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秦笠无从选择,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为了他自己,为了能更好与乔浣相遇……握紧手上的罐子,秦笠闭上双眼,他一定能坚持下去。
残忍的惩罚从未停止过,内日阿良都会抱着一捆芦苇来,长期以往,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去向师傅给你求情,看看你手指头都成什么模样了。”
“多谢你的好意。”秦笠婉拒,从容地接过芦苇,叹了口气,“你别去找师傅,免得无辜连累你。”
阿良也没办法了,说到底他心中的确有些怕唐开全,而且大家都知道,师傅一发起火来,没人能劝得动。只能祈求其他几个师兄弟能小心行事,免得惹上正在生气的师傅。
时间比想象中的快得多,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第一次手指出血还觉得惊奇,但后期天天往灶口里让染血的芦苇,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手上的伤口一直没好过,结痂了后活生生的被撕裂,血凝固后堵住,接着又被残忍扯开。
秦笠不骄不躁,反而是唐开全先按捺不住了。
已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怎么见着师傅,秦笠骤然被唐开全叫到堂屋中去,比每日捏芦苇来的更加胆战心惊。
唐舞着摆放着一张质朴的桌椅,以及墙上悬挂着的文人墨像,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外头的天色暗沉,连带着屋内也显得庄重沉闷。、
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光亮洒在前方的地板上,秦笠站在门槛外犹豫不决,只听见里头的人喝道:“给我进来。”
唐开全今日穿着一身土色的袍子,青色的带子往腰上一扎,头顶着齐墨绿色瓜皮小帽,帽子不知道戴了多少年,上头有些地方已经油光发亮。此刻他靠在炕上,脸上皱纹条条横布,活像只上了年岁的老番薯。
“见过师傅。”秦笠不慌不忙地作揖,实则内心已经砰砰跳了起来。
“这些天你背后没少骂我吧。”唐开全喝了口茶,那眼角余光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秦笠,“现在没别人,你有实话就说。”
秦笠没想到唐开全第一句话竟然这么直白,连忙拱手,“徒儿不敢辱骂师傅。”
“把你手拿出来我瞧瞧。”
也不知唐开全今日到底打的什么的主意,秦笠老老实实地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指腹新伤旧痕加在一起,层层叠叠,可以想象出先前是真个血肉模糊的样子。
此时唐开全神色复杂,他当初学手艺时,最难忘怀的便是这捏芦苇杆子了,十指钻心的疼,让他多少个日夜里无法安然入睡。
原本只是想吓吓秦笠,给他一点苦头吃好知难而退,谁知竟然不声不响的将持续下来,两个月从未跟他求情或是翻脸。
“你……”唐开全顿了顿,“为什么不来问我为何这么做?”
“是我先惹师傅生气,受到惩罚是应该的。”秦笠收回手,“况且,我想跟着师傅学东西,不想回家。”
家中的处境,比此处更难,也如乔浣说的那般,最后一无所有。
唐开全不想打击这个苦命的孩子,可有些事必须提前说清楚,“你也知道,跟我其他的徒儿相比,你并不是最有天分的那个。”
师傅说的没错,秦笠暗暗握紧拳头,人们都有各样的天赋,可他没有,无卵什么方面都平平无奇,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杯中茶叶漂浮着来回翻腾,唐开全用茶杯盖拨了拨茶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父亲年轻时与我有恩,看在他的面子上在我唐家增添一副碗筷使得,但我只能留你到及冠,你能学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师傅……”秦笠怀疑是自己会错唐开全的意,可当他看见对方眼中的神色慈祥,与平时全然不同。
鼻头一阵发酸,秦笠眼前的视线被泪花模糊,他直直跪了下来,朝唐开全磕了个头。
“多谢师傅成全。”
……
……
大寒之后下起了第一场雪,那雪跟鹅毛似的,蓬松又柔软,仅仅一夜的功夫便将整个山头给装扮得银装素裹。
窗户外头亮堂的很,乔浣缩在被窝里,伸手稍稍推了下窗户,果然见地面上一片雪白,静下来还能听见雪花下落的声音。
“下雪了!”
乔浣心中雀跃,披上袄子穿上棉鞋后,欣喜地推开大门,一阵冷风劈头盖脸的扑过来,即便如此也没能影响她的心情。
脚踩在雪地上立刻陷了下来,特别是看见一大片完整无暇的雪地时,乔浣系好短袄,直直朝底衫躺下去,心里跟喝了碗糖水那般舒服。
从前在现代,身为南方人的乔浣很少看到过雪花,特别是温室效应加强后,好几年都只见了半天的雪花,洒在屋檐上薄薄的一层,太阳一出来就融化了,跟下雨一样滴答滴答,路上、家门外到处湿漉漉的。
回想起来一年之中磕磕绊绊,如今也顺利挺过来了。庄稼人过年实诚得很,什么肉都往桌子上端,有钱的多花些钱,没钱的简简单单吃顿团圆饭,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已是最大的馈赠。
乔正见着家里菜不行,下雪天带着骥文骥武两兄弟上山套兔子,最后兔子没能套成,回来睡了一觉后反倒受了风寒,下地便双腿酸软。郎中号脉完说是普通风寒,然则乔正年纪大了,身子不似年轻人那般康健,病一直不见好。
家里准备拿来打年货买肉的钱,全送给了医馆里,揣着铜板进去,出来时拎着一大堆的药材。
这年团圆年,就这么简单过去了,家里有个病人在,也没其他心思大办,将菜式增加几个应付了事。
乔家一共四兄弟,乔浣爹排在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兄弟之间感情尚可,十多年前送走爹娘后,兄弟们分家散伙,此后娶亲生子,不大似从前那般多走动。
兄弟们各有自己的际遇,四人中唯有乔正过得最落魄,其余兄弟高谈阔论是,乔正还要为下一顿饭发愁,渐渐地与其余兄弟们走散。