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李悠然悄悄握紧了右拳。
“没有,那你愿意么?”像是在祈祷什么,无面的少女将双手合于胸前。
“我拒绝。”少年的回答果断且又坚决。
“为什么?”她的语气仿佛透露着失望,“那,就没有办法了。”
漆黑的面孔中展露出猩红的双目,随之而来的是十分狂躁的尖啸:“给我去死吧!”
话音还未落实,天色便暗了下来。随着她情绪的传达,挂在她身后太阳被染成了黑色,其内开始不停渗出粘稠的血液。
那血,成了利刃。泛着猩红色光辉的利刃,将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钉在了墙上。
“她很快就会出来……”
无面的少女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后用双手伸向天空。
“阿辉,我马上就能来找你。”
“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收拾掉,谁都跑不了。”
“纪秋,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呢?”
说着,名为阿辉的青年温柔地摸了摸眼前柔弱女子的脑袋。
他是华希校篮球队的队长,高大、阳光,且又帅气。他收到过很多情书,可无论她人如何示意,他对她始终一心一意。
而华希离东成不远,所以只要他愿意,很方便就能见到她。
前段时间正好是暑假,又忙活着兼职。所以没有太多时间腻在一起,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纪秋的脸上起了一丝红晕,随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饿了。”
“老鸭粉丝汤,怎么样?”阿辉提议说,“都快两个月没一起吃了。”
汤店离学校不远,只消走个三五分钟就行。
在学校的时候,她最爱的便是吃上一大碗老鸭粉丝汤。
“老板,老样子。”
“今年是大三了吧?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老板熟络地开起玩笑来。
这队小情侣是店里的常客。说真的,他俩是他在东成20年间见过最温馨的一对。好到以至于亲密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
“咳咳,这个嘛!”阿辉掩了掩嘴角,说:“当然是越早越好啦!然后,多要几个小孩。”
“你死啦!”纪秋涨红了脸,想了半天也就挤出了一句。只得气呼呼地捧着脸颊,不再说话。
“怎么了,不高兴么?”
正是因为十分熟悉彼此,阿辉才能感受到那一丝深藏于她心中的不安。
时间过去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11月。
“纪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最近,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不是说好,有什么困难一起分担的么?”
放心不下的阿辉,每天会用小灵通打一个电话。这个时候,3g也才刚刚普及。
此时,电话的尽头却传来了哭声。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性的担当使阿辉变得靠谱起来,可下一秒他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你还记的那次么?我以为是安全期的那次……”
也是这个学期唯一的一次。精力充沛的他,能压抑两个月属实不易。再次见面后不久,他与她就发生了关系。
11月中旬。
这件事情,依旧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可她的肚子,已经无法再给他们多考虑的时间了。
半个月,阿辉凑够了打胎的钱。零零散散总共一千多出一点,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得这笔钱,但这钱放在这个年代属实一笔巨款。
即使法定上他们已经成年,但依旧无法在正规医院做打胎手术。因为他们还是学生,需要家长的陪同。
于是,他俩就去了私人经营的小作坊,俗称黑诊所。明面上看起来还是挺干净的,但阿辉的心中始终有着不安。
看起来还好的是,这间诊所的章程非常严苛,手术前需要做一些检查。与其他小作坊交钱即动手的情形完全不同。
作坊里总共有三人,操刀的是一位老头,也是这间黑诊所的主人。头发花白的他戴着圆框眼睛,走路有些一瘸一瘸的。
“放心,我是大医院里出来的。”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阿辉有些怀疑老头的话。
“你应该发现了我走路时有点瘸吧?”说着,老头示意两人坐下,“在检查出来前,还有点时间。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们听。”
听完老头的话,两人相视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我么?以前是上城中心医院的妇科主任。你们也应该经历过,02年的那场非典。也许是我不小心,在照顾病人时染上了那玩意。”
“非典?”
仅两个字就足以令人心惊。
“没错,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非典后遗症?我活下来的代价,是股骨头坏死。需要每天依靠药物,才能维持病症不继续恶化的状况。”
“其实,我的病症还算轻。尽管还能走动,可医院不让我再继续干了。即使还有工作能力,也没有一家正规医院愿意收像我们这样的人。可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我也只会干这个。所以,我才冒着被抓的风险,开了这个诊所。”
老头的肺腑之言,打消了他的不安。而事实也如老头所说,手术没有差错。
“回去后,一定要休息好。平日可以走动走动,但药也不能停。”
12月。
这件事本应能完美的隐瞒下去。
术后出血是很常见的事情,只要休息足够,就能恢复。可努力不让自己漏出端倪的她,终究落到了最残酷的境地。
她的贫血愈发严重起来,以至于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就在一堂课上,腹痛难忍且虚弱的她,倒下了,倒在了五楼的厕所。想要呼救的手,于门上留下了血色的手印。
她被送去了医院,而检查报告则毫无保留地将她的事迹暴露在父母以及老师的面前。
最终,她失去了在这个内向社会立足的地方。
“够了!”
一声唐突打断了梦境的连续。暗沉的天空中,出现了白色的银河,仿佛硬生生将这黑暗撕出了一道口子。
雪,从银河落下,汇聚在少年身前。
“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
很不客气却又非常熟悉的声音。
遍布全身本已麻木的疼痛,于此刻活跃起来。这不是梦赋予他的感觉,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疼痛。
“我打不过她。”
说着,少年吃力地抬起了头,想要看清前方的身影。
“所以我来了。”
五分钟前。
“喂,睡着了?”婉仪试图叫醒李悠然。
面前的他,闭着眼倚在墙上,除呼吸外毫无动静。
婉仪看了一眼李悠然的斜挎包后,将视线移向上方。她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微弱却饱含着杀意。
那丝气息移动得很快,直直向她冲来。穿过墙体,穿过楼板,无视着禁忌的阻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上方,不断扩张自身的同时,向她扑杀过去。
顷刻之间,黑影便将她的四周全部笼罩其内。
这本应是万无一失的行动。
可黑影总觉得哪里出了点问题。自己的身躯已经完全将她吞噬,按理说应该立马就会产生变化。
“你为什么要变成业魔?”从挎包中传出的声音令它双目一凝。
它这才从声音的源头感受到了阻碍,宛如天敌一般的气息,从少年的包中溢出。
它的身躯无法侵入半分,更不要说抓住其中身为灵的她。
“为什么?”
十多年才有这一次的机会。若是失败了,那仇也不用报了,因为坏人也差不多死绝了。
“为什么?”
黑影变成了一位女子,不停地用双手撕拉着包外的阻碍,想将手探进背包。
“不用试了。这是天命,就跟人无法抗拒死亡一样。”
在李悠然将红线带回家的时候,婉仪就知道了这玩意的用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我不信……”
女子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盖过眼的刘海下,是那瘦弱苍白的脸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依旧不停地抓拉着宛如空气一般的阻碍。
“放弃吧。”
“不……既然这样不行的话,就别怪我了。”说完,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转向少年。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要干什么?”
婉仪的神情渐渐阴郁起来。
“我跟他会在梦中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杀了他。这是约定。”女子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话中一切都是必然。
“等下……”没等婉仪出来,她便消去了身影。
此时,刚上课不久。又因是自习室的缘故,这一层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希望他人将李悠然弄醒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我相信你,但我还是想任性一把。”
“所以,我来了。”
天空中白色的银河,渐渐被黑暗吞噬。只留下了眼前的她,这个世界唯一的光。
“你真是不怕死啊。”
李悠然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被血刃给牢牢封死。尤其是左肩的血刃,贴着脖子斜着扎入锁骨。即便能无视疼痛的阻碍,他也无法动弹。
“你们聊完了么?”
天台中心从未出声的纪秋,开口了。她已经给了他们许多时间,若非有必须完成之事,她也不愿意这样。
“聊完的话,就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一定会守约的。”纪秋一点也不急地说着。
“你可真是不要脸。”
谈话被打断的婉仪看起来很不高兴,转过身便直接开怼,“你的过去再惨也与我无关,我从来都不是善人,死了同样如此。你的伪善让我感到恶心。而且,你真得认为你能吃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