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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乔迁忧喜

居住权是指居住权人有权按照合同约定并经登记占有、使用他人的住宅,以满足其稳定生活居住需要。计划经济体制下,我国城镇居民通过单位分配房屋获得居住权。市场经济体制下,居住权已经成为了市场中的商品,理论上任何个人均可以通过货币购买居住权这个商品。

房改房,现称已购公有住房,是我国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产物,也是国务院发文实行的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必然结果。根据国家有关城镇住房制度改革政策的规定,城镇职工按照成本价购买已建公有住房,房屋所有权归职工个人所有。

房改房是国家对职工工资中没有包含住房消费资金的一种补偿,是住房制度向住房商品化过渡的形式,它的价格不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而是由政府根据实现住房简单再生产和建立具有社会保障性的住房供给体系的原则决定,是以标准价或成本价出售。

国有企业钢窗厂破产倒闭后,钢窗厂厂区和钢窗厂家属院所在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的同时,也应该属于钢窗厂职工集体所有。钢窗厂厂区和钢窗厂家属院拆迁后的空白土地,出让给了不同的房地产开发商。作为土地出让的补偿,开发商建造了四栋六层楼房,称为回迁安置房,用于满足钢窗厂职工居住权的需要。四栋六层楼房是政府提供给原国有企业钢窗厂职工的房改房。

这四栋回迁安置的楼房性质开始属于未购公有住房,钢窗厂职工每月需缴纳50元租金获得居住权,租住公有住房。后来租户陆续缴纳公有住房建设成本价两万余元,购买了公有住房的居住权。现如今我家房改房的房价已经涨到每平方米两万块,意味着我家用1平方米的价格购得了88平方米的房屋,很划算啊。

原钢窗厂厂区和钢窗厂家属院所占据的土地面积,一半属于XX单位职工和国有企业钢窗厂职工的房改房所在地,另一半用于JX小区和XD花园两个商品房建设用地。原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国有土地,一半作为商品销售,一半用于职工房改安置,还是很公平合理科学的,符合经济社会发展的规律:

一方面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中,满足了国有企业职工低价购买公有住房的需要;另一方面在市场经济改革中,根据市场供需关系,居住权的价值由居住权的价格体现,由市场调节居住权的分配。

换句话说,从今以后,国家不再分配房子了。但国有企业的下岗职工,国家不会亏待您的,只要缴纳建设房屋的成本价,您就能享有公有住房的居住权,没钱您也有房住,国家不会让您睡大街的;其他公民,不论您有没有J市城镇户口,不论您是不是国有企业钢窗厂正式职工,只要您出得起钱,就能买到这黄金地段的房子住,而且是L区实验小学的学区房哦,买到就是赚到,心动不如行动,原钢窗厂厂区和家属院地界上俩地块的商品房等您来消费哦。

国有企业钢窗厂下岗职工的四栋六层回迁安置房,位于原钢窗厂厂区西南角,即原钢窗厂存放浓硫酸等生产物资的仓库位置,称为新钢窗厂家属院。叔父、小姑妈居住的五层楼房属于旧钢窗厂家属院,在新钢窗厂家属院的正北方向,叶家长辈称之为“北边”。新钢窗厂家属院相对于原家属院的位置位于正南方向,自然称为“南边”。

新钢窗厂家属院坐北面南,门牌号HL南路N号,斜对百花公园西门,与百花公园同属于一条街道。新旧家属院位于同一直线上,一南一北,都比邻S省大学。由于新旧家属院大门反向设立,旧家属院靠近S省大学北门,新家属院大门去S省大学南门更方便。因此从南边到北边,差不多要围着S省大学校区转半圈,步行用时十分钟左右。

这个距离恰到好处,一方面叔父、小姑妈随时可以承欢祖父母膝下,叶家大家族常常能够团聚一堂,吃饭、聊天、打麻将。另一方面叶氏子女构成的小家庭,彼此可以有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过点自己的小日子。距离产生美,亲近添加情,两全其美。

新钢窗厂家属院的四栋六层楼房,为原钢窗厂下岗职工提供三种户型:三室一厅面积88平米;大两室一厅面积70平米;小两室一厅面积55平米。分配原则:

1、家庭人口数。比如我家,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和我共计五口,分配三室一厅;职工生育两个子女,共计四口,分配大两室一厅;职工生育一个子女,共计三口,分配小两室一厅。

2、家庭拥有钢窗厂正式职工人数量。为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单位55后职工基本上都为标配的三口之家。夫妻双方都为钢窗厂正式职工的,分配大两室一厅,夫妻只有一方为钢窗厂正式职工的,分配小两室一厅。

3、家庭中钢窗厂正式职工的工龄。不论这个家庭有几个钢窗厂正式职工,选择其中一个工龄最长的人,代表这个家庭的工龄,选房顺序,按照工龄长短,工龄年限多的,优先挑选同类户型房屋。

鉴于叶克明同志是钢窗厂的元老级职工,他为这个厂的建立发展贡献出了一辈子的青春岁月。因此即使叶明克已经是F市农村户籍的人口,但是叶家挑选房屋楼层的先后顺序,是按照我祖父叶明克的工龄计算得出的。

三室一厅户型集中在N号M单元,一梯两户同一户型。我家挑选回迁安置房时,选择余地还是比较大的。俗话说:“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本来我家可以选择四楼的高干房,但考虑到母亲还需要摆地摊,蹬三轮,上下楼卸货太不方便,因此我家必须选择一楼。

一楼这户果真很脏。这四栋六层楼房竣工后,距离分配房屋还有一段时间。我家选的这户房屋曾居住过,一位照看空置房的单身老大爷。虽然房屋设计了厕所和厨房,但没有马桶和炉灶。老大爷吃喝拉撒睡,不论定所,随心随意,任性到极致,各个房间处处都布满粑粑雷,真不知道大爷怎么从中自由穿行的。

大爷还有各种口味的恋物癖,收废品要的大爷自然收集到屋里,收废品都不要的垃圾大爷也不舍得丢弃。估计从大爷入住以来,这户房子在他老人家精心守护下,如貔貅般,始终坚持只进不出的原则。垃圾破烂、馊饭泔水、狗屎猫尿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大爷作不到的。各种各样稀奇的垃圾把近九十平的三室一厅填得满满当当。

我家选房前已然目睹过,这户被老大爷糟蹋得惨不忍睹的房屋,叶家长辈还默默祈祷不要选到这户。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母亲想要方便摆地摊装卸货,那我家能且只能选一楼这户布满黄金的楼层。

我家装修的重头戏是打扫卫生,协助大爷搬家,排除粑粑雷,清除一切垃圾,消除大爷曾经存在的一切痕迹,还原这户三室一厅刚建成的原貌。

随后,父亲选择了要价最便宜的一支父子二人新成立的装修队,父亲负责装修材料采购,还亲自加入了这只装修队伍,入住我家开始精装修。装修工作任务包括以下三项:

1、粉刷墙壁。拜大爷处处生火做饭所赐,我家墙壁到处烟熏火燎,重新粉刷墙壁还是很有必要的,而且这项装修工作完成的很完美,我家墙体雪白一片,整个房子都感觉清新明亮了很多。

2、卫生间贴瓷砖。卫生间装上了冲水马桶,我长这么大,终于不用蹲着解决拉撒问题了。卫生间同时也是淋浴间,粉刷的墙体没多久就会泡烂,贴上白瓷砖,干净、耐泡、易打理,很明智的选择。万万没想到,这父子二人跟我父亲一样,都是第一次从事装修事业。瓷砖贴得歪七扭八、凹凸不平,横不平、竖不直,关键相邻两块基本没有在同一个平面内的。好处是结实,用了N多年,没有一块脱落的瓷砖。十年后,我家再次翻新装修时,卫生间的瓷砖用大锤子,连同黏瓷砖的水泥,砸碎了才能清除干净。

3、地面铺地砖。不得不说,我父亲选的地砖很有品味。30厘米见方的瓷砖,四个一组可以拼成淡蓝色花纹的图案,清淡雅致、素雅干净、高贵不俗。不幸的是,这父子二人手艺不精,铺的地砖错落有致,也就罢了。四个一组的概念也没搞清楚,两个对上,另两个铺反了,这四个铺对了,另四个铺错了。真不如厕所瓷砖,一水白色,没有花纹,还能藏藏拙。地砖铺得更加结实,我家再次装修时,根本不能考虑砸掉重铺,工作量太大了。干脆地砖上铺木地板得了,省时省力,经济实惠。

回迁安置房的户型设计很奇葩:从单元门进入我家正门,南侧是卫生间。北侧是厨房加后阳台,家门冲客厅。三个卧室环抱客厅,形成全暗间,白天不开灯,您就别想在客厅打麻将啦,根本看不清牌面。

客厅兼具餐厅作用,一组黑色皮质沙发,沿用至今。三人座沙发一个,单人座沙发各一个,外加同色系大理石面茶几一个。小马扎N个,不用时收起,一点不占地方。叔父、小姑妈几乎天天带着妹妹们来吃饭,每周大姑妈都会来访回娘家。长者坐沙发,年轻的坐马扎,一家人其乐融融,聊天吃饭。饭后,客厅摆上可折叠收放的麻将桌,原班人马欢欢乐乐搓麻将,好不热闹。

北卧面积最小,我单身年纪最小,理所当然成为北卧的主人。由于卧室窗户面北,加之又是一楼,我的卧室很难得有阳光普照的机会,冬天虽阴冷,但在没有空调的夏季,我屋是全家最凉快的地方。

卧室的窗户紧邻后阳台的厨房炉灶,炊烟袅袅,饭香袭人,我家今天要吃啥,不用等开饭,我闻都闻得出来。只要不是用红辣椒炝锅,厨房的油烟丝毫影响不到我正常的学习和生活。

卧室内部被一张写字台和一张双人床填得满满的。

写字台的年纪比我还要大,设计讲究合理实用,桌面下是橱子,桌面上是书架,做工精细,纯实木,质量杠杠的。这可是当年身为小木匠的大姑夫亲手打造而成,另外他还为我们家打造了一套放在祖父母卧室的组合家具。做工同样考究,设计更加完备,两组大衣柜外加两组书桌配书架,完美搭配,结实耐用,环保无甲醛。

这位英俊挺拔、手艺精湛、老实忠厚的小木匠顺便拐走了叶家二代绩优股、精华品、心头肉叶建英同志。为了不亏本,大姑夫打造的家具,我家一用就是38年,时至今日,大衣柜还在我家服役中呢。

2000年1月1日0点0分,18岁的我曾拿着分针、时针重叠在12点的钟表,在这组大衣柜前,由祖父亲自为我拍照留念,纪念跨越世纪的那一刻。2018年1月1日,我依然在这组大衣柜前用手机自拍留念,同时翻拍了18年前的那张跨越千禧的照片。跟随一股怀旧风,将两张照片同时发到朋友圈中,不禁感慨到:“十八年前,十八年后,大衣柜都没变。”我的朋友们纷纷在朋友圈留言,一致认为,我越变越漂亮啦,各位真是慧眼啊,审美水平值得称道。

我的双人床是我父母淘汰下来的,他们买了个全新的双人床。虽然刺鼻的气味多少年都没完全消散,但毕竟添置了新家具,算是乔迁新居的新气象吧。我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双人床,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翻跟头就翻跟头,好舒服啊,真是太棒啦。

面南的两间卧室面积等大。一间带前阳台,我家专门用来洗衣晾晒的地方,摆放着海尔双缸洗衣机,一缸用来洗衣服,一缸用来甩干衣服,这可是大品牌最先进的洗衣机。

通过阳台门直通N号楼前院,正好方便母亲装卸货,母亲夜夜需要出夜市摆地摊卖服装,晚上回来很晚。隔三差五白天赶集,时不常去周村进货,经常搬上搬下地装卸服装。为了不打扰祖父母休息,父母自然选择了带前阳台的卧室。

由于家属院院门正对的主路靠近我家前阳台门,我家一般都是通过阳台门进出。因此父母卧室兼具入户门廊的作用,卧室入门处,摆放了带衣架的鞋架。卧室内还有一组衣柜,正对双人床的地方,摆放了电视机柜,新购置了32寸当时最大的彩色电视,躺在床上看电视,很享受啊。

另一间卧室窗对家属院的主路,采光绝佳。没有开来开去的阳台门,不通风,不吵闹,安静保暖。面积大,家具全,还配有32寸的大彩电,休闲舒适。特别适合祖父母安度晚年。

当时建造这四栋回签安置房时,还没有集中供暖、统一供气的概念,能住上楼房就很不错了。用本山大叔在小品《卖拐》中的经典语录来说:“还要啥自行车啊?!”

虽然没有统一集中供应的天然气,但叶家巧妇用储存液化气的煤气罐,照样可以大秀厨艺。煎炒烹炸,鲁川粤苏,色香味全。只要叶家女人吃过的、好吃的菜,都会勇于尝试,在家克隆一道同样美味的食物,还能省去下馆子的钱,真是好划算啊。

由于集中供暖还未普及,我家冬季取暖基本靠抖。只有客厅有个燃烧大蜂窝煤的炉子,三个卧室炉子都欠奉,不过可以用各种热水装置取暖。

我祖母用铜制金光闪亮的壶状取暖设备,壶内注入热水,导热效果极佳。壶中水凉了,还可以放到蜂窝炉上直接加热,反复利用,省去倒凉水注热水的麻烦。

我和父母用的是胶皮制作的热水袋,大约十五厘米宽,二十厘米长,开口有钢制螺旋塞子封口。新买的热水袋,注入热水后,会散发刺鼻的胶皮味,而且热水袋的胶皮是苦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谢谢!

胶皮热水袋的塞子一定要拧紧,我曾经因为没有拧紧塞子,导致热水袋漏水,半夜被冻醒过。寒冬里冰凉潮湿的被窝,那感觉简直太酸爽了。

客厅大蜂窝煤炉子用途广泛,不仅限于冬季取暖。炉子火口可以用来烧水做饭,省了不少液化煤气费。

冬日夜晚茶余饭后,嘴馋的我围炉取暖时,会把蜂窝煤炉火口盖上炉盖,倒上生花生仁,一边烤花生米解馋,一边看《机器猫》漫画,幻想着“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红泥小火炉,花生米儿香,手中机器猫,自在由我心。中学忙于学业,大学平添心事,工作忙于事业,家庭需要责任。无忧无虑,看漫画,烤火炉,吃花生的快乐生活渐行渐远。

大蜂窝煤炉子可是打酥锅的必备神器。相传叶氏酥锅秘方,是叶建国同志拉人力底盘车时,好心帮助拉载过一位腿脚不方便的博山老奶奶,好人有好报,一来二去,老奶奶秘传博山酥锅秘方于善良忠厚的小伙子叶建国。所以叶家凭借大蜂窝煤炉子,年年冬天都能吃上地道的博山酥锅,博山酥锅秘方如下(叶家祖传绝技,传女不传男):

主料:猪腿骨3斤,前腿肉8斤,海带6斤,藕6斤,白菜6斤,鲅鱼4斤。

辅料:葱姜若干、花椒、八角、桂皮等香料装入纱布缝制的料包中,酱油2.5斤,醋半斤,白糖半斤,花生油4两,香油3两,盐3两,啤酒易拉罐装一听。

容器:特大号加厚铝锅一口。

猪腿骨打底,依次放入前腿肉、白菜、鲅鱼、白菜、海带、白菜、藕,加入各种辅料,食材表面以白菜封印,大功告成,盖盖上炉,大火烧开,小火慢炖5小时。

炖制过程中,酥锅香气充盈满屋,口水弥漫满口。叶家打酥锅一般选在周末,这样大姑妈一家也能如期而至,酥锅出前,叶家全族必定集聚一堂,纷纷磨筷霍霍向酥锅。饭后抹上八圈麻将,不输得挂账决不罢休。酒足饭饱,娱乐消遣后,长嫂如母的石慧珍同志,会为每位弟妹,按家庭打包带上荤素搭配、软糯可口、各种食材组成的酥锅。这是叶家传统,吃不了,一定得兜着走。

包水饺在我家也是项大工程,人多口杂,常规水饺馅有两种,猪肉茴香苗和猪肉虾仁韭菜馅。逢年过节,还会添加纯羊肉馅,小姑妈、我、小表妹不吃姜,所以纯羊肉馅也分为带姜和不带姜两种。

叶家可是大户人家,吃顿水饺能召集十几口之众。包水饺讲究快、准、多。

快字决:小姑妈独门绝技,一人擀饺子皮,可供给母亲、大姑妈两人包饺子,揉面、搓条、切积子、擀面皮,一气呵成,擀面杖下面皮飞舞,让人目不暇接。

大姑妈、母亲擅长撮包,左手摊开面皮,右手填馅,双手用力合拢一捏,瞬间完成皮薄馅多、肚圆边小的水饺一枚。

摆放水饺的容器是高粱秆制作的直径50厘米的盖垫,水饺一圈圈摆在盖垫上,大圈套小圈像开出的水饺花。

婶婶早就时刻准备着烧开水,下水饺,不一会,一盘盘热腾腾的水饺就端上餐桌。

老规矩,叶家以孝治家,自然祖父母先吃,讲究男尊女卑,所以男人们、孩子们先吃,干活的女人们最后吃。

准字诀:外表都一样的水饺,哪锅是韭菜馅的,哪盘是茴香馅,谁吃带姜的,谁吃不带姜的,一家人分的清清楚楚,吃得心满意足,从没有出过错。

多字决:叶家包水饺,不仅够这大户人家一顿吃的,还得让叶家每个小家庭,走的时候打包带走,回家再吃。而且还会派小叶子我给左邻右舍送水饺,尝尝鲜。如今我女儿已经继承我的衣钵,继续完成这种为好人的活,换得邻居交口称赞。

自幼深得叶家女人言传身教,擀皮、包撮包、煮水饺,我可全都会,随时可以替补制作水饺流水线的任意一环节。我会,但我懒,不愿自己在家包水饺,没有大家庭氛围包出的水饺,总觉得味道不对。

乔迁新居,家人团聚,美味佳肴,搓麻打牌,休闲娱乐,重启了我的幸福生活。俗话说:“一岁年纪,一岁心。”我开心因为人多热闹,我烦恼亦归因于人多热闹。

作为觉醒的学渣,新晋的学霸,我对学习越来越重视,亟需家庭提供安静、独立、合适的学习环境。但叶家亲长对叶氏子孙的学业,一如既往的淡定、坦然、无所谓。

叶子在写作业,我们聊天怎么了?

叶子在看书,我们打麻将怎么了?

叶子在背课文,我们又没进她屋,打扰她。

……

各位叶氏亲长,我毕竟还是十几岁孩子,专注力还不能高度集中,自觉性也有待提高,玩心大还请您多担待。

我在卧室正解着数学题,等差数列求和等于5000,客厅传来:“五万,碰!”我勒个去,结果该是5000还是五万来?我迷茫了。

我正背着古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隔壁兴奋激动地喊到:“东风!胡啦!”呜呜,是“二月春风似剪刀”还是“二月东风似剪刀”,我忘了,我记不住,背不过啦。

历经千辛万苦,克服重重困难,跟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得真经似的,我可算是把作业写完了,可以看电视去喽。

数字卫星电视是利用地球同步卫星将数字编码压缩的电视信号传输到用户端的一种广播电视形式。原来我家电视只有四个中央电视,两个S省电视台,一个J市电视台,可选择余地少得可怜,我还看得特别带劲。自从我国有了利用卫星播放电视的高新技术,我家电视仅中央电视台就有八个,还有全国各省的电视台,S省、J市各自推出生活、少儿、商务等频道。那个年代可没有互联网,看电视是我最爱的休闲娱乐方式,突然多了这么电视台,幸福感爆棚。

赵雅芝和叶童联袂演出的《新白娘子传奇》可谓经典巨作,风靡一时,火遍大江南北。片头、片尾曲和各种集片中插曲,朗朗上口、悦耳动听、脍炙人口,我的同学、家人们纷纷传唱:

“啊哈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田连元老师代表作评书《小八义》,讲述了宋徽宗时,落难公子周顺与表兄徐文彪结识湖好汉,与尉迟霄、唐铁牛、梁山好汉后代孔生、时常青、花云萍、阮英结为小八义,为国除奸,为民除害的故事。

单田芳老师声情并茂,讲述的评书《乱世枭雄》,展现了一代枭雄张作霖,出身卑微,侠肝义胆,招兵买马,雄霸一方,智斗倭寇,命丧日寇之手的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班同学对评书极其热衷,课间课后都在温故昨天评书内容,多了聊天的谈资,我观看评书更加带劲,我被客厅吵吵嚷嚷声音打断了,自然更加气愤。

看电视重点是在看,但听也是看电视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家的家庭环境太不适合发挥听这个感官功能了。尤其客厅搓麻洗牌,吆五喝六,胡牌开杠时,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的电视,突然画面失声啦。许仙对白娘子说的啥?为啥白素贞不高兴啦?小青着啥急呢?我没听到啊,我生气啦。

孰可忍孰不可忍,你们搓麻将影响我学习也就罢了,还耽误我看电视,真是欺人太甚、忍无可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推开卧室门冲着正乐呵呵搓麻的长辈们怒吼道:“你们打麻将乱死啦!我都没法好好学习啦!”我得抓住问题的关键点,埋怨他们吵到我看电视,这论据多没说服力啊。打麻将和看电视都是娱乐,凭啥他们的休闲活动向我的娱乐项目让步啊?打着学习的招牌,抢先占领道德的制高点。

叔父、小姑妈率先投降:“要不咱散了吧?”父亲沉默,一方面作为父亲不能为女儿提供安静的学习环境,这是父亲的失职。另一方面父亲迷恋打麻将,让女儿教训得没有为父尊严,面子上过不去啦。

最终祖父一言定乾坤:“这个家是我说了算!你说不让打就不打啊?!都给我坐下,继续打!”全家无语,众位叶家子女,乖巧懂事地坐下继续搓麻将。

失败!法不责众,更何况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孤掌难鸣。你们这是要逼我使出我的必杀技啊。哭!哭就一个字,我不止用一次。失声痛哭、放声大哭、震耳欲聋。雨点多不多不重要,重要的是雷声一定要大。我的哭声持续大到压倒搓麻将的声音,我看你们怎么安心打麻将,哈,胜利在望。

结果不言而喻,当晚搓麻娱乐活动草草收场,但不意味着今后叶家亲长们不打麻将了。只是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晚上搓麻将时间不超过九点钟,叶子在家,搓麻将声音尽量小点。麻将可是叶家长辈们的最爱,不单是最佳休闲娱乐方式,更是亲人们团聚一堂,交流感情,维系亲情的最好表达方式。不可能为了叶子学习,荒废了麻将事业。

祖父嘴上虽然没说啥安慰我的话,但他老人家心里对我还是怀有愧疚。他给了我两块钱,让我买了一盒《新白娘子传奇》歌曲集锦的磁带。这是我除了英语磁带,唯一拥有的歌曲类磁带,由此可见《新白娘子传奇》里的歌真是首首经典,支支好听。连我这么抠门的音痴,都舍得花钱买磁带,用于听歌。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最近电视台又在重播经典《新白娘子传奇》,电视里的歌还是那么好听,我忍不住跟着哼唱;如今我已经知道扮演许仙的叶童是女人;现实中赵雅芝已年过花甲,看起来依然漂亮优雅;只不过给我钱让我买磁带的祖父永远离开了我,再也不能冲我拍桌子瞪眼睛了,祖父,我想您了。

叶家的远房亲戚依旧络绎不绝,让原本热闹非凡的大户人家,变得如热油淬火般,更加喧嚣。我相当欢迎常规亲友的到访,我也会想念许久不见的旁支近亲,他们的到来为叶家平添很多欢笑,真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但凡事都有例外,纪春生的上门,能让我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祖母面和心更慈,慈悲心肠如观音转世,滴水之恩,真会涌泉相报。祖母如同《我爱我家》里,宋丹丹老师扮演的和平女士一般,会招来无赖、二混子纪春生同志,赖在叶家混吃混喝混房主,大有成为叶氏家族一员的劲头。

我家这位纪春生,可没有葛优老师扮演的那位纪春生讨喜,至少电视里的纪春生,言谈举止,风趣幽默;妙语连珠,颇有哲理。我家纪春生木头一般,木讷呆滞,少言寡语,智商有限,除了饭量惊人几乎一无是处。

祖母当年在F市,独自拉扯四个孩子,日子过得非常艰辛。她曾经推着载满农作物的独轮车上坡,纪春生的母亲适时帮助祖母把独轮车推上了坡地。虽是举手之劳,也是滴水之恩。在祖母最落魄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纪春生母亲的善举深深感动了祖母,让她老人家铭记一生,时刻准备着涌泉相报,年年回F市老家必定探望纪春生的母亲。

纪春生长达成人后,好不容易娶到了媳妇。他的智力有限,能力不足,难以糊口,媳妇很快跟人跑了,据说私奔到了J市。祖母受纪春生母亲的委托,把纪春生带回J市,开始漫无目的、遥遥无期、人还茫茫的寻妻历程。

我家成为纪春生在J市的落脚点、根据地、大本营,叶家对他好吃、好喝、好伺候,让他感觉宾至如归,比在自己家还自在舒服。他一次又一次打着寻妻旗号,不请自来地到我家小主十天半月,回F市老家待个三五天,再次赴J寻妻,继续造访我家。跟叶氏家人同吃同喝,睡沙发,越来越有主场感,越住时间越长。

我认为:即使纪春生的母亲对祖母有恩,祖母年年带着礼品拜访,好心多次收留纪春生,这恩情已报。叶家是时候清理门户,把这无赖扫地出门了。

我向祖母抱怨,祖母说:“叶子,他妈当年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当年我在老家真是太难了,你不知道,那时候……”好吧,祖母您打住吧,我不是来听您忆苦思甜的,我是要把无赖轰走的。

我正要向母亲抱怨,母亲居然遵照祖母指示,翻箱倒柜地找我父亲穿过得旧裤子,送给纪春生添装。我这是无奈并绝望了,有您这婆媳二人,处处招待得这么周到,纪春生不得赖我家一辈子啊?!

我忍不了了,求人不如求己,你们都当好人,坏人就让我来做吧。我直接找到瘫坐在我家沙发上的纪春生,怒道:“你别赖在我家啦,快走吧!”我父亲真有意思,明明被纪春生烦透了,这时还不忘展现下为父的权威和当儿子的孝顺,笑骂我道:“滚!有你这么跟大人说话的吗?!”我当时都被我父亲这猪一般的队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必须要给全家圣人们摊牌,义正言辞道:“我现在长大了,也算是大姑娘了,有这么个大老爷们,天天睡咱家沙发上,我晚上睡觉都害怕,我起来上厕所都得穿好衣服,我受够了!他必须走!”

幸好大姑妈深明大义、仗义相助、英明睿智,把纪春生带走了,安顿在她家地下室居住。这个办法真是两全其美,即让纪春生在J市有个安身之地,满足了祖母报恩的需要;又让纪春生从我家地界上滚蛋,还给了我安宁的生活。

不久后,由于纪春生在大姑妈地下室门口,随意大小便,处处安置粑粑雷,弄得地下室臭不可闻,街坊四邻怨声载道。大姑妈亲自出马,把纪春生彻底赶回了F市老家,再也不收留这无赖到家了。

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是一个过程连着一个过程的,过程的更替要通过否定来实现。纪春生的母亲是好人,好人生养的孩子未必就一定是好人。必须用发展的眼光,采用否定之否定的方式看待问题。纪春生就是无赖,早就该轰出叶家大门。

己亥年,己巳月,壬子日

宜:扫舍、入宅

忌:会亲友

——老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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