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一直还记得两年前初遇赵婧妍的情形。
春光灿然，赵婧妍怀抱着一大束妃色玫瑰，笑意盈盈，粉白的樱花飘落在她长发上。她再走近些，陈慕看清了她的眉眼，心中一动。
是她？
她将他从雪堆里拖出来，抚开他脸上的冰雪，柔声问：“你是......阿慕？”他还记得，昏迷之前，是她一直陪着他，握着他的手，教他不要害怕。可陈家来人之后，她就彻底不见了。
飞花漫天里，她又出现了。
陈慕几乎要叫住她了，转念一想，不对，不是她。他不知不觉地走着，已经进到一所大学里面了，这个女孩明显比他还小，应该是女学生。但陈慕看到她这张脸，那年风雪旖旎，记忆里的那个人又清晰起来。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陈慕把他的救命恩人和眼前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天也是二人该有缘分，赵婧妍本来春光满面地走得好好的，即将和陈慕擦肩而过了，突然趔趄了一下，手里的玫瑰花散落一地。地上铺就的方砖缺了一块，她一脚就踩进去了，陈慕以为她要摔倒了，连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赵婧妍盯着他看了两秒，笑容重新灿烂，“谢谢你，同学，我没事。”
她蹲下去捡花，陈慕怔了一下，帮忙捡，她叫他同学，这让他感到挺稀奇的。
赵婧妍抽出最大的一朵，诚意满满道：“同学，这支最好看，送给你。谢谢你。”
陈慕微微错愕，她果然不认识他了。
“这花是我们班级聚会买的，丢了怪可惜的，我拿去分散给同学，也送你一支吧。”
陈慕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
可能是这个女孩笑得太阳光明媚了，他心情跟着轻快。
赵婧妍搬了一块石头放在地砖的缺口处，自言自语道：“好啦，很快会有人来填平的。”之后，她便笑着跑开了。
下午的时候，陈慕又见到了赵婧妍，她束着头发，显得青春正好。她看到陈慕，跑了过去，“同学，你也在这儿啊，那边有我们社团的宣讲会，你要不要去听？”
刘皓一阵纳闷，陈慕这身打扮，哪里像学生了？他还没说话，只听陈慕问：“你叫什么名字？”
嗯？这是对这个女孩感兴趣了？刘皓不禁多打量了赵婧妍两眼。
赵婧妍看了看刘皓，又看了看陈慕，他上午只穿了件衬衣，高高瘦瘦的，她以为他是同学或者是学长，但很明显，他现在的着装证明她之前猜错了。
她索性调皮一笑，“你猜！”
陈慕还没有再问，赵婧妍轻快地跑开了。樱花如雨纷落，追着她的脚步翻飞。
刘皓没明白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但陈慕似乎对这个女孩格外留恋。他叫了两声，陈慕才回过神来。
“她很像一个人，我一直想感谢，但却找不到的那个人。”
刘皓不以为然，陈慕这撩人的手段渐长，都学会编故事了。不过，刚刚那个女孩的确是青春灵动，相貌气质出众。
刘皓之所以两年后还能隐约记得赵婧妍，实在是那天她出现的频率有些高。陈慕在北京开会，只在国内停留三天，然后他一天之内见到赵婧妍三次。
跟白天不同的是，赵婧妍换了衣服，穿着黑白正装，突然之间成熟了很多，只是眉眼微动时还是那个调皮可爱的。
陈慕和刘皓经过，她贴着墙壁，很是乖巧地站着。
“你怎么在这里？”
赵婧妍微微笑着，“我跟着我老师和师兄来的，我在这里等他们下来。”
刘皓指了指前面，“同学，你可以去那边坐着等。”
赵婧妍摇了摇头，“会把衣服坐皱的，我要保持形象。”
刘皓失笑，这小姑娘很有趣，他看到陈慕嘴角也有笑意。
赵婧妍招手说再见，陈慕眼神留恋不舍，频繁回头。等到了房间，心思还没有收回来。
刘皓看到房间里多出几大束玫瑰花来，“少爷，他们白天见你手里一直拿着支玫瑰花，这不，赶紧送来这么多。”
这种讨好方式并不高明，换作以往，陈慕肯定要恼火了，但他竟然伸手抽出一支，拿着就出去了。
刘皓奇怪地跟着，陈慕果然拿着花去找那个小姑娘了。
何时见陈慕讨好过女人，这很不符合他的风格，刘皓心想，可能陈慕许久不回国，见了中国女孩格外亲切，亲近，好吧，他解释不下去了，陈慕就是在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
“婧妍，走了......”
眼看陈慕已经快到了，那边有人叫了一声，赵婧妍应了一声，跑开了。
陈慕愣在原地。
陈少撩人送花失败，刘皓笑出声来，“少爷，我帮你把人叫回来？”
陈慕将花扔给了刘皓，一语不发地回了。
他一见她就有种很特殊的感觉，而她似乎没任何感觉。陈慕时不时还会想到那支没有送出去的玫瑰花，和那年在天津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时的温暖。
这些个小片段陈慕都记得，赵婧妍早已忘却。和陈慕严肃的生活节奏不同，那天只是她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最普通的一天，何况，那时她还有安同学，自然没心思记得陈慕。
可她现在已经记不得安同学了，她昏沉之际想的是陈慕，醒来之初看到的人还是陈慕。
陈慕见她醒了，忙俯身询问，“婧妍，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慕的脸在眼前清晰生动，赵婧妍抬手抚上他的脸，声音涩哑，“阿慕，我还活着吗？我刚刚好热，又好冷……”
陈慕听到她说话，心里稍稍宽慰。他抚过她的额发，“你当然还活着，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舍不得。”他温言安慰落在心里，柔软地疼。
“抱抱我。”赵婧妍埋在他怀里，哭了。
陈慕心中更是难受，他轻抚着她，“别怕，没事了。”
赵婧妍刚醒来，只是觉得难受，才抱着陈慕哭，很快她意识清醒了，她想到那个昏暗的房间，男人猥琐的笑，还有注入她身体里的不明液体……
一幅幅可怕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赵婧妍惊慌错乱，尖叫一声，陈慕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已经推了他，“别碰我！别碰我！”
“婧妍，是我，是我，陈慕……”
赵婧妍一直往后退缩，陈慕试着再去抱她，只见她脸色苍白，咬着唇角，看着他，泪珠大颗大颗掉落。
陈慕压下内心的情绪翻涌，继续安慰，“婧妍，没事了，我在这，来，别怕！”
赵婧妍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陈慕，摇头，不肯再给他抱，神色凄然地问：“我……我脏了吗？”
陈慕心头一痛，说没有，赵婧妍凝视着他，一双眼睛逐渐失去了色彩，看得人心里好不难受。
他先前从水里抱出她，急着给她回暖，他是脱了她的湿衣服，但那时他心神慌乱，哪顾得了那么多。
他见到她时，她衣服完好，可她在遇到傅念之前的经历就不好说了。周姨赶到后给她换上这件衣服，赵婧妍这么一问，陈慕心中涌起更多情绪，惘然、生疼、愤恨、自责......
陈慕唇角紧抿，赵婧妍大哭。周姨闻声上来，见陈慕怔在一旁，“少爷，怎么不劝劝？”她过去柔声安慰，赵婧妍受了惊，也不让她碰。
陈慕眼睛湿了，他捏紧了指尖，说：“婧妍，别哭了，不管如何，我都要你！”
他把她从酒店带回家来，没想那么多，也不敢想，只是心疼难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有责任，他是要负责任的人。
赵婧妍止了哭声，抬头看着他，哑然无声。他说，无论如何，他都要她。可她不想这样，如果她真的脏了，她一定要找那群混蛋同归于尽。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更不要让她心爱的人和她一起承担屈辱，“我不要！”
陈慕说：“我说真的，婧妍，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姨有点儿听明白了，伸手打了陈慕一下，“胡说什么呢？我们婧妍明明好好的。”
陈赵二人又都看向周姨，周姨示意陈慕出去，陈慕看了看赵婧妍，下楼去了。
周姨又安慰了好一阵子，赵婧妍才偎在她怀里小声啜泣。周姨轻拍着她，“少爷肯定不会放过那群人的，肯定给你出气。好在有惊无险，婧妍，咱不哭了，我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跟我下去吧。”
“我不想见他。”她不想见陈慕，周姨诧异，“为什么？”赵婧妍落泪不语，周姨大概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婧妍是在怪少爷对不对，你怀疑这件事情有人指使？”赵婧妍点了点头。
周姨心里什么都清楚，她理了理赵婧妍的头发，“婧妍可有点儿小心眼了，少爷知道你出事了，跟发疯了一样，他一向是个拿主意的人，但这次慌了，没办法了，打电话叫我，我过去的时候看到少爷眼睛红红的，都哭了。他是最心疼你的，你要是不理他了，他不得伤心自责坏了？”
赵婧妍沉思了一会儿，才抹了眼泪，拉着周姨的手，说：“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群混蛋欺负我，我……我可能已经配不上阿慕了。”
周姨摇了摇头，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你好好的，衣服是我给你换上的，我会不清楚吗？我看我们婧妍还像个小姑娘。”
赵婧妍红了脸，窝在周姨怀里低声道：“我没有和人……和阿慕也没有过……要是那群混蛋欺负了我，我宁肯死了……”
周姨心中一惊，她相信赵婧妍说的是实话，怪不得陈慕前几日怅然烦闷，原来他爱赵婧妍如此。
周姨想，陈慕不像陈绍，他是像大小姐的。深情和薄幸实在没有标准界限，情只凭内心，浅白与深藏，多情悔，无情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