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回了蕉兰苑,紧紧关上蕉兰苑的大门,整个人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哪怕她有前世的记忆,也未想到,这一日,容成显竟然来了薛府。
好在,好在他还不认识她。
阿离抬起手,手指还在轻轻颤抖。
前世里,他留给她的记忆太悲惨了,他的冷酷、无情、嗜杀,喜怒无常都曾让她夜夜噩梦。
他让无数的人血流成河。
阿离咬着牙,将手慢慢攥成拳头。
该来的总会来。
若是第一面就把她吓住了,以后,她要如何与他正面交锋,甚至要他的命呢。
……
重峦楼呈回字形。
中间有个不小的天井,
阿离正围着付三娘团团转,淌着口水看她给新酿的杏花酒封坛。
付三娘捂嘴笑道:“要想品尝到最好的滋味,须半月后才行。”
阿离哀怨地长叹一口气:“半个月那,再过半个月,只怕夏天都过去了。
付汝琳拊掌道:“那便更好,蟹子到时也该上市了,蟹肉肥美,能浮一大白。”
阿离想了想,摊摊手:“不如再酿一坛菊花酒,到时候加上姜丝枸杞呛几只醉蟹……”
院中忽然响起一个男人抱怨的声音:“不会吧?又输了,这才半柱香的时间。”
付汝琳和阿离双双望去,只见两个男人伏在小院子的石桌上玩着双陆。
其中一个山羊胡的男人站起来团团转圈:“兄台这手气未免太好了些,掷筛子把把都赢,我不敌也。”
对面一男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身材消瘦,盛夏时节还罩了一件长袖布袍,但眼神温润,气质儒雅。
“夫君。”付汝琳口气有些责怪,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搀扶他站了起来:“今日可在院中待足了一个时辰,小心咳疾又犯。”
“不妨事,我好久没有看到过外面的样子了,天空,飞鸟,花草鱼虫。原以为再也看不到的。”
赵念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曾名冠盛京的年轻画家,如今斑白了头发,站在院中无限感慨:“不能欣赏这广袤天地,于死亡何异?现在身体好起来了,仿佛重活了一场似的。”
他转过身来,深致一礼道:“阿离姑娘实在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若不然,我们夫妇二人大约都去黄泉地府相见了罢。”
阿离挥挥手:“贤伉俪千万不要如此客气,不然我使唤起你们来会很不好意思。”
……
她今日告假来,是为了取回剩下的紫血膏,那株儿臂粗的百年红参,因实在难得,不能浪费,被她一口气炼出一瓷瓶来,赵念朴不过用了三分之一便大好了,剩下的,她要带去薛府,给那个就剩一口气的薛二吊吊命。
阿离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这一世简直是来做菩萨的,遇见短命鬼一个又一个,偏偏又要个个救得。
“……我说,”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倚在天井口,松松挽着个“懒睡髻”,很有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样,嘴里却是极不客气的话:“你们当这里是什么了?一文钱不给白住到现在,即便从前有点情分,到今天也耗尽了。我这里是青楼,可不是积善堂。”
她哼了一声,青葱玉指一个个点过天井里的人:“一个个白吃白住,还要不要脸?今天再不走,我可就叫人用大棒赶你们走!”
“阿笨……”付汝琳上前想拉她,被她一把甩开:“你叫谁呢?!”
“牡丹姑娘。”阿离凑了过来:‘我说,这位国色天香,艳冠帝都的白牡丹姑娘。’她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摆出一个讨好的表情。这个表情在她脸上只显得真诚可爱,让人毫不反感。
“我这里有瓶燕脂膏,夏天用最养人,包你在大太阳底下晒不红晒不黑。只要用上一个月,脸上的皮肤能润得滴下水来。”
这个小丫头做出来的东西倒真的极好,白牡丹是尝到过甜头的,那些美容养颜的膏脂,外面都有豪门贵妇悄悄派人到这儿来千金以求。
她用的满意,赚也赚得盆满钵满。
眼珠子一转,她对着阿离露出一个“专门给个面子你”的笑容,将那瓶燕脂膏收进袖子里。转身离开前,大大地白了付汝琳一眼:“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喊我那个名字。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诸人无语,看着她扭腰摆胯款款而去,付汝琳有些无奈道:“她以前也是这么要面子,没想一点都没变。阿笨难道不比她现在这花名好听?”
诸人:“……”
是夜,蕉兰苑。
秋泓按照阿离的方子将药材浸入水中煮了一个时辰,待凉下来后,薛劲英便由周薇服侍着跨进桶里。
因心脏上的弱疾,薛劲英的手脚常年冰冷。水明明摸起来还是略烫的,他却没有明显的感受。
待坐进去泡了半个时辰后。
阿离要求在搁置了浴桶的铁架之下燃起柴火。
铁锅迅速升温,连带着浴桶里的水也开始加热。
薛劲英忽然觉得浑身每一寸皮肤如刀割一般刺痛,两眼发黑,心跳如擂。
那不知泡了什么药材的水,如有实质一般钻进他的每个毛孔里。
熄了火,阿离伸手将一颗紫血丸塞进他的嘴里。一块紫血膏搓成三粒紫血丸,需分三次服下。
瞬间一股冰寒之气从薛劲英的喉咙通遍全身,
他感到身体之外如火焚烧,身体之内如冰水浇灌。
冷热交击下,薛劲英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周薇大惊,外间的素素和秋泓匆匆进来,见状也吓得瘫在地上。“少爷……少爷,咱们不泡了吧!”秋泓伸手欲将薛劲英扶出来,却被周薇拦住:“等一等……”
阿离伸手捏住薛劲英的脉,道:“他的身体太弱了,有些承受不住。但服了我的紫血丸,可保他性命无虞。”
说完竟叫人再将火燃起来,二次加热水桶。
待水摸起来极烫手时,阿离将火熄了,捏开薛劲英的嘴,又塞进一颗紫血丸。
薛劲英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如此三回。整整一个半的时辰。
屋内几人的衣衫都被热汗冷汗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