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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神界

鹿辰再一次回到刃雪城,竟觉得恍如隔世。

雪雾森林仍是终年飘雪,刃雪城仍是冷冷清清,而幻影天,却有些异常。

鹿辰还没进门,就已感到阵阵热浪,股股袭人。他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他看到樱空释的时候,樱空释正窝在一张躺椅上,旁边温着一壶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鹿辰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幻影天竟添了煤炭,烧的火红光亮暖意四溢。

樱空释躺在那里,身上披了件衣服,他听到了动静却连头也不回,“疏影,再添些炭吧,感觉又有些冷了”,鹿辰鼻子一酸掉下泪来,樱空释素来神力强大不惧寒冷,这会子却变得这般虚弱了,鹿辰背过身去擦拭眼泪,忽然,幻影天的门被重重推开,鹿辰一惊,忙躲进一旁的橱窗中。

一群大臣吵吵嚷嚷的冲了进来,他们已数日没见到冰王,此时不论何人阻拦,他们都要进来见他。

“本王安然无事,你们可以走了”樱空释看也不看他们,挥挥手就下了逐客令。

“王,火王说您血统不纯,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这可是真的?”

“火燚妖言惑众,这等诳语竟也有人信,平日里真是白养了你们!”樱空释瞪了他们一眼,出言呵斥道。

“这要是谣言倒也罢了,只是它闹得人心惶惶,朝里朝外都心神不宁,不知冰王能否去除眼罩,让臣一验?”一位臣子说道,走上前来。

樱空释的眉头拧了起来“放肆!”,那人的手颤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樱空释到底积威已久,此时虽受了重伤,可谁也不敢真的惹他发怒。

“还有,有传闻说王在心里养了朵赤凝莲,经此一战后已将王的灵血吸收殆尽,这可是真的?”又一位臣子问道。

樱空释静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大臣们眼神中的怀疑渐起,樱空释素来孤傲强硬,若是平日里对他这般无礼早就被他拧断了脖颈,可如今自己带人冲进幻影天又对他百般刁难他都无动于衷,看来真的是灵力尽失了,冰族是不会允许一个废神坐上王位的,他们宁愿日日在暴君的统治下唯唯诺诺苟且偷生,也决计不容一个没了灵力的神安然无恙的活着。

“既然王不愿意,那臣只好自己动手还天下一个真相了”,一位大臣颇为戏弄的说道,随后他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就走上前来,稍有犹豫之后便钳制住樱空释的双手反扣在他的身后,伸手就要摘下他的眼罩,动作蛮横强硬竟把樱空释当作囚犯一般,樱空释几经挣扎竟还有些脱不了身,就在要取下他眼罩的时候,一道寒风疾驰而过,那两名侍卫应声倒地,腹部都被利剑穿了个大大的血洞。

“鹿辰沙场归来,拜见冰王!”一个少年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拜在樱空释脚下。

“你回来了?”

半晌,樱空释低下头,缓缓向他伸出了手。

“是,我...回来了”鹿辰哽咽着,扶着樱空释的手站了起来,眼睛中的雾气也渐渐浓郁。鹿辰挡在樱空释的身侧,持剑指着群臣,眼神中满是凌厉之色“我以冰族王子的身份命你们即刻退出幻影天!若是谁再蓄意逼宫行刺,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剑!”一道寒气射出,霎时将这帮乱臣贼子轰了出去。

“释王子,快,把手给我”鹿辰蹲下身子,拉过樱空释的双手,将自己的灵力缓缓而渡。顿时,犹如清风拂面,一股股灵血如眼眼清泉进入到自己体内,枯竭的真元也逐渐充盈起来,樱空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王伤势过重,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完好,这段日子就辛苦小王子了”星旧说道。

“都是鹿辰应该做的”鹿辰说着,点了点头。众人离开后,鹿辰坐在樱空释的床边静静的看着他,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睡着,可现在的樱空释却颇为憔悴,他穿着白色的睡袍,宽大的衣服里却空空荡荡,他的白发散了满床,遮住了那张原本就清瘦的脸,他开始怕冷惧寒,方才为他输灵力时就感到他指尖微凉,鹿辰的视线渐渐往下,看到樱空释白皙的胸膛上有着三个深不可陷的血窟窿,腹部也是如此,还有左肩上,被自己那天刺了一刀。

那一刀并不深,却还是在樱空释身上留下了痕迹,也同样在鹿辰的心中,狠狠的划了一道。

一连几日鹿辰都陪在樱空释的身边寸步不离,自樱空释睁眼起,鹿辰就端汤送药马不停蹄,樱空释稍稍裹紧衣服,鹿辰就立马添煤加炭,樱空释翻阅书本阅览书信,鹿辰就握着他的手输灵力或是什么都不干,就在一旁静坐着看着他。

樱空释睡一个时辰,鹿辰就能看一个时辰,幻影天的宫女侍卫难得清闲,私下窃笑这小王子如此体贴细心,竟连宫女的活儿都抢了去,鹿辰听到这些传言脸颊微微泛红,也不解释。

这其中的苦衷只有鹿辰自己知道,自他回来以后,樱空释虽没赶他走但也对自己是爱搭不理,不冷不热的,一连几日都不说话,就连自己为他上药时都强忍着痛一声不吭,鹿辰心中苦恼,但考虑到樱空释清冷孤傲的性子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只能拼命的做事干活,希望有朝一日樱空释的态度能有所变化。

有一日,鹿辰跑去见莲漪,将自己的困惑像倒苦水一样倒给了她,谁知莲漪听后竟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奇事,王不理睬你自然是生气了”,“生气?好端端的为什么生气,我每日这么任劳任怨还生我的气”鹿辰诧异道。

莲漪翻了他一眼,“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你先前那么决绝的离他而去,现在又在他重伤的时候恰巧归来,他定然是觉得你在可怜他,想来樱空释那么高傲的性子也是要恼的”,“你是女子,你当然会这样想,可释王子又不是人鱼公主,心思怎会如此细腻?”鹿辰反问道,莲漪一听顿时气恼,侧过身子不再搭理他。

“好公主,你就饶了我吧,现在释王子余怒未消,你快发发善心,帮我想个法子”鹿辰晃了晃莲漪的肩,在她耳边不住地小声呢喃着,“那你听我的不听?”莲漪挑起眉,“听,全都依你”鹿辰答允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自此以后,鹿辰就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的照顾着樱空释的衣食起居,眉宇之间再无焦急之色,他每日都会采不重样的鲜花一支支插在幻影天,樱空释便夜夜伴着花香露水而眠,待他清早醒来时,鹿辰早又换上了新的花束。

有一日,莲姬来探看,樱空释那时正在赌气不肯喝药,他用力一推碗,鹿辰便被溅了一身,好不狼狈。鹿辰看着莲姬一脸诧异,有些歉意的对她笑笑“是我不好,惹释王子生气了。”

看到樱空释低头沉默闷闷不乐的样子,鹿辰也不存心与他为难“既然王子不想我照顾,那鹿辰就走了,还望释王子能保重身体,日后别再受伤了”鹿辰说着,向他鞠了一躬。

后来,果真一连几日都不见鹿辰的踪影,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人说他跟着莲漪公主去了无尽海;也有人说他是为了报樱空释救他的恩才回来的,现在已又回凡界当将军去了;更有甚者,说鹿辰为火族立了大功估计去投奔火王了......樱空释将碗重重一放,药汤险些都洒了出来,“我不喝,拿下去吧!”侍女也不敢多言,低着头就退了下去。

樱空释有些心烦意乱,莫不是自己冷落了他几日,他就又跑了不成?樱空释披了件单衣,匆匆的推开幻影天的门。

看到樱空释出来,门外一个黑影站了起来,他朝自己走进几步,单膝下跪道“释王子,鹿辰在此恭候多时了”,樱空释微微皱眉,转身就要离去,谁知鹿辰却拦住了他的去路,“释王子,鹿辰在这里等了你三天三夜,片刻未离。”樱空释看着鹿辰,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昨,却又含着丝丝血红。“你想说什么?”樱空释终于开了口,鹿辰一愣,随后心中暗喜,这么多天以来,樱空释终于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

鹿辰扶着他进了房间,跪了下来。

鹿辰安静的跪着,樱空释静静的坐着,空气中充满了寂静,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你起来吧,”樱空释的声音响起来,打破了这份寂静,“男子汉顶天立地,当跪天地与双亲,你不该跪我”樱空释扬了扬唇,有些自嘲的道。

鹿辰却一动不动,哑着声音道“释王子,鹿辰此行犯了三宗罪,第一宗便是不该中途弃你而去,实属不忠;第二宗便是不该与你剑拔弩张,还出手伤了王子;第三宗便是不该对你不管不顾,没有即刻跟随你回刃雪城”,鹿辰顿了顿,又沉重道“但是,我不后悔。”

他抬起头,伸手取下樱空释的眼罩,登时,一双晶莹透亮的异色瞳呈现在眼前,一红一蓝,粲然美丽,“经过此番波折,我才彻底明白是非黑白,明白你是对的,之前的种种终究是我错了。那天我从头至尾都不敢看你的眼睛,不为别的,是我自己心意难平摇摆不定。”

“此刻,我就不会不敢看了”鹿辰抬起头,对上了樱空释的眼睛,虽泛着点点泪光,却透着坚定和倔强。

“若是没有传声鹰,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樱空释忽然问道,轻轻的语气中带了几丝哀伤。

“我会的,我会回来......”鹿辰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轻轻拉住樱空释的手,艰难道“我的队友,凡界的族民,还有莲漪和你,这些对于我来说都至关重要,我心中从未分清过孰重孰轻,所以总是四处倒戈。但在那天,你白衣染血重重倒下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鹿辰的泪水涌了上来,握着樱空释的手也增了些力道,他黯然道“若是你死了,我根本无法活着,无论我是神界的小王子还是凡界的将军,释王子,我都离不开你。”说罢,鹿辰将下巴轻轻放在樱空释的腿上。

“这世上道理千千万,对错实在难辨。有多少人满口正义淑德实则却是蛇蝎心肠,说到底,都是为了私欲罢了”鹿辰叹了口气,“释王子,唯有你与他们不同,他们行事是为了自己,可你却不是,你是唯一不会自怜的人。”樱空释怔了一下,鹿辰此时正望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明亮清澈,无一丝迷茫之色。

不等樱空释开口,鹿辰又说道“我知道,那朵赤凝莲会源源不断的汲取你的灵力,但你若执意如此,那就养着它吧”,鹿辰咬了咬嘴唇“反正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他抬起头,漆黑如珍珠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樱空释“若你死了,鹿辰绝不独活。”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也会成为别人最重要的人,樱空释颇为感动,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笑道“若是莲漪听着了这话,必定要和你置气”,鹿辰闻言颇为不服气,却又不知说什么好,“那封假冒你的信重伤了我,刚刚还有传言说你去了火族为火燚效力了呢”樱空释拍了拍鹿辰的脸,低声叹道“想来我灵力已尽,你倒不如去寻个好去处。”

鹿辰一听正想辩解,忽然灵机一动,他看着樱空释笑吟吟的道“便是有一日释王子你灵力丧失成了凡人,鹿辰也愿跟着你而不愿跟着火王”,果不其然,樱空释眨眨眼,开口问道“这是为何?”,“那火王黑肤红发凶残丑陋,哪比得上释王子你容颜俊美,叫人看了多心旷神怡”鹿辰歪了歪脑袋,打趣道。

樱空释忽而一笑,眉目间又清秀了几分,鹿辰看他这般知道他已消了气,拿起一旁的碗“释王子,这会儿你气顺了,可以喝药了吧”,樱空释微微皱眉道“太苦了,我喝不下”,鹿辰无奈,伸手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你把药喝了,我去给你找些甜的,保证你从未尝过”,樱空释慢慢喝了一口“你别想着去采什么奇花异草,万一有毒就把我害死了......”樱空释貌似有些担忧。

鹿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又舀了一勺喂给樱空释“我保证,好吃也无毒,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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