊肉洒了一地。李羞云吓了一跳，赶紧走出门去，立于檐下观望。此时四面八方又赶来几个山贼，也都被吓住了，纷纷大呼小叫，却不敢上前救人。随后又赶来一个喽啰，手持弓箭瞄准怪物，肩膀却在发抖，半天也搭不上箭。真是一群废物！李羞云见状急了，连忙对大家喊道：“赶紧救人！一起上！”他挥了挥手，四周却没人敢动。小喽啰叫的更惨了。李羞云鼓起勇气独自往前走了几步，仔细一看，那怪物好像是个鸟儿！蓑衣竟是其羽毛，刀子竟是鸟嘴！此鸟身材高大与人比肩，究竟是什么鸟？是传说中的螣蛇么？李羞云吓得目瞪口呆。此时怪物转过身来露出真容，原来是只大雕！它傲视众人发出一声厉叫，随后又低头用嘴啄小喽啰的脑袋，动作好像薅羊毛似的。一口薅下一缕毛发，小喽啰头发已被它薅秃一块，脸上全都是血，雕用爪子把他牢牢踩在身下，自己伸出头来吃地上的羊肉，一仰脖子就吞了下去，嚼都不嚼一下。此时小喽啰扭动身躯挣扎起来，大雕生气了，对着他耳朵咬了一口，叼下一块肉来，也仰头吃掉了。原来这鸟是来抢羊肉吃的！居然还吃人肉！真是禽兽不如！我要宰了它！李羞云见此惨状不忍直视，眼看小喽啰要没命了，他心急如焚，左顾右盼无人响应，他顾不了那么多，忽然夺过旁人手中长枪，慢步走上前去，与大鸟对峙。那鸟根本不理他，只顾埋头吃地上的羊肉。李羞云有点怂了，他先是两腿发抖，抖着抖着突然虎躯一震，大叫一声哇！便挺枪而上，直刺大雕胸口。这里暂且打住，且说一句闲话。俗话说暴虎冯乃河匹夫之勇，舍己救人却功德无量，同样奋不顾身，奈何有此差别？只问心中善恶大小是也。若问李羞云这招直捣黄龙得手了没？当然没有！他根本不懂枪法，一枪刺过去像是戏台上挂帅似的，轻飘飘的没有力量，况且那雕反应实在是快，还没等枪头靠近身旁，它便展翅向后腾起，飞到半空徐徐降落，轻松躲过一劫。好似武林高手的身法。李羞云见它跑了，没有多想，仍欲穷追猛打，于是又挺枪刺了过去。没想到他刚迈开步子，却被那鸟抢先逆袭了。只见那鸟原地腾空，从天而降，两只利爪直扑李羞云的面门，李羞云急中生智把枪头上举。这雕真是聪明极了，见兵刃相向居然半路收招，一个千斤坠从空中落下，在他面前五步之外站定，李羞云把枪放平站了一个桩子，人鸟再度对峙起来。那鸟比他要聪明一筹，还会耍计策，见对方手中有枪，不宜正面强攻，于是它故作悠闲，张开翅膀低头整理羽毛，眼睛却一直盯着对手。趁李羞云稍稍放松警惕之时，大鸟出其不意，使出一招灵蛇出洞，弓着身子直接从下路窜了过来。吓得小李子魂飞魄散慌不择招，赶紧对它平刺一手，枪头过去竟被这鸟闪身白鹤亮翅给招架开了，好一个会功夫的鸟儿！要说它翅膀劲可真大，竟把小李子的枪打脱手了，朝一旁飞去掉在地上。李羞云心呼不妙，低头见那鸟嘴已经袭来，直刺他的胯下，眼看自己就要做太监了。李羞云屁股一紧，背后发凉，眼神开始绝望。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上的武功又爆发了——亲、戚、之、力、爆、发！……他眼前忽然大亮，见周围一切都慢了起来，看鸟嘴正啄向自己裆部，动作比老头夹菜还慢，于是他后撤半步轻松躲了过去，趁那鸟还在发呆之时，自己发狠迅速打出四拳，三拳打在它的脖子上，一拳锤在头顶，那叫一个痛快！转眼之间神功离体，劲去如抽丝。李羞云回过神来见大雕已经被自己打趴下了，两脚在地上使劲扑腾，好像滑冰似的，半天没有站起身来，此时远处有人大喝一声：“打得好！”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李羞云回头一看，原来是何惧天到了，此时众喽啰们围了上来，纷纷拿枪指着大雕。那鸟强忍疼痛奋力起身，张开翅膀左喙右突杀出重围，连飞带跑尖叫着往悬崖边奔去，有几支箭朝它屁股后面追了过去，可惜力道不够，全被厚重的鸟羽弹开落在地上。那鸟随后跳上围墙，纵身一跃坠入悬崖，然后腾空飞走了，消失在山峰背后。喽啰们赶紧回头把黄雯救了起来，翻过身子一看，人还活着，只是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目眶里全是血，骨窟空空没有眼珠子。一直耳朵也没了，只剩下丁点耳垂，鬓角和剃了毛的鸡似的，头发都被鸟给拔光了。众人见状唏嘘不已，赶紧扶小兄弟上担架，抬下山去找郎中抢命。何惧天这时摆起架子出面提点队伍，叫剩下的人集合训话，一顿大话之后，他拍了拍李羞云肩膀，说了句：“哈哈哈，没想到你他妈还有功夫，行啊。”，目光略带嘲讽和不满，随后让他回去休息。李羞云惊魂未定，二话不说进屋里坐下喝水，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心情百感交集。“哪来的大鸟？”他听门外喽啰议论纷纷。原来他们也没见过这只大雕，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真见鬼了。”厨子骂了一句脏话，居然哭了起来，说悔不该让这孩子端羊肉的，这下被狼给咬死了。想来着实可悲。李羞云在房中低头无语。活了二十六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人眼珠子都没了……然而，果真是第一次见吗？他不敢确定，好像从前也曾见过似的，他却想不起来了。
随后几个喽啰抱着软物进屋里来，给他的床撤下竹席换上被褥，还给窗户糊了一层厚纸，又在桌上沏了壶好茶，摆上一盘甜品才出去。见众人如此殷勤，李羞云叹了口气心想：此屋虽陋，可庇吾寒……咦？这话又是跟谁学的？他突然把身子坐直了，心想：好像是跟我先生学的……我居然还有先生？……他抠了抠脑勺，心想：怎么把他给忘了？我先生是什么人？随后他隐约回忆起昨天幻境中的某个男人，暖阳照见他的身影，宛如吉光片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