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任天接过他手中的布条,上边绣着朵精致的梅花。他本想说一根破布条能说明什么,天下之大,穿同一种衣服款式颜色的人多了去了。但看着苏可安泛红的双眼透出的希望与亮光,话便成了:“先别急,我们现在回去让人到林子里找找。”
带着人在林子里找了一天,凤倾歌没找到,倒是在灌木丛里找到一群参差不齐的小萝卜头。
估计被吓得不轻,过度警惕的小萝卜头们见有人来,二话不说直接药倒了三四个人。
莫任天接住倒下的苏可安,看着对面哭哭啼啼抱成一团的小破孩们一脸无语。
好不容易带着萝卜头们回城,莫家另外两兄弟也到了。
一个大点的小孩扯扯莫任天的袖子,将软帐香的解药交给他,等苏可安醒了,断断续续地把所有事交代清楚才跟着自家母亲回去。
莫任天看着苏可安激动的样子,略感无奈:“没人说无歌出事了,你冷静点。”见他还想说什么,又冷下脸厉声道:“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易帝倾后的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期盼!”
苏可安浑身一震,因焦急害怕而浑浑噩噩的大脑陡然清醒。他冷静下来站着不吭声。
莫以轩本来觉得小天的话会不会太重了,但……咳咳,做为二哥的他还是很没用的因为弟弟的一个眼神秒怂。
看苏可安杵那不动,莫任天轻叹了口气。其实苏可安的感受与慌乱他也理解,经过背叛,面对整个家族成为历史,如今的苏可安对如母亲一般将他拉扯大的姐姐留下唯一血脉,怎能理智淡定。况且,凤倾歌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莫逸风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多带几个人再去……”
话音未落,莫逸风便看到苏可安跟阵风一样冲了出去。接着莫任天也冲了出去,再接着是莫以轩……
莫逸风保持着说话的姿势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无语望屋梁,慢慢地跟着他们。
说实话,白衣看到屋子里冲出来的人时,真的差点没忍住抱起徒弟飞走。饶是他平常再淡定,看到那么个邋里邋遢的人向他冲过来时也被吓了一跳。
凤倾歌被小舅抱在怀里,额头白嫩的皮肤被胡子扎得生疼。但她没在意,也抱紧了苏可安。
心里泛起绵密的疼。她见过苏可安高兴的样子,伤心的样子,却还从未见过苏可安这么狼狈惊慌的样子。
直到白衣一把将凤倾歌拎走,苏可安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平时爽朗随和的贵公子模样。前提是忽略他那鸡窝一样的头发,像鬼一样的憔悴的俊颜。
凤倾歌乖乖站在白衣身边,对四人歉然一笑:“让你们担心了。”
寒风吹晚,暮色归鸦。
庭院石桌上摆上一壶荼水,两盘点心,六人围桌而坐,硬生生从下午谈话谈到了晚上。
凤倾歌静静听着,很少插话。如今她才知为何外界有莫家唯剩莫任天的传言,为何莫瑶从不知她还有个三哥,又为何简宫政变后莫任天便转向了凤天。
莫剑锋年轻时跟着凤易浴血沙场,执棋为营,笑点江山,挡了多少人的路,送了无数人的命。
而容月前期为凤易的左膀右臂,后又跟着苏倾胡闹。两个都不是省事的主,做为夫妻俩死党的容月自然招惹了不少人。
凤易上位后,因着一场策划数年的风月阴谋,一场误会让本就处于矛盾期的容月俩人彻底闹僵。那时容月已经中毒,变得敏感多疑,精神状态不稳定。此事后竟留信一封独自离开。
那时莫逸风已有四岁,多少能记着点事了。母亲走后随着莫剑锋来到莫城。那时的莫城远不及如今繁华,荒凉冷清,唯有满城菊花开的鲜活。
莫剑锋每天都很忙,小小的逸风便担起了照顾一家人的责任。两岁大的莫以轩更是被哥哥带到了九岁大。可以说莫以轩活泼却又沉稳的矛盾性子就是他给一半宠出来,一半训出来的。
七年的时间淡化了很多东西,而有些思念却愈发醇厚。直到有一天,莫以轩带着一位温柔可亲的女子回来,圆了那两人念了六年的梦。
容月已不是他们记忆中的模样,她用六年解了毒,也磨平了棱角。
同时融入这个家的,还有被领回来的左无白。小无白像个刺猬见谁都刺,除了容月。时间长了,却也软成了一匹小狼。
一年后小无白的九岁生辰上,莫剑锋应他的要求给改了名:“无白无白,黑白相生,岂能无白?要改不如改为任天,莫任天,逆天而起,自主沉浮,莫让这天任意此生。”
十月菊绽,凉风微醺。莫瑶的出生更是带来了无尽的欢声笑语,似乎一切现世安好。
但平静下的暗潮又何时停止过?
同样的十月,却再无菊香。城守府里一片笑语,筹划着莫瑶的生辰宴。
一群黑衣人落入院中,设计杀害了莫剑锋夫妻俩。一片血泊中,他们找到莫任天,说他是左国公之子,怎可认血仇为父?理应亲手为父母报仇。
在黑衣人的威胁下,莫任天举起了剑,朝相处了六年的哥哥下了手。
躲在暗处的莫瑶亲眼看着父母双亡,又眼睁睁的看着一向敬爱的三哥亲手“杀了”大哥二哥,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而后,便见莫任天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向她举起了剑。
莫府上下七十三人,只剩下莫任天一个。
待黑衣人走后,只是轻伤的莫逸风两人诈尸还阳,将只是胸口衣物染血,晕过去了的莫瑶扒出来,与半夜偷跑回来的莫任天为府上人收尸。
在黑衣人的操作下,莫任天成为城守。而在莫家三兄弟的操作下,用半年的时间为莫府报了仇。
可自那夜后,莫瑶发了场高烧,烧了整整两天。烧退了后,却记不得过往了。
她认得莫逸风,也认得莫以轩。她知道自己小名叫瑶瑶,认定自己叫莫瑶。她也知道她们三人的年龄,可也仅限于此了。
她忘了莫府,忘了父母,忘了那夜的血腥也将莫任天这人彻彻底底的忘了。
其实也不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还记得莫任天。
事实也证明了解决了黑衣人后,莫任天来见过莫瑶。莫瑶一见到他,就开始崩溃的哭,说着胡话,整个人都失控了。仿佛那些痛苦的回忆又悉数在瞬间回归脑海。
等莫任天恍惚的走了,莫瑶立刻晕了过去,又发烧烧了两天才醒。醒来后还是像上次一样,只记得自己和两个哥哥,似乎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其它人,连一丝存在的痕迹也找不到。
莫任天也从此没敢再出现在莫瑶眼前,只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