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艘船上的人呢?”
“不用管!今日之事,已经与他们无关!”询哥儿鼓着一口气喝道,“量他们也不清楚今日之事的原本!”
于是几位贼人并首领,都弃了船往那山林里去,只留下一人带着刀留在原地守着快船。
谨慎起见,艄公乘着贼人们大都上了山,连忙支起船桨,远远逃遁去了。待走到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船上众人才长吁了一口气。
“总算是,总算是走脱了。”掌柜抚摸着自己还大喘气的胸膛,“这两日真是从大喜到大悲,我的心肝儿,都快要跳出来了。”
“可还没到放宽心的时候。”老先生皱着眉头,望向三百里云川,“少年郎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咱们得赶紧去报官儿。”
李乡愚乘着夜色,跑进了了群山中,望着山下弃船追来的贼人们,又是欣喜又是烦恼的叹了口气。
我对这山可不熟悉啊!希望船上的人能赶紧报官。要是,要是在山里彻底迷路,怎么也钻不出去的话,我可就得当一世的野人了!
而且,而且,我赤手空拳——哦,不对,还有一根哨棒,不过也不抵用,打不过那些拿刀子的贼人啊!要是被逮到,肯定难以幸免。
这倒霉事,怎么一件接一件啊!
心里是这么埋怨的,手上可没有些许怠慢。李乡愚播楞着横生的树枝,小心的探着脚下泥泞的路——空山似乎有新雨落下过,黏黏的,在这逃脱的夜晚让人烦躁。
明月高悬在头顶,既照亮了眼前的山路,也把自己的踪迹暴露给了水贼。
背着书箱,拄着哨棒,李乡愚艰难的爬着山路,好在,许宣这具躯体好似有使不完的气力,不断的攀登了好几个时辰后,身后追逐的匪徒们的痛骂声渐渐消失不见了。这时候,李乡愚才有空停下来歇息。对着头顶大如烧饼的月亮,情难自已的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李乡愚惆怅的发现:自己好像又累又饿。
于是,李乡愚就拿出了姐姐做的咸菜饼,就着清水边走边进食,顺便找一个今夜休息的地方。
空山新雨,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压抑的气息。如果长久暴露在这样的环境里,得了风寒可是很要人命的事情——这个时代的医术可没有后世那么健全、神奇,要是得了病,基本就去了半条命了,能不能看好只看你身体能不能坚持下去,这一点,任是王侯将相都难违命数。所以,感到一丝寒意的李乡愚,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恐慌,寻找着能够安静的休息一夜的地方,只要足够干燥,温暖,哪怕,哪怕是山洞也好。
顶着黯淡的月光,走过仿佛鬼影的枝丫,身心俱疲的李乡愚,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不似山野的青瓦白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仿佛不相信似的揉了揉双眼,再往前方看去,那座庄园还是在那里。李乡愚暗暗吃了一惊——这是碰到山里的妖精了吗?
仿佛印证心里所想一样,庄园里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艳丽、面容尚小的锥脸少女探出头来,望向李乡愚,嘴里轻声“咦”了一声。
“母亲,母亲,果是有人来。我就说我不会闻错。”
“这位姑娘。”李乡愚赶紧陪笑,要是妖精二话不说就吃了自己,可如何是好,“这位姑娘,我是河伯婚宴的宾客,在返程的路上遇见了劫道的匪徒,因此仓皇逃窜,现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了。我看姑娘与河伯为邻,不知可与河伯相识?河伯知我在此,必回相助,到那时候我必有重谢。”
“唔,说的是极好的。”妩媚的少女点点头,却回头道,“母亲,您看如何?”
一位风韵犹存,簪着碧玉的少妇从门里走出来,她的脸蛋和少女如出一辙。
“公子,远来是客,不必多虑。公子请入内。”
调整了下呼吸,知道现在已经是板上鱼肉,李乡愚尽量保持这笑容:“多谢这位大娘——这位夫人。”
故作颦蹙姿态、风韵无限的少妇这才恢复了笑意,拉着李乡愚的手往里走去。
“奴家姓胡,公子大可以称我为胡夫人。这是小女,胡小玉。”
前世今生都是未经人事的李乡愚羞红着脸,连连应答,“胡夫人,小玉姐,多谢今日收留。”
“怕什么呢?难道我们会把你吃了?”看着畏畏缩缩的李乡愚,胡小玉不满道。
是有点,但话不能这么说呀,“小玉姐说笑了,看夫人与小玉姐身上全无血气,倒是有股闻着让人舒服的气息,修行的道法一定是天地正宗,不伤人和的,我怎么会怕呢?”李乡愚赶紧抬了一手。
“哼,知道便好。”胡小玉拖着腮帮子道,“如今世道太平,我与姐妹们也是无法子可想啦!就连冒出想入世的念头,都要被母亲拉住一顿骂。唉,想想也是可怜,生来就是倾城倾国,祸乱人间的命,到现在却连个男人都没见过——我这狐妖,可当真是失败的紧。”
少妇摸了摸她的头:“小玉啊,小玉。不要总想着人间的花花世界,修行之路,还在心境,还在山野之上。你若是悟了这道理呀,我才敢放你下山呢。”
然后,偏转过头,状似嗔怒的一瞥,“小公子是不是早已猜测奴家与小女是狐妖啦?可这狐妖,也不全是唱本里说的那样的;妲己乱商,其中纣王暴虐的原因也占了大半;妹喜亡夏,可是夏王桀也是一个不可一世的昏君呢。天地致和,君王向治,狐妖安敢言乱世?”
“是,夫人说的是。”李乡愚连忙应和,“这王朝兴替,分明是君王的责任;可那些史官们,总是变着法子为君王讳,说着君王总是好的,一定是底下人昏聩;如果君王真是昏聩的,那也肯定有后宫狐媚妖惑的原因。这历史的真相啊,寻常人又怎么探寻得到?说书人又将史家的春秋笔法添油加醋一番,这责任就全到女子身上了,骂名也全落在了狐媚身上,那末代君王就好像是白莲花一样了——这都是世人短见啊!”
听着这新奇的看法,夫人不免感到惊奇,“这话说的......说的确有道理。听听,玉儿,我们狐妖可不能学妲己、妹喜,找一个不靠谱的夫君。”
“合着那两大妖就只犯了找错郎君的错嘛!”小玉不满道,“那让她们上斩妖台真是委屈她们了呢。”
胡夫人莞尔。
“我看哪,你也和你说的史家一个样,一个把黑的说成白的,一个把白的说成黑的。事情哪有这样简单啊。”胡小玉说道,“咱狐妖啊,血液里就流着不安分的灵力,天性里就有着荒诞不羁的任性。我看那妲己配纣王,妹喜配夏桀,是臭味相投呢!”
谁说不是呢!李乡愚在心里暗暗这么一想,不过,想起了龙女敖沫似乎能够看穿自己的内心,顿时一激灵,不敢这么想了——要是胡夫人也看得清,怎么办呢?
好在,胡夫人比龙女敖沫懂得的术法要少一些,完全没发现李乡愚在心底所想的种种弯弯绕。
“公子远道而来,又是河伯的客人,此时夜色已深,不妨在我家中留宿。”胡夫人道,“只是家中只有女眷,还望公子守得住分寸才是。”
那你就不要先诱惑我呀!
李乡愚发现自己心中的念头特别多,而且杂乱,平日里他的心绪不是这样的。是已经被狐妖搅动了心意?
这座山野别墅里,果真只有胡夫人母女并一位老妪在,没有其他的仆人,也没有当家的男主人。当然,几个客房里似乎还睡着几个女孩儿——是丫鬟吗?可是,哪有主人出面迎客,而丫鬟早早睡下的道理呀?
被活蹦乱跳的小玉引到了一处安静的别院,小玉喳喳道,“可不要乱动心思哦。这屋子里是安全的,可是屋子外面,我们没看着的时候——”小玉张牙舞爪的扮了一副鬼脸,“可是有鬼怪的哦?”
看着李乡愚不动神色的无语表情,小玉讷讷道:“话本上说,秀才们是喜欢狐妖的,看你这表现确实没差;可话本上还说了,秀才们是很怕鬼的呀?你,你怎么不怕鬼呢?”
“你听说过安利——不对,是聂小倩吗?”李乡愚道,“你收集的话本落伍啦。现在,即使是女鬼,也可以长得和狐妖一样漂亮,也可以和书生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啦。”
“哦?”小玉不满的说道,“都怪母亲,一直不愿意让我下山。害的我错过了这许多有趣的爱情话本。小秀才,你愿不愿意下次再上山,帮我带点有趣的话本上来呢?”
“你们一直住这里的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按道理讲,凡人是看不见我家的呀。”小玉略有困惑,“难道是河伯在你身上留下了气息,让你能够通灵?”
这时候,李乡愚却没来由的想起,用姐姐的玉簪子换来的那颗豆子大小、奶白色的珍珠,龙女十公主的赠予。
难道是那颗珍珠导致的,我灵识的特殊?还是说,自从我借助《白蛇》APP穿越后,我就具备了这样的特殊呢?
李乡愚打了个哈哈,小玉也没有兴趣深究,看着略显疲惫的李乡愚,便停止了喳喳不休的询问,让他睡觉去吧。
第二天。李乡愚醒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大亮了。
“出发啦。”小玉抱着狐狸,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来到了李乡愚门口,砰砰砰的瞧着门。
被吵醒的李乡愚,不由得啧啧嘴,狐女都是这么任性的吗?不过好歹一夜平安度过,还要感谢人家的,就不腹诽了。
谁料,一出门,见着小玉,李乡愚就吃了一惊:“你是谁?你不是胡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